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勝!無功而返的探索
如果是還在迷霧森林的樹上考慮着聖臨日該蹭那本書看的時期,對上這種面目猙獰兇神惡煞的家夥,克雷恩一定會吓得發抖。
但現在,聽到瑪莎發出指令的剎那,他的心中翻湧起來的,只有戰鬥将要開始的激昂亢奮,渾身都在發熱,好似和靈魂深處的某種躁動達成了微妙的共鳴。
現在的我回到幾個月前,應該可以把那時的我打倒十遍吧。在心底這樣自我贊嘆了一句,克雷恩的腿部肌肉爆發出積蓄的力道,沖出的身影嚴密的護住了沖鋒在最前的蠻牛側翼。
琳迪早已默契的保持住另一側的身位,揮舞着長矛的蠻牛好似激射而出的箭頭,直取那個應該是領袖的大個子。
大個子吼叫着掄起手裏的釘頭錘,直接迎面反沖出來,兩個拿着生鏽長戟的敵人吶喊着跟在兩邊。
對面最擅長的本來就是依靠人數優勢的群毆,随着亂七八糟的嘈雜喊聲,所有人都一起開始移動,如果不是手上的家夥實在不像樣子,到真有點戰場上沖陣的氣勢。
對付手上有兵器的人絕不能再像剛才那樣客氣,相距還有不到兩米的時候,蠻牛的長矛一招疾風突刺戳了出去,細錐形的鬥氣直飛向大個子的小腹。
兩片從胸甲上垂下來的破皮料根本不可能擋住這種穿透力極強的戰技,只一下,大個子松垮垮的肚子上就多了一個指頭粗的血洞。
但沒想到,大個子竟絲毫不覺得痛一樣,連沖來的勢頭都沒有絲毫減緩,高高舉起的釘頭錘大吼着向蠻牛的腦袋砸了下來。
蠻牛連忙雙手擡起長矛招架。
對方應該也是使出了不少鬥氣,用出了不知道什麽戰技,蠻牛渾身一震,被那股蠻力直接壓得單腿跪下,長矛咔嚓一聲從中間斷開。蠻牛連忙側身一挺擦着躲開,一手拿着斷杆掄向大個子的耳朵,另一手握緊半截斷矛猛地插向對手肩頭。
那兩把生鏽的長戟急匆匆往蠻牛的身上刺來,克雷恩和琳迪一左一右揮舞匕首擋開,克雷恩順勢向前一頂,用肩膀把對面那人直接撞到在地,琳迪靈巧的一個轉身,将匕首捅進了另一邊那人的腋下。
蘇米雅雙手一揚,早已準備妥當的祝福化作一片淡金色的光芒,籠罩在所有同伴身上,跟着聖像中儲存的魔法一閃,化作一片銀色的波紋流遍她的全身,她松開聖像,白皙的手掌一揮,攥拳狠狠砸上了一個敵人的鼻梁。
游離在四人陣型之外的瑪莎最後一個接敵,但那邊倒下三個敵人的時候,她的身邊已經有五個不識好歹的對手哀號着在地上打滾。
鐮鼬之咬的第一次實戰表現出遠超瑪莎預期的殺傷力,平常拿在手裏揮舞時的那種輕盈感在戰鬥中一接觸到鬥氣的激蕩,竟然出現了微妙的加速一樣的感覺,與瑪莎契約的風元素共鳴之後,連每一招出手的損耗都有了不小的減輕。
她像起舞一樣攻擊了一個回合,面前的廢物連短劍的動作都沒有看清,就痛苦的跟地上的垃圾作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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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一擊的手下迅速的減少,那個大個子的鬥志卻一點也沒有消退,臉頰被矛杆抽腫,肩頭插着一截矛尖,他的臉都因痛楚而扭曲,但依然吼叫着揮起釘頭錘,打橫掃了出去。
蠻牛不退反進,大喝一聲沖撞上去,鬥氣覆蓋的胳膊直接從釘頭錘的中段硬扛下來,跟着一把抓住大個子的雙手,扭掉武器,怒吼着開始角力。
琳迪毫不猶豫縱向大個子的側面,手中的匕首直接揮向他的肋下。
但那個拿着短劍的駝背男人突然無聲無息的從大個子的斜後方出現,短劍巧妙地劃向琳迪的手腕,逼她撤回這次攻擊。
蘇米雅飛起一腿用膝蓋頂昏了一個張開雙臂撲上來的蠢貨,向琳迪喊了聲:“小心!”
