第27章 聯系 (1)
“三位警官這邊請。”前臺為三人引路, 一路上了公司6樓,側身示意方向後,繼續前行。
宋舟帶着林越和辛映緊随, 路過會議室時, 見門口坐着一排人,表情看起來很是緊張,隐隐能聽見會議室裏的質問聲。
“你好, 我叫朱玉,今天是來面試貴公司的運營……”
面試官打斷了面前女生的自我介紹, 輕蔑地笑了一聲:“不用說了,這些東西簡歷裏都有,我自己會看。你的學歷、工作經驗都還行, 但不好意思, 你不合适我們這個崗位。”
“為什麽?您不是說我的學歷和工作經驗都……”
“是這麽說沒錯。但你今年都26了,過不了一兩年就要結婚,然後一胎完二胎,二胎完三胎, 我們公司是發展型企業, 等不了你這麽久,所以不好意思,你不合适。”
聽着會議室裏的動靜,面試者竊竊私語,“二十出頭的嫌沒有工作經驗, 三十左右的嫌要結婚生子育兒, 四十了又說不是新鮮血液、帶動不了公司氣氛, 怎麽這麽挑啊?”
一旁的面試者低聲回答:“看不出來嗎?這家公司就是不想要女員工, 你看他們上一輪面試男員工的時候, 是這個态度嗎?”
“女員工怎麽了?”等待區有女生實在忍不住抱怨,她早就聽不下去了,要不是現在工作不好找,她早就走了。
一位面試者呵笑,“小妹妹,大勢所趨就是這樣,你問我也沒用。不如趁早換一家公司試試,這家公司就算進了,估計你們女性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發展型企業說起來好聽,但說直白一點,就是公司正在起步階段,急需勞動力,要大家埋頭苦幹、奉獻自我,真不适合大部分女性。
辛映冷哼,她剛入伍,教官給他們安排訓練時,總是出于好心,減少女兵的訓練強度,但她不喜歡這樣的區別對待。
她不喜歡偏見,但也清楚偏見一旦形成,短時間內不會消失,因此所有訓練,她都和其他人一個訓練量,不管多苦她都會扛下來。
她要告訴所有人,男人能辦到的事,女人也能!
前臺見三名警官站在會議室外沒跟來,細聲提醒:“警官,唐總和嚴總已經等候多時了。”
“你們公司……”
辛映剛想質問公司面試的偏見,就被林越攔了下來。
林越低聲道:“我知道你氣不過,但這是普遍的社會問題,不改變思想只改變行為,是沒有用的。”
他們管得了一個會議室,但管不了整個社會。出了這家公司,外面還有層出不窮的問題,這些問題一時半會是改不掉的。
宋舟看得出辛映不是願意吃虧的人,于是道:“我月底會去一趟省廳,需要帶一份倡議書嗎?”
确實,他們是改變不了所有人,但只要盡力而為,就不算沒有作為。
所有事都需要有一個開端,總要有人去做,它不一定會有成效,但它能夠成為後人的路标。
改變是一件很漫長的事,但只要這個改變值得,他樂意奉陪。
辛映眼睛大亮,重重點頭,她看懂了隊長的暗示,也明白林越的意思。想要改變這根深蒂固的偏見,僅僅對一個會議室是不夠的。
這種偏見,籠罩的是整個社會,他們必須要做點什麽。
唐屏聽見敲門聲,停下了與嚴理的交談,喊道:“請進。”
見三位警察進門,兩人立即起身迎接,“三位警官找我們有事嗎?”
宋舟出示警官證,開門見山道:“我是江心分局刑偵大隊宋舟,我們是為了黃大康的案子來的。”
唐屏和嚴理面面相觑,眼中多是不解。
嚴理率先一步問道:“警官,這個案子不是很多年前的嗎?”
宋舟颔首,“近日警方對于本案還有新線索。證人對黃大康突然的升職表示質疑,二位怎麽看?”
唐屏沉默了一會,試探地問道:“那個證人是蔣偉嗎?”
