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六月份是畢業季, 孟書瑤即将本科畢業,畢業前夕,宿舍幾個好朋友計劃着畢業旅行。
大家商量了一圈, 把旅行地點定在雲南,出門前,孟書瑤每天忙着看攻略收拾東西, 高高興興地為她的畢業旅行做準備。
沈以承最近難得不那麽頻繁地應酬,每天下班還能回家和孟書瑤吃頓晚飯。然而孟書瑤最近忙着她的畢業答辯和旅行, 一吃完飯就鑽進書房,都沒時間搭理沈以承。
沈以承頭一回被忽略得徹底, 好氣又好笑。
這天晚上,周餘給沈以承送份文件過來, 看到沈以承獨自在客廳抽煙, 他四下望一眼,“你家阿瑤妹妹呢?”
沈以承把煙灰磕到煙灰缸裏, 說:“書房和朋友視頻。”
周餘好奇, “怎麽跑書房視頻。”
沈以承道:“畢業答辯, 她們群裏幾個朋友在模拟。”
周餘啧了一聲, 他坐下來,看了看沈以承,嘲笑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老牛吃嫩草?阿瑤妹妹今年才畢業呢。”
沈以承擡眸看他一眼, “你腦子有問題不會算數?我大阿瑤五歲而言。”
“五歲一個代溝。”
沈以承表情不太好看地看周餘一眼, 下逐客令,“你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可以走了。”
周餘樂笑了, 說:“急什麽, 等阿瑤妹妹下來, 我打個招呼再走。”
不過周餘沒等到孟書瑤下樓,他在沈以承家裏待了一個多小時,看了半部電影,最後被沈以承嫌吵,攆他走了。
孟書瑤在書房裏待了一晚上,認認真真地模拟了好幾遍明天的答辯。
沈以承上樓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看到孟書瑤還在模拟答辯,他抄兜倚在門邊,靜靜看她。
Advertisement
孟書瑤見沈以承上來了,悄悄沖他比了個等會兒的手勢。
沈以承看到孟書瑤沖他比手勢,叫他等會兒,一時沒忍住笑出來。
他走進書房,坐到沙發上。看到茶幾上擺着孟書瑤的書,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孟書瑤還在和朋友進行答辯,一直等到快十一點才終于所有人都答辯結束,互相道了晚安,退出了視頻群組。
孟書瑤完美地模拟完答辯,高興得兩只腳在桌子底下晃啊晃的,她把微信退掉,跟着關上電腦,然後才起身朝沈以承撲過去。
她撲進沈以承懷裏,摟住他脖子,仰頭親了親他的唇。
沈以承背靠着沙發,一手搭在她腰間,低眸瞧她一眼,表情不大高興,“你還看得見我?”
孟書瑤咯咯笑,又湊上去親了口沈以承的臉頰,哄道:“沈以承,你不要這麽小氣嘛。你平時工作忙的時候,我都沒有埋怨你。”
沈以承輕哼聲,摟在孟書瑤腰間的手收緊,低頭吻住她。
畢業旅行的日子定在六月十六號,要去一個星期。
沒出門前孟書瑤盼着出門玩,可真的臨到要出門了,她忽然又不想去了。
這天晚上,沈以承下班回家,看到孟書瑤悶悶不樂地抱着膝蓋坐在沙發上,他走過去,俯身勾勾她下巴,笑道:“怎麽了?不是明天就要出門嗎?東西收好沒有?”
孟書瑤擡頭看沈以承一眼,她有點不高興,說:“我明天就要出門了,你一點都沒有不舍得我。”
沈以承聞言好笑又好氣,捏下孟書瑤的臉蛋,“誰跟你說我沒有不舍得?但你畢業旅行就這麽一次,我能讓你別去嗎?”
“反正你就是一點都沒有不舍得我。”孟書瑤一點道理也沒有,她就認定沈以承沒有留她,一大堆歪理。
沈以承被她氣得頭疼,坐到沙發上,長嘆了一聲氣。
孟書瑤轉頭看他,一臉不高興,“你還嘆氣。”
沈以承真是被孟書瑤折磨得沒脾氣,“我還不準嘆氣了?”