克雷恩連忙往那邊瞄了一眼,結果差點被一根棍子砸中肩膀,趕忙拉回注意力,揮舞匕首在握着棍子的手上刺出一蓬血花。
瑪莎對于匕首的心得十分豐富,一路上也抽空傳授了不少給他,随着實戰的應用,單講匕首這一項,他已經隐隐有了超過琳迪的趨勢。
轉眼間,在他的匕首前失去戰鬥力的人數就達到了四個。
不過他面前第五個敵人抱着膝蓋蜷縮在地上打滾的時候,瑪莎身邊倒下的人已經突破了兩位數。
那兩把在空中勾畫出幽綠色詭異弧線的短劍,終于成了這幫人眼底的噩夢。
随着大個子光禿禿的頭皮泛起油光一樣的汗水,蠻牛的力量徹底占住上風,大個子的手臂開始顫抖,肩頭的傷口随着用力噴出一股一股的血霧,很快,就被壓制到不得不跪倒在地,只是硬挺着腰背不肯倒下。
蘇米雅比外表兇狠得多的拳腳在擊倒幾個人後吓住了剩下的家夥,克雷恩的匕首也開始倒映出不斷後退的膽怯表情,瑪莎悠閑地站定後,就只剩下琳迪皺着眉不斷用匕首刺擊,卻總是莫名其妙的被那個駝背男人化解,連衣角都沒沾到。
大個子野獸一樣的大聲咆哮起來,他突然把頭向後仰去,忽的一下往蠻牛的腦袋撞來。
“好!”蠻牛暴喝一聲,毫不猶豫也是一個頭槌砸下。
嘣!
周圍的灰塵随着這聲悶響蕩開一片,四只寬闊的腳掌都陷入到垃圾堆裏一截。
灰塵散開後,蠻牛寬闊的身軀顫動了一下,跟着,他站了起來,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抱怨了一句:“這家夥的腦袋真他媽臭。”
這句話還沒說完,大個子的身體晃了一下,撲通一聲倒在一旁。
逃開的膽小鬼們圍成的大圈中,還在動手的就只剩下了琳迪和那個駝背男人。
瑪莎走過來看了一會兒,突然說:“琳迪,停手吧。你刺不中他的。這家夥的手法這麽熟練,換我可能都要費點時間才能找到破綻。”
琳迪驚訝的愣了一下,看對方完全沒有趁機搶攻過來的意思,立刻順勢收手,後退兩步站到了克雷恩的身邊,小聲問:“這家夥那麽厲害嗎?”
蘇米雅從旁回答:“也不是說多厲害,而是這麽個手法非常娴熟的老盜賊,你用匕首是打不到他的。給你把弓,他這會兒說不定就已經躺下了。”
那個駝背男人苦笑着把手上的破短劍藏進袖子裏,并沒有反駁的意思,“是,現在的我,也就能仗着手腕還算靈活,騙騙年紀不大的孩子們了。”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瑪莎立刻問道:“偷我們東西的孩子和你有關,對不對?”
駝背男人浮腫的眼皮下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想必應該是的,全薩拉尼亞十歲上下的孩子會當扒手的,也只有我一手教出的那兩個了。”
“他們在哪兒?”