“蔣偉是誰?”林越反問。
唐屏一看自己說多了,但在警察面前又不好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于是道:“黃大康死前,我們公司還出過一件事。一個女員工跳樓了,蔣偉就是那名女員工的父親。”
宋舟立即給蘇眠發了條短信,讓他幫忙調出黃大康之前公司女員工的跳樓案。
蘇眠雖然總是一整天沒睡醒的樣子,但他的效率極快,不到三分鐘,資料就發到了宋舟手機上。
“死者蔣婷婷,25歲,在黃大康案發前一個月跳樓自殺的,監控顯示蔣婷婷确實是獨自走上天臺跳樓的,所以警方給出的調查結果是其不堪工作壓力而選擇輕生。”
宋舟快速浏覽了一遍,随後對唐屏和嚴理問道:“為什麽說黃大康出事,蔣偉會是證人?”
不是說這個案子是自殺案嗎?
回憶起過往,嚴理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想點根煙來抽。
他遞給警察兩根,見他們都擺手拒絕,于是自己點燃了香煙,在雲霧裏沉聲道:“這件事就要從很久以前說起了。黃大康為了升職無所不用其極,我們當時都只是小職員,敢怒不敢言。”
唐屏也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那個時候我們在他手底下做事,起初覺得他人挺好的,不嫌棄我們這些新人什麽都不懂,但慢慢的我們就發現不對勁了。一開始是我們做的工作計劃,他搶着彙報,後來他就開始變本加厲,直接搶走了我們的單子,以他的名義提交。”
黃大康搶走了所有人的功勞,他們向黃大康聲讨,但他只回了一句:“你們都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帶起來的,這些功勞是我應得的,愛幹不幹,不愛幹滾蛋!”
那個時候他們也想直接撂挑子走人,但想到直接走了一分錢都拿不到,只能繼續忍氣吞聲。
“那個混蛋一邊提高績效門檻,一邊拿走我們的勞動成果。蔣婷婷家裏本來困難,被黃大康這麽對待,估計是因為一時氣不過才想不開吧!”嚴理說着,抖了抖煙頭的灰。
唐屏也跟着搖頭嘆氣,心裏還是在為蔣婷婷感到惋惜,她當初要是再撐一個月,或許就不會尋短見了。
宋舟仔細回想兩人之前的話,再問:“一開始我和你們說黃大康的案子有進展,你們馬上就提到蔣偉。看來你們對他的印象很深,和他有接觸過?”
蔣婷婷出事,作為父親蔣偉如果只是尋常地來辦理手續,唐屏他們記性得多好,十年了還能記得。
所以他猜測,蔣偉應該做了什麽事,讓他們有了深刻印象。
嚴理深吸了一口,在煙灰缸裏摁滅煙頭,沉默了許久,才說道:“蔣偉也不容易。”
“有必要提醒一句。”辛映不太喜歡煙味,在鼻子前揮了揮,“蔣偉有沒有作案嫌疑,是由警方斟酌的,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唐屏想着警察說的确實有道理,萬一真是蔣偉做的,他們就是包庇了,也得不償失,于是道:“黃大康出事之前,蔣婷婷她爸來過公司,一口咬定就是黃大康逼死了自己的女兒。他的态度很惡劣,還和黃大康打了一架,說了一些要他好看,咒他不得好死之類的話,結果真應驗了。”
“但我覺得不可能。”嚴理持反對意見,“蔣偉是個殘疾人,他沒有殺人的能力啊!”
宋舟眉頭一挑,立馬讓蘇眠着手調查。他看着手機屏幕愣了一會兒神,想到自己剛才在路上看到的幻覺,越發覺得頭疼。
“林越,你和辛映繼續補充筆錄,我出去一趟。”宋舟緊握着手機起身走出辦公室。
林越看着隊長離開的背影,總覺得他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站在窗邊,宋舟猶豫了一會,輸入了一串號碼,這是當初接到江昔言電話時顯示的號碼。
但不出所料,電話裏傳出熟悉的女聲,提醒號碼是空號。
“我在想什麽?上次說不定真的是做夢呢?”宋舟自嘲一笑,準備轉身回辦公室時,恍然間那種奇怪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心頭。
“啪嗒!”