孟書瑤抿唇,扭過頭去不吭聲了。
沈以承看着孟書瑤氣呼呼的後腦勺,只覺得可愛得緊。他在外面無論遇到什麽事,無論多心煩,回到家,看到孟書瑤,就覺得有了歸宿。
他也知道她不是真的跟他生氣,不過是小姑娘鬧點小脾氣,他樂意哄着。
他伸手拉孟書瑤的胳膊,孟書瑤沒防備,猝不及防就跌進沈以承懷裏,想掙開,就被沈以承摟住,他低頭親她臉頰,嗓音裏帶點笑,低聲道:“別鬧了,抱會兒。”
孟書瑤本來還在鬧別扭,聽到沈以承這樣溫柔地跟她說話,一顆心頓時就柔軟了,她輕哼聲,雖然還是一臉不高興,但到底還是伸手把沈以承抱住了,臉埋在他懷裏。
沈以承手摟在孟書瑤腰間,下巴抵在孟書瑤頭上,輕輕蹭了蹭,低聲道:“我怎麽可能沒有不舍得你?但你好不容易盼到畢業旅行,我總不能把你留在家裏,不準你去。”
孟書瑤哼了哼,“那你都不說你舍不得我。”
沈以承低眸看她,半晌,他問:“你非要我說出來?”
沈以承這種性格,是真說不出太肉麻的話。
孟書瑤其實也知道,沈以承他只是嘴上不說而已,她輕哼了聲,然後才說:“我要去一個星期呢。”
沈以承又将她摟回懷裏,輕輕“嗯”了一聲,說:“出門在外注意安全,記得給我打電話,回來那天提前跟我說,我過來機場接你。”
孟書瑤臉埋在沈以承懷裏,聽到沈以承叮囑她這些,心裏一瞬間甜甜蜜蜜的。
晚上,孟書瑤收拾行李收拾到快淩晨才終于搞定。
東西太多,她又沒個收拾,最後還是沈以承幫她整理好的。
她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出來時沈以承已經幫她把行李箱蓋好,放到了門邊。
她見沈以承已經上床,靠坐在床頭看書。
她脫掉鞋子,直接爬到沈以承腿上去坐。
沈以承瞧她一眼,眼裏帶着幾分笑意。
孟書瑤往前挪挪,順手收走沈以承的書,摟住沈以承的脖子,低頭去親他,小聲道:“我明天就走了,你還看書。”
沈以承将孟書瑤摟得更近一些,一邊同她接吻一邊低聲道:“誰說我在看書,等你半天了。”
孟書瑤嗤嗤地笑,兩人吻了一會兒,身體都漸漸情動,沈以承翻身将孟書瑤覆到身下。
這一晚窗外明月高懸,明天又是一個豔陽天。
孟書瑤和朋友去畢業旅行,家裏一下子冷清了好多。
別說沈以承,連容姨都覺得孟書瑤一走,家裏就變得冷清起來。
幸好每天晚上孟書瑤都準時回酒店和沈以承視頻。
這天晚上,孟書瑤在外面玩到十點多回到酒店,一回去就先去浴室洗澡,然後鑽進被窩裏和沈以承視頻。
以往沈以承就是在公司加班都會接她視頻,今天卻很奇怪,視頻響了半天也無人接聽。
孟書瑤想着沈以承大概在忙,就先退出微信玩了會兒別的。
而此刻,沈以承今晚卻不在家,沈家老老少少難得齊聚在沈家老宅。
客廳裏,老老少少都坐在沙發上,難得立場統一地“讨伐”沈以承。
沈以承卻跟個沒事人似的,懶洋洋抄兜靠坐在沙發裏。
沈以承的二叔面色嚴厲,盯着沈以承,說:“我早就說過,趙家得罪不得。你倒好,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擅自取消聯姻,你如今是當公司是你一個人的不成?這次虧損這麽巨大,你怎麽跟我們交代?”
沈以承像聽見什麽笑話似的,他擡起頭,看向他二叔,淡淡道:“交代?我為什麽要跟你們交代?我回來接手公司的時候,公司已經瀕臨破産,外債一大堆,那個時候怎麽不見你們誰站出來?如今倒關心起公司的生死存亡?”
沈以承一句話叫所有人都面色難看。雖然大家嘴上不服,但也都知道,沒有沈以承,他們沈家早就敗了,不會再次發展壯大到如今這個地步。
可即便如此,然而沈以承這次公然得罪趙家,令公司受損,導致他們的利益也受到損害,所以怎麽也要找沈以承要個說法。
沈以承的堂弟沈謙卻不服氣,說:“哥,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不是爺爺過世前指明将公司交給你,你真當我們個個都是草包?做不來生意?”
沈以承挑眉看向沈謙,“所以呢?”
沈謙道:“我的意思是,公司這次損失這麽大,大哥你是不是應該引咎辭職?”
沈以承看沈謙一眼,他倒是忍不住笑了。
他這個堂弟,一向野心十足,如今是連藏都不願意藏了。
他笑了笑,直視着沈謙,語氣裏多少帶了點嘲諷,“你就這麽想要這間公司?”
沈謙道:“公司是沈家的,并不是大哥你一個人的。”
沈以承嗤笑聲,說:“行啊,真想要,改天開股東會議,給你就是,真以為誰稀罕?”