駝背男人看了瑪莎一眼,說:“我剛才已經叫人去找他們了。只要他們還在廢料街,一會兒就能給你們帶來。”
瑪莎有些不信的撇了撇嘴,“你倒是很能預料結果啊。”
駝背男人苦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大個子,過去蹲下伸手幫他推拿着後頸,說:“我知道這些人不可能是你們的對手。一看就看得出來,你們都是成熟可靠的冒險者,而這裏的人,都不過是廢料而已,我們都是人生的失敗者,城市的渣滓,以失敗為糧食勉強生活下去的家夥,怎麽可能在你們面前嘗到勝利的滋味。”
“那我就信你一次。最好不要讓我們等太久。”瑪莎将鐮鼬之咬收回皮鞘,垂下衣擺蓋住,找了一塊相對比較幹淨的通風處,雙手抱肘開始等待。
很相信瑪莎的嗅覺,克雷恩他們也很快聚集了過去,蠻牛有些不滿的抱怨:“這長矛也太不結實了,果然木杆的不行,太不牢靠。”
琳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是合金杆的你那樣舉着擋錘子也一樣要變形啊,這個砸斷了你還能用,那個砸彎了你要怎麽辦,當回旋镖丢出去嗎?”
蠻牛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頭,“也對。”
克雷恩有點擔心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剛才撞那麽大聲,你沒事嗎?”
蠻牛握着拳頭在額頭上敲了幾下,大笑着說:“放心,我這腦門可是練過的,奧哈合金撞上來我也有把握讓它凹個坑。”
瑪莎懶洋洋的譏刺了一句:“他沒事的,實心的腦袋最不怕撞。”
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幾句,遠遠地,駝背男人之前打發走的那個男人終于匆匆忙忙的跑了回來。
但是,只有他自己,并沒看見任何孩子。
駝背男人聽那男人小聲報告了兩句之後,幹癟的臉上頓時變了神情,顯得有些尴尬的往瑪莎這邊走了兩步,說:“真是非常抱歉,那兩個孩子……逃了。”
“逃了?”克雷恩和琳迪同時驚叫出來。
瑪莎突然伏低身子沖了出去,随着一聲低沉的咆哮,出現在她手裏的兩把鐮鼬之咬剪刀一樣的架上了駝背男人的脖子,她的貓瞳裏瞬間盈滿了危險的氣息,緩緩地說:“你最好給我證明一下,你剛才不是叫人去通風報信。”
旁邊那個男人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帶着哭腔說:“我真的是去幫老師抓那兩個小鬼的,我是覺得女孩好抓一些,沒想到被她哥哥偷襲了我一棍子,我真的沒去通風報信,真的!”
眼淚沖開泥灰,瑪莎才看清那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看他的樣子,的确不像是撒謊,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收起了唇邊的犬齒,說:“帶路,我要親眼看看他們藏身的地方。”
那小夥子拼命地點頭,駝背男人嘆了口氣,擡手撥開了鋒利的鐮鼬之咬,無奈的說:“走吧,離這裏……并不太遠。”
蠻牛大步走到瑪莎身邊,壓低聲音說:“咱們要不要分開把各處都搜索一下?兩個小孩子說不定沒逃出太遠。”
瑪莎搖了搖頭,“算了,這裏分散行動太危險。而且那兩個小孩有別的同伴,發現自己闖了禍,逃離廢料街也很正常。這次無功而返,再想找到他們恐怕就難了。先看看他們在這邊的住處,希望能問出點線索吧。”
“沒用的。”駝背男人劇烈的咳嗽起來,彎着腰喘息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去,“他們倆的家人只有一個母親,至于父親,恐怕連命運天使也不知道是這裏的誰。從他們母親的嘴裏,你問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帶着一種微妙的恨意,駝背男人嘆了口氣,“那個女人現在只關心一件事,就是誰最近有興致去上她的床,這樣,她就又能有幾天的飯吃。”
沉默了一會兒,瑪莎有些突兀的問:“你呢,你為什麽會在廢料街?你可是這群人裏,看起來最不像廢料的一個。”
駝背男人靜靜的走了幾步,小聲說:“不,我就是一塊廢料,連名字都不配有的廢料,這裏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仿佛不願意讓話題繼續下去,他擡起手,指着不遠處一個和馬棚差不多但比任何一個正在使用的馬棚都要破爛的地方,說:“到了,想問什麽就去問吧。”
瑪莎走出兩步,想起什麽一樣回頭問:“他們家的人都叫什麽名字?尤其是那兩個孩子。”
駝背男人坐在了路邊的廢紙堆上,好像此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耗幹了他的精神,他茫然的看向遠方的天空,火紅的雲層包圍着漸漸沉沒的太陽,預示着所有溫暖即将轉為冷寂,過了一會兒,他才蠕動着嘴唇回答:“我不知道。廢料街的人不需要名字。即使是孩子,也一樣。”
瑪莎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不再言語,轉過身,往他指示的地方走去。
克雷恩小跑着跟上幾步,走在瑪莎的身側,很疑惑的問:“到底為什麽,薩拉尼亞這樣的城市會有廢料街這樣的地方?”