聽着最後一道門鎖解開,僅剩下一道反鎖堪堪維持。江昔言顧不得其他,奮力朝窗邊跑去,企圖從窗戶逃走。
但門口的人似乎預料到他的舉動,江昔言只聽見屋外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他甚至來不及關窗,窗戶就被一只手攔住。
窗外一名身穿黑色連帽衫,帶着口罩的男子微笑看着江昔言,“小家夥,這招數用一次就夠了。”
江昔言迅速後退至門口,已經是危急關頭,他強迫自己保持理智,趁着對方不在意,他的手背在身後,企圖撥打報警電話。
男子看着江昔言的動作眯了眯眼,冷聲道:“我說了,招數用一次就夠了。”
他話音落下,大步上前一把擒住江昔言的肩膀,直接搶走他手裏的手機,用力摔在了地上,像是不解恨般的,多添了兩腳。
“為什麽一定要殺了我?”江昔言不斷後退,餘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大門,心裏計算着自己逃到門邊,并且打開門的時間。
聽到他的問話,男子覺得好笑,大笑了兩聲反問:“你問我?是你妨礙了我,還串通警察來查我。我知道你聰明,所以為了永絕後患,殺了你對我來說更安全。”
對方每靠近一步,江昔言便向後退一步,之前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他不想死,他不甘心!
他現在應該怎麽辦?他的手機剛被摔壞,如果他要報警,就必須繞過這個人,去客廳另一頭的座機,這樣一來,他更逃不掉了。
可他媽媽是被騙出去的,大概率沒有這麽快找到爸爸,如今之計,他只能拖着,找機會從大門逃出去。
“妨礙?”江昔言質問,“你那是在殺人!”
“那又怎麽了?”男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仿佛根本不在乎一條人命,“你根本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麽,未經他人事,莫勸他人善,這道理你不懂嗎?”
“我懂。”江昔言心裏止不住地畏懼,雙手不停顫抖,但面容依舊淡然,盡量穩住面前的人,“但你殺了他,又得到了什麽呢?你是報複成功了,可你也把自己搭進去了,為了過去的事,賠上現在和将來,值得嗎?”
他說着,雙手背在身後,只要再退兩步,他就能摸到門鎖。
男子後槽牙微微咬緊,沉默良久,随後低聲一笑,滿目凄涼。
如果不是盯了好幾天,他都快要相信眼前的人真的像是表面這般單純。他看着是在規勸,但其實心裏另有算盤。
他冷眼看着江昔言,動作迅速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段繩子套住江昔言的脖子,靠着他的耳邊喃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今天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了你。”
他故意挑了個不近不遠的地方,讓這家的女主人放松警惕,用不了多久,她應該就會反應過來了,他必須速戰速決。
等處理好江昔言,他就會馬上離開這裏,警察不會找到他的。
男子說着,雙手緩緩收緊,聽着面前人逐漸低微的嗚咽,肆意大笑,仿佛是在嘲笑江昔言的弱小,和他自己的可悲。
“我的未來啊,早就被毀了。”
江昔言吃力地站着,雙手扣着脖頸的繩子,想尋求一線生機,但繩子逐漸收緊,他只能抓住男子的手,為自己搶奪一絲喘息的機會。
他身體的力氣随着逐漸微弱的呼吸而被抽離,他的所有掙紮都成了負隅頑抗。
誰來救救他?他不想死!
警察叔叔,對不起……他終究還是辜負了這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
他好不甘心,他甚至都沒有親口和那位警察叔叔說聲謝謝。
宋舟剛往前走一步,錐心的疼痛令他難以呼吸,攀扶着牆勉強站起,刺耳的嗡鳴聲在腦子裏不斷回蕩。
撥開雜噪,他好像聽到有人喊他。
“江昔言……”
宋舟靠着牆,緊咬着牙關,他剛才打了好幾通電話,根本打不通。
“江昔言是在家裏被人帶走的,所以……”宋舟打開通訊錄,撥通了蘇眠的電話。
聽着電話那頭隊長的聲音很是不對勁,蘇眠連忙詢問:“隊長你怎麽了!你們出意外了?”
聽到蘇眠的驚呼,辦公室裏剩餘的其他人立即向他看了過來,有人随時待命。
“我沒事。”宋舟努力平複自己,沉聲道,“蘇眠,你幫我查一下,十年前有一起兇殺案,死者叫江昔言,他家的座機號碼是多少!”