瑪莎很無奈的回答:“我不知道,也許你可以問問蘇米雅。”
蘇米雅輕輕嘆息了一聲,說:“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廢料街的存在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沒有廢料街,那麽,會不會還有這些人?如果每個城市都注定會有這樣的人,那在沒有廢料街的地方,這樣的人都去了哪裏?”
琳迪不屑的哼了一聲,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下面沾到的泥灰,“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振作起來,那還不如消失算了。”
克雷恩覺得不太認同,但一時又想不出用什麽話反駁,正在走神的時候,瑪莎已經撥開了那破棚子前面垂下的幹草,向着裏面問:“你是那兩個小扒手的母親嗎?”
這實在是算不上客氣的詢問方式,瑪莎開口的同時,還故意亮出了腰間的武器,意圖很明顯,一個吓破膽的女人說實話的概率總要高些。
“诶……怎麽來了個女的?”裏面飄來有氣無力的一句話,口氣滿滿的都是遺憾。
克雷恩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看了進去。
裏面用幹草堆成了似乎可以叫做床的東西,旁邊放着一個散發着刺鼻騷臭的破瓦罐,兩個有小蟲爬來爬去的碗随便的丢在瓦罐邊,其中一個放着把髒的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木勺。
在這垃圾堆一樣的陳設中,靠牆躺着一個女人,屁股下墊着幾塊又紅又黑的破布,身上搭了一條滿是洞的破床單,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可以稱作遮蔽物的東西。
看不出她多大年紀,不過每一處本該堅挺緊湊的地方都已經明顯的松弛,最能證明她已經是兩個孩子母親的部位,更是耷拉的好像只剩下了皺巴巴的外皮,破口袋一樣垂在身上。
這樣的女人都能靠那種方法換到飯吃?克雷恩稍微想象了一下,就忍不住感到一陣惡心,自我斥責一樣往腦袋上敲了一拳,趕走不該在此時肆意發揮的想象力。
瑪莎對這種放任自己腐爛消亡的行為似乎也忍耐到了極限,她反手抽出一把鐮鼬之咬,刷的一聲指住女人的臉,緩緩地又問了一遍,“你是那兩個小扒手的母親嗎?”
“我怎麽知道。”女人舔了舔肥厚幹裂的嘴唇,一點也看不到恐懼的回答,“不過的确有兩個小孩總是分我的飯吃,是我生的嗎?好像吧……反正我也想不起來了,你說是就是吧。”
她渾濁的目光很快轉移到克雷恩身上,然後放出了一點精光,口氣也難得的有了一絲起伏,“啊呀呀……竟然來了個精靈小帥哥呢,比當年把我騙去灌醉賣掉的小混蛋還好看呢,呵呵呵呵,要不要陪姐姐玩一玩啊,你的話可以不用給我帶飯哦。”
克雷恩捂着嘴,很努力才把喉頭的酸水咽了下去。
這地方讓他想吐。
不僅是因為醜陋、肮髒,還因為這裏每一處空氣都彌漫着讓他透不過氣的絕望,這裏所有的生命都像是陷入在腥臭的沼澤,連掙紮都沒有一下,就那麽安靜的等着爛泥把他們淹沒。
他們哪怕有任何一個人的眼睛裏能看到一丁點不甘,克雷恩都不會覺得這麽惡心。
“那兩個孩子呢,他們去哪兒了?”瑪莎的聲音有點快要保持不住冷靜,看起來她心裏多半已經有了沖出去一把火把廢料街燒成平地的沖動。
那女人咧了咧嘴,擡起手指着克雷恩說:“讓這個小帥哥陪我一晚上,我就告訴你們。呵呵呵呵……”
她嘴裏發出缺了門牙的老鼠被踩了尾巴一樣的笑聲,刺耳到瑪莎終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把短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要麽說,要麽現在就給我死,我不介意把你的屍體丢進糞坑,畢竟那裏才是你最該待着的地方。猜猜看到時候會不會有人因為你的死去報告治安官呢?”
那女人依然不覺得害怕,只是感到很沒趣似的耷拉下眼皮,沒精打采的說:“他們長着腳,早早就開始滿地跑,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也沒興趣知道。他們老早就不吃奶了,和我還有什麽關系。”
壓抑着一劍捅進那幹巴巴脖子的沖動,瑪莎咬着牙問:“那你知道他們平常都愛去哪兒嗎?或者,和誰的關系比較好?”
“你好煩。”那女人翻了個身,亮出發出臭乳酪味道的肥厚屁股,說,“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他們回來一次,我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他們長得也不像我,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弄不清了。好煩啊……”
瑪莎憋着氣站起,掉頭走了出來,“撤。”
克雷恩匆匆忙忙問:“那……咱們去哪兒?”
瑪莎嫌惡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氣沖沖的說:“回金號角,洗澡!”
“蒙達拉就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關鍵詞是渴望,那裏的人有半點渴望嗎?根本連活着都不感到期待了!除了還能吃東西,那幫家夥比屍體能好多少?真該把他們全埋了,最多臭塊墳地!”洗了最長的時間,換了一身便裝坐在晚飯桌邊的瑪莎依然一副怒氣未消的樣子。
大概是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卡爾文并沒來要回借給琳迪克雷恩的匕首,如果他敢出現,瑪莎恐怕會先跟他打上一架。
克雷恩抓着還有些潮濕的發根,面前的桌上飯菜還算是豐盛,但剛從廢料街那種鬼地方出來,除了蠻牛之外每個同伴都不是很有胃口,他有點苦惱的看着瑪莎,小聲問:“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這麽大的城市躲起來幾個孩子,很難找到的吧。”
“所以咱們這不是來這兒了麽。這邊要是還沒有任何結果,我就去那只鬼狐貍那裏砸了他的店。”瑪莎指了指蠻牛酒杯上的鮮紅色薔薇圖案,向後靠在椅背上,扭頭看着吧臺後面喊,“青葉小姐,如果一會兒您能騰出點時間過來坐一下的話,我将非常感激,我們有些很重要的事想向您打聽一下。”
一聽到瑪莎的聲音,珊拉·青葉的長耳朵就下意識的直豎起來,她慌裏慌張的一把抄住險些掉在地上的盤子,不是很情願的點了點頭,“好的,我……一會兒就過去。”
“醉人薔薇,放逐……”蘇米雅不是很理解的重複了一遍剩下的這個組合,“這麽膽小的老板娘,不太可能包庇被放逐的犯人。咱們的理解應該是有所偏差。”
瑪莎用勺子攪和着已經碎到不能更碎的炖魚肉,完全沒有放進嘴裏的打算,“放逐可能的意思并不多。難道會是指把一個生命體暫時隔絕到另一個時空中的那種咒術嗎?就憑兔屬獸靈那不值一提的精神力,她絕不可能是咒術師。”
蘇米雅想了一會兒,無法反駁的點了點頭,“看來還是只能從被流放驅逐的人身上着手。說起來,最近北方有可能出現戰事,那些投奔這裏的流民,勉強也和放逐這個詞能沾上關系吧?”