隊長的聲音怎麽聽都像是出事了,蘇眠趕緊應答:“好,我馬上發你手機上。”
凝視着蘇眠發來的號碼,宋舟緊緊握着手機,心中祈禱着:“如果穿越時空不假,如果我們真的有緣分……江昔言,接電話!”
“叮叮叮——”
座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驚擾房屋裏的人,攪渾如今的局面。
男子猛然回頭看向沙發邊的座機,在他分神的剎那間,江昔言立即抽身,迅速打開門鎖,奮力跑出了家門。
“咳——咳咳——”
江昔言貪婪地呼吸着空氣,他的雙腳發軟,身體不停顫抖,但身後逐漸逼近的危險讓他重振精神,踉跄着朝路口跑去。
他刻意經過監控,只要身後的人敢追來,今天就算是死,監控也會拍到他。
即使是魚死網破,他也算是在死前做了最後一件有意義的事。
曾雯走到一半,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迅速回撥了剛才的陌生號碼,但怎麽都打不通。
“該不會……”曾雯心緒全亂了,抱着最後一絲僥幸,給丈夫打去了電話。
江毅剛送走客戶,看到老婆打來電話,疲倦地接聽,問道:“又出什麽事了?”
曾雯心裏咯噔一聲,問:“你、你沒喝醉?”
“喝醉?”江毅有些摸不着頭腦,“兒子最近不安穩,我想着喝酒誤事,準備早點回去的。現在剛送走客戶,馬上就回去了,怎麽了?”
“糟了!”曾雯想都不想掉頭往家的方向跑,強忍着緊張對電話大喊道,“快回來,兒子出事了!”
她想着一來一回,最多也就半個小時,以為只是半小時而已,不會出事的。
可今天兒子要是出事了,都是她害的!
江昔言抓着牆沿,幾近脫力,仍舊盡力向前移動,越往前一分,他的希望就越大。
男子看了一眼頭上的監控,拉低了帽檐,拿出了口袋裏的刀,準備迅速解決了江昔言。
他即将拔刀上前時,聽到路口有人的呼喚,暗罵了一聲“該死”,随後他笑着對江昔言說道:“小家夥,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話音未落,人影已經遁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
“兒子!”曾雯遠遠看着有人靠在牆邊,試探地喊了一聲。
她疾步走近,見她的兒子面無血色,如即将凋零的花朵,風一吹,他便無力地倒在了路上,目光看向昏暗的深巷。
昏暗的燈光照射下,曾雯清楚地看見自己兒子的脖子上有一條深紅色的勒痕,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她倉皇地拿出手機,顫抖的雙手差點沒有拿穩,撥通了急救電話:“救、救人啊!救救我的兒子!”
“隊長!”林越急忙跑了過來,上下打量着宋舟,不放心地圍着他轉了一圈,見他安然無恙,終于松了一口氣,“蘇眠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語氣聽起來不對,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
辛映緊随其後,看見隊長沒事,也放心了許多。
林越見隊長一直看着手機,好奇地看了一眼,但手機界面停留在電話簿,沒有什麽特別的。
宋舟精神略有些恍惚地看向林越,搖頭道:“我沒事。”
是的,他沒事了。就在剛才一瞬間,所有疼痛全都消失了,如夢乍醒。
他打過去的電話沒有接通,但未停的嘟聲又在表明這不是空號,只是無人接聽。
所以他到底打過去了嗎?
宋舟長出一口氣,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對辛映微微點頭,再次确定道:“我真的沒事。”
“走吧,我們去一趟蔣婷婷的家。”宋舟随後又道。
不管江昔言的事到底如何了,他手上的案子不能停下來。
醫院病房裏的寂靜更添了幾分壓抑,只聽得見病人的呼吸聲與床邊監護儀的滴滴聲。
江毅趕到醫院時,只見自己的妻子正坐在病房門外痛哭,還未反應過來剛才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他從玻璃窗向內看去,看到兒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頓時一驚,連忙問道:“老婆,兒子到底怎麽了?”