瑪莎沉吟了片刻,咕哝着說:“是有點勉強,不過占蔔這種事,本來就是神神秘秘的把不相幹的東西勉強聯系到一起。一會兒好好問問老板娘吧。”
一桌的東西大半進了蠻牛的肚子後,珊拉看到實在沒有新客人進門,雜活也被勤快的女侍應搶着幹完,只好苦着臉磨磨蹭蹭的走了過來,站到離瑪莎最遠的桌子對面,琳迪的身邊,先向蘇米雅又一次道謝,跟着有點膽怯的說:“請問……叫我來這邊有什麽事嗎?”
琳迪從旁邊拿過凳子放下,拍了拍,“青葉小姐,請坐下說。”
珊拉不安的看了瑪莎一眼,雙手扶着膝蓋慢慢坐了下來。
蘇米雅接到瑪莎的眼色,知道由她開口會給珊拉帶來不必要的壓迫感,于是清了清嗓子,柔聲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講了一遍,跟着說明了蒙達拉·幻尾的占蔔結果,問:“那麽,青葉小姐,關于放逐這個關鍵詞,您能不能想起什麽?”
珊拉充滿關切的看了一眼帶着痛苦神情的克雷恩,同情的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很認真的雙手攥住裙子思考起來。
她一直用力的想了很久,連臉頰都有些發紅,然後突然洩了氣一樣的渾身一松,帶着歉意說:“真抱歉,醉人薔薇一直開在舊城區,來這裏的熟客大多是有身份的貴族後代,我實在想不起有哪個被放逐的犯人來過。即使有那樣的人來過,應該也不會久留吧。那種危險人物,斯托納肯定會盡快幫我打發掉的。”
“哦?那個薩拉尼亞的騎士嗎?”瑪莎一聽到這名字,忍不住帶着幾分譏諷開口說道。
珊拉漲紅着臉擡起頭,對瑪莎的諷刺似乎有些生氣,“斯托納他……他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有時候硬要去回憶往往會漏掉什麽重要的信息,放松下來反而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蘇米雅向瑪莎遞了個眼色,轉向珊拉柔聲說:“可能大家對格雷德先生确實有些誤會。青葉小姐,那你知道的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珊拉低下頭,有些委屈的說:“他是個酒鬼,喝醉了的時候喜歡吹牛說大話,在酒館講故事的時候經常編造一些曾經參加過的戰争中的事跡,慢慢地,大家就都說他是騙子。可我知道,男人湊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不是本來就喜歡吹牛的嗎?為什麽都只指責斯托納呢?”
大概是難得有人肯聽她傾訴這些憋了很久的事,她毫不停滞的繼續說了下去:“是有幾次,他委托了別人幫他做事,可那些人根本沒做好啊,最後還對別人說他不講信用克扣報酬。他有的時候也有點太沖動,像昨天的事,其實我真的沒感覺到有人摸……摸我的屁股,可能是那人的動作讓他看錯了,結果他直接就站起來開始指責對方,最後才鬧成那樣。斯托納的的确确有滿身缺點,在舊城區抓一個認識他的人,就能一直跟你們說上半天。但我知道,他絕對絕對絕對不是壞人。如果讓我來選,我一定會相信他。”
瑪莎突然插進來說:“斯托納·格雷德在你這裏幫了不少忙吧?”