曾雯悲怆地說不出話,重錘着心口怨念自己為什麽不相信兒子的話,她心中萬分的後悔,到如今卻是于事無補。
“江先生。”黃霖剛從江家趕過來,見江昔言的父親在,低聲示意他去一邊談話。
江毅點了點頭,疾步跟着黃隊長走到角落,焦急地問道:“黃隊,我兒子出什麽事了?”
黃霖慚愧地嘆聲:“警方剛剛去你家勘察過了,現場有明顯的打鬥痕跡,大門門鎖的鎖孔有被鐵絲剮蹭的劃痕,客廳有一扇窗戶是開着的。警方在窗戶和門的把手上都提取到了您兒子的指紋。”
江毅聽着黃隊的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您這是什麽意思?是我兒子自己開的門?”
黃霖見江毅誤會了,趕忙解釋道:“不是的。警方調取了監控,歹徒在嘗試破門闖入時,江昔言打算從窗戶離開,結果被歹徒鑽了空子。不過好在他成功逃離,從大門跑了出去。”
現場的打鬥痕跡大多聚集在大門邊,他們在門後提取到了多枚江昔言的鞋印,可以推測出兇手就在離門不遠處将江昔言勒住,他才會因為掙紮而留下痕跡。
只不過兇手的反偵察能力非常強,全程都帶着手套和口罩,基本看不出他的外貌特征。
他看向江毅和曾雯,猶豫了一會,勸說道:“江先生、江太太,這次你們的兒子會出事,警方也有責任。我知道說這些話有些不合适,但我自己也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出于為人父的角度,我想說孩子再聰明再懂事,他依舊只是個孩子。”
黃霖說着,向病房內看了一眼,“等他醒來,你們好好安慰安慰吧,別讓孩子心寒。”
江毅明白地點了點頭,“謝謝黃隊。”
他目送着警察離開,腳步沉重地回到病房門口,默默拍了拍妻子的後背安慰,眼神凝重地看着病床上的兒子,期盼着他能快點醒來。
黃霖走出醫院,立即給警員打電話,“喂,小劉,調查孫朝陽昨晚去了哪?”
查案時間緊迫,宋舟和林越他們分頭行動,林越和辛映前往蔣家拜訪蔣偉,而宋舟和趕來的陶一然敲響了黃大康前妻柳娟的家門。
柳娟打開門,見門外站的人自己從未見過,疑問道:“請問兩位找誰?”
宋舟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問道:“請問你是柳娟嗎?”
柳娟詫異地點了點頭,“是。”
邀請警察進門,柳娟走進廚房倒了兩杯水遞給了兩人,“二位應該是為了我前夫來的吧!”
她就是一個家庭主婦,能出什麽事?
“謝謝。”宋舟接住水杯,點頭确定,“是的,關于您前夫黃大康的案子,我們有了新的進展。”
他輕咳了一聲,試探地說道:“我們在走訪黃大康老家時,聽到了一些關于柳女士您和黃大康的直屬領導之間的閑言碎語。”
柳娟自嘲苦笑,坦率地說道:“是他不仁不義,我沒什麽不能說的。他為了自己的前途,拉着我去給他的領導、客戶陪酒,看在夫妻情分上,我忍氣吞聲,但後來他得寸進尺,把我送去了他領導,也就是我現任丈夫的床上。”
她仰頭輕呵,如果黃大康還在這世上,要是看到她今天的作為,臉一定很疼吧!
陶一然不解,“為什麽不反抗?”
“反抗?”柳娟笑了笑,“一開始我也有反抗,但他會拿着皮帶抽我,直到我放棄抵抗。後來我想明白,我不反抗了,我就要讓他頭上的綠帽越來越綠!”
她愛現任丈夫嗎?她很清楚,自己是不愛的,但選擇現任丈夫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在報複!
宋舟蹙眉,對于家暴所有人都應當做到零容忍,警察不是萬能的,無法監控到每一個角落,所以人身安全受到侵犯,必須要立刻報警。
他詢問道:“你回想一下,黃大康出事前,除了升職以外,還發生過什麽?”
“我和他早就貌合神離了,他發生了什麽我哪兒清楚?”柳娟攤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陶一然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凡是關于死者的,柳娟一概不知。
“戴楠,你記得這個名字嗎?”宋舟打破了僵局,抛出了另一個名字。
聽到戴楠的名字,柳娟終于有了異樣的反應,她略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知道。黃大康出事之前,這個叫戴楠的經常來家裏騷擾,就連我後來改嫁了,他還時不時打電話給我,不過這幾年倒是安生了。”
宋舟問:“你知道戴楠是誰嗎?不問問黃大康,他為什麽會被戴楠纏上嗎?”
柳娟靠着沙發,雙手環胸打量着對面的警察,緩聲道:“我知道戴楠是放高|利|貸的,黃大康說這筆錢是一個叫鐘大富的人借的,但鐘大富死了,所以戴楠才把賬算到他們頭上。”
聽到名字,陶一然和身邊的宋隊低語:“隊長,又是常坪村鐘家的兩個雙胞胎。”
柳娟看了一眼時間,下了逐客令:“抱歉警官,我丈夫快要回來了,讓他知道我還在提前夫的事影響不好,如果兩位沒有別的問題,就請離開吧!”
宋舟離開前,探究地凝視着柳娟,總覺得這個女人還有所隐瞞。
柳娟微笑着,她的雙眼如一汪湖水,平靜卻又深不見底。
離開柳娟家裏,陶一然跟着隊長走在路上。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說道:“隊長,這也太奇怪了,一個妻子再讨厭自己的丈夫,也不可能問什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除非她在隐瞞什麽。”宋舟沉思,對陶一然低聲道,“等會回去,你讓蘇眠、沈恕、高芒他們再去查查,黃大康死亡之前,柳娟有沒有什麽異常舉動,比如現金流動、異常社交等等。”
“是,隊長。”陶一然颔首,他話音落下,指了指宋舟的口袋,“隊長你的手機在震動。”
宋舟微微點頭,立即接聽問道:“副隊,你們那兒什麽結果?”
林越剛剛坐上車,注視着不遠處蔣偉的家,彙報道:“嚴理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蔣偉确實沒有作案的能力,他早年出過車禍,行走都需要拄着拐杖,根本無法獨自進行殺人、轉移屍體、抛屍等一些系列行為。”
辛映坐在一旁,也跟着說道:“不過蔣偉也是坦率,他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确實想報複黃大康。”
女兒稀裏糊塗地死了,而自己又是殘疾,沒有工作能力就是沒有收入,蔣家的夫妻二人只能靠着政府補貼過日子,生活很是拮據。
他們進入蔣家的時候,發現窗戶的玻璃都是碎的,用了廢紙殼草草堵上,卻還是在漏風。這大冬天的,兩人在屋裏凍得雙手都是紫紅色,瑟瑟發抖。
她和林副隊一人掏了一筆錢,囑咐蔣偉早點把窗戶修好,不然這冬天太難熬了。
“不過有點奇怪,蔣偉的妻子一副有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所以我剛才讓辛映去和婆婆套近乎。”林越說着,将話題抛給了辛映。
辛映微微點頭,“婆婆說,十年前女兒出事後,蔣偉就一直悶悶不樂,突然某天有個年輕人突然上門,說會幫他們的忙,蔣偉就跟着他走了。沒過幾天,蔣偉自己一個人回來,從那以後,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有具體的模拟畫像嗎?”宋舟追問。
辛映抿了抿唇,遺憾道:“婆婆說,那個人是夜裏來的,她看不清楚,而且過去太久了,只記得那是一個年紀不大、個子很高的小夥子。”
“這就是個突破口,辛苦你們跟着這個線索再追一下。”宋舟說着,和陶一然一起坐上車,向警局駛去。
一般情況下,企業和事業單位的監控錄像會保存三個月,超過時限就會自動删除,為之後的監視留出儲存空間。
在公安偵察時,重案要案的監控會專門保存,沒有查看時限。
十年前警方沒有存下這部分的監控,如今他們只能靠人力走訪了。
林越、辛映齊聲道:“是!”
宋舟一回到辦公室,坐在電腦前很是猶豫,糾結了一會在檔案系統中輸入了三個字“江昔言”,可一向順暢的系統今天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讀條帶一直停滞不前,多次加載也無果。
“怎麽回事?”