珊拉愣了一下,馬上微微點頭說:“是的,我的貴族情人病死在遠方後,只給我寄來了這間酒館的地契。我什麽都不懂,只好一個人坐在酒館的門外哭,全靠斯托納熱心幫忙,我才能把這裏打點起來。我以前就像是被人養起來的小鳥,突然被拆掉了籠子,丢到了野外,你們無法了解那時候斯托納的幫助對我多重要。”
“那你們現在是什麽關系?”瑪莎毫不客氣的問道。
“咦?”珊拉紅紅的眼睛立刻瞪圓,兔耳防備一樣的豎起,“我和他……目前還只是朋友。雖然……雖然……”
“雖然你很喜歡他。對吧?”瑪莎懶洋洋的伸了伸腰,“你已經墜入情網了,所以你的評價不能說明什麽。不過看你昨天的樣子,确實不像是會撒謊的人,不然你為了救斯托納大可以指責那幫家夥真摸了你。我收回諷刺格雷德先生的話,并向你道歉。那麽,青葉小姐,你能不能再幫忙想一想,你的店裏有沒有任何和放逐有關的線索。哪怕只是字面上的聯系都可以。”
“放逐?”一個耳熟的粗啞聲音從一旁響起,斯托納·格雷德恰好進門站在瑪莎的背後,狐疑的看了一圈桌子周圍的情況,大步走到珊拉的身邊,垂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如果遺棄這個行為可以和放逐沾邊的話,那珊拉就是。她那該死的情人讓她當了寡婦的同時,也把她無情的丢在了這裏,怎麽樣,這是你們想知道的事兒嗎?”
蘇米雅看了他一眼,點頭致意,說:“看起來您的氣色好多了。”
“啊,是,謝謝您昨天的慷慨治療。”斯托納抽了張凳子坐在珊拉身後,瞪着克雷恩他們說,“你們來幹什麽?為了昨天的報酬嗎?我不是說了會跟我弟弟說從你們的房費裏減免嗎?我傷成那樣還沒來得及跟他開口而已,你們不用着急。”
瑪莎沒好氣的說:“不,我們根本沒指望那個。”
“不是診金的事。”珊拉用手指勾了勾斯托納的衣擺,扭頭小聲飛快的把克雷恩弄丢木梳的事說了一遍。
蘇米雅适時地補充了關于占蔔和廢料街之行的說明,如果斯托納一直在幫助醉人薔薇,那他說不定知道一些老板娘不知道的事。
斯托納一直捂着臉上腫起的那邊安靜的聽着,等到說完,他才嘟囔了一句:“原來中央廣場花重金懸賞一把破木梳子的就是你們。你們還真是比看起來闊氣得多啊。”
瑪莎盯着他說:“之前的任務賺了把大的,還有本錢揮霍一陣。再說這把梳子事關我們之後的旅程,就算掏空口袋也得硬着頭皮試試看。怎麽樣,格雷德先生,你對放逐這個詞有什麽想法嗎?”
斯托納幹脆的搖了搖頭,“沒有,醉人薔薇不收容犯人。好心的老板娘忍耐的極限差不多就是我這種說大話愛喝酒的廢物。”
珊拉着急的搖了搖頭,小聲說:“斯托納,你不是廢物。”
瑪莎的肩膀無力的垮了下去,“真該死,這下真不知道該從哪裏找起了。”
“我知道啊。”斯托納瞪着眼睛突然說,“北東區近郊,渴望,小孩子扒手,廢料街的兩個臭小鬼,這一串信息,你們聯系不到一起,但我可以。”
瑪莎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你能找到他們?”
斯托納信心滿滿的站了起來,左手橫在胸前,“我不光能找到他們,還能幫你們找到梳子。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說。”瑪莎的眼睛半眯起來,有些不太情願的回答。
因為她大概猜的出這家夥要說什麽。
果然,斯托納微笑着開口:“首先,如果我找回梳子,我也不要你們廣場承諾的報酬,我只要你們答應接下我的任務,陪我往波亞拉走一趟。承諾的二十個金幣,也絕對一個不會少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