“嘀——嘀——”
病房的平靜突然被打破,床上的病人猛然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警惕地看着四周,直到看到門外的父母。
江昔言提着的心逐漸放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冷的指尖摸到傷口,刺痛如針戳。
“兒子!”江毅第一時間沖進病房,但被醫護人員攔住。
一大批醫護人員沖進病房,圍在病床前,檢查着病人的情況,不停詢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江昔言點了點頭,“我沒事。”
曾雯站在病房外,想進又不敢進,眼含着淚水,目光緊緊盯着醫生的檢查,焦急地等待着檢查結果。
江心一中的教師辦公室裏,黃霖注視着孫朝陽,正色詢問道:“孫朝陽,昨天你在哪裏?”
孫朝陽心下一驚,硬着頭皮說道:“我昨天有課,一天都在辦公室裏,不信可以調監控。”
“那晚上呢?”黃霖問。
孫朝陽噤聲,昨晚他一直都在賭場裏,那個地方可不會給他作證,只好說道:“家裏。”
黃霖冷笑:“家裏?來之前我們查過你家監控,昨天下班回家之後,你又出去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說說吧,去了哪兒?”
“沒去哪兒,我就是到處逛逛。”孫朝陽咽了口水。
“去哪兒逛?”黃霖的逼問緊追不舍。
孫朝陽無奈地問道:“說了多少次,我沒有殺人,你們警察到底有完沒完?”
黃霖一把抓住孫朝陽的手,“警方懷疑你和最近的一起謀殺案有關系,既然你拿不出不在場證明,就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孫朝陽不停抵抗,但又不肯說出原由,只能任由着警方将他拖上車。
“隊長。”警員朝黃隊招了招手。
黃霖将孫朝陽塞進車後,走到了警員旁邊,“什麽事?”
警員報告道:“江先生那邊發來消息,江昔言醒了,但是堅持要回家。”
“醫生有說什麽嗎?”黃霖詢問。
警員搖了搖頭,“醫生說他是輕微骨折,擦破了點皮,最近好好休息就沒事。”
“那就沒事了,囑咐江先生和江太太好好照顧吧。”經過這次事件,他更加堅定江昔言這孩子很有主見,既然江昔言堅持,恐怕誰都攔不住。
看着兒子一回家,拿上座機聽筒就往樓上走,江毅和曾雯一臉的憂心。
曾雯聲音顫抖地問道:“兒子,你……”
江昔言沒有說話,将自己關在了房間裏,他緊握着聽筒,拉長了天線,摁下了回撥鍵。
雖然之前他沒有接到電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打電話來的是那個警察叔叔。
他從不相信沒有依據的事,可這一次,他無比相信自己的直覺。
宋舟正打算讓蘇眠進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就見手機突然傳來震動。
當他看清屏幕上的號碼時,驚異地瞪大了雙眼,滿臉地不敢置信,這一次他肯定自己沒有睡着。
聽着接通聲越來越久,江昔言心中越發失落,難道是他想多了?
宋舟深吸一口氣,拿起了手機,試探道:“喂?”
當熟悉的聲音傳來,江昔言精神一震,沉寂了許久的眼神驟然間有了光亮。
他的脖子被勒傷,說話不敢太有力,小心詢問道:“是你嗎?”
“是你嗎?”宋舟聽到對方也這麽問自己,看來就是了,于是低笑了一聲,道,“江昔言,你還活着,真好。”
江昔言下唇隐隐顫抖,在脖頸固定器的限制下微微點頭,“謝謝你。”
往日處變不驚的宋舟,拿起了水杯,絲毫沒意識到杯子裏一滴水沒有,慌張地“喝”了一口,問道:“你……你沒事就好,這次你很勇敢。之後一定要注意安全,出門得有伴兒陪着,記住了嗎?”
勇敢嗎?
江昔言苦笑,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他幾乎都要放棄了。
他啞聲再次道謝:“叔叔,被你救了兩次,我想當面謝謝你。”
宋舟沉默了一會,開口解釋:“我知道說出來你不一定相信,我之前也不信,但這件事确确實實發生了。”
他深吸一口氣,“江昔言,我來自十年後,我是你所在的時間點往後推十年的江心分局刑偵大隊隊長宋舟。”
聽到電話那頭不再出聲,宋舟猜想到小孩子可能不會相信,放棄了解釋,想利用難得的機會好好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