“胡說什麽?!”一直沒說話的周晴終于出聲,她狠狠瞪了沈以承一眼。
沈以承沒事兒人似的,看都沒看他母親。
周晴瞪了沈以承一眼,這才嚴肅地看向沈謙,“你們爺爺過世時留有遺囑,公司只能交到阿承手裏。老人家屍骨未寒,你們已經要開始內讧了嗎?”
沈謙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一場談判不歡而散,大家走後,屋裏就還只剩下周晴和沈以承兩個人。
沈以承也起身,拿起外套準備走,周晴叫住他,“跟我到閣樓來。”
沈以承腳步頓住,擡頭看向他母親。
周晴走在前面,率先出了門。
沈以承站在原地沒動,他盯着他母親的背影,目光有些沉。
到了閣樓,打開門,映入眼簾就是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周晴道:“跪下。”
沈以承看向他母親,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您當我還是小時候?”
周晴看向他,要極克制才沒有一耳光扇到沈以承臉上,她的眼神很嚴厲,說:“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混賬話?公司是你的,你辛辛苦苦經營了這麽多年,憑什麽給沈謙。”
沈以承無所謂道:“他想要就拿去,一間破公司,還值當争搶。”
“你混賬!”周晴狠狠瞪着沈以承,“你是不是忘記你小時候,我是怎麽教導你呢?我辛辛苦苦這麽多年,是為了什麽?好不容易讓你得到爺爺的青睐,把公司交給你,你居然要拱手讓給別人。”
周晴不提小時候還好,一提起小時候,沈以承就只剩下心煩,“您還有什麽事要說嗎?沒有我就先回去了。”
周晴看了眼沈以承,随後才道:“我已經幫你約好趙小姐,也跟趙家談好了條件,只要你肯聯姻,周山那塊地會作為趙小姐的嫁妝給到你手裏。公司這次虧損太大,必須拿回來。”
沈以承道:“聯姻的事您就別想了。公司的虧損我會想辦法,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他說完便轉過身,準備離開,卻看見兩名傭人将門從外面關上,上鎖。
沈以承回過頭,目光深沉地看向他母親。
周晴失望地看着他,“阿承,你如今大了,是不是覺得我管不了你了?”
沈以承盯住她母親看一會兒,唇角漸漸勾起一絲冷笑,“怎麽?又要請家法嗎?”
周晴出身貧寒,當年來海市念大學,認識了沈以承的父親,她靠着肚子裏的孩子成功嫁進沈家。
因她身份低微,剛嫁進沈家的時候受了不少排擠。沈家人多,妯娌之間又愛攀比,愛講是非。她靠着懷孕嫁進來,自然被她們在背後說得很難聽。
說她野雞也想變鳳凰,一個鄉巴佬,靠着肚子裏的種成功嫁進豪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周晴是個要強的性子,又懂隐忍,她努力學習上流社會的各種社交禮儀,學習穿衣打扮,更重要的是,她努力學習金融,學習管理,努力了兩三年,終于被老爺子看到,當着一大家人的面誇獎了她的能力。
孩子出生以後,她更是将孩子當做她在這個家裏站穩腳跟的籌碼。
她把之前對自己的那股狠勁兒也用到了沈以承身上,她對他極其嚴格,在沈以承的記憶中,他是沒有童年的,從有記憶開始,每天都被關在家裏學各種東西。
六歲那年,爺爺看中他,親自培養他。周晴見老爺子看中她的兒子,心中對沈以承更是殷殷期盼,只盼着沈以承能夠争氣,有朝一日,讓老爺子将公司交到沈以承手裏。
到那一天,她才能夠真正揚眉吐氣。
過去那些年,周晴幾乎是癫狂的。她的癫狂表現在對兒子的拼命施壓,拼命地催着他學習,稍微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便将他關到閣樓,家法伺候。
沈以承從起初的懼怕,到後來的麻木。他從小到大受過太多體罰,以至于到如今,早已經麻木到即使鞭子抽在背上,抽出血,他也僅僅覺得可笑而已。
從閣樓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淩晨。
陳叔在外面等着沈以承,見他終于出來,連忙上前扶住他,“沈總……”
沈以承淡淡道:“沒事。”
他坐上車。有些後悔今天穿白襯衫,血浸出來,叫人看着心煩。
陳叔想送沈以承去醫院,沈以承道:“不用,直接回家。”
陳叔有些擔心,“可是……”
沈以承看向窗外,他只覺得今年夏天格外熱,熱到心情也跟着煩躁不堪。
回到家,将襯衫脫下來,後背浸出不少血跡。他不由得蹙眉,心中卻忽然慶幸孟書瑤出門旅行沒在家,否則那小傻子一定會哭。
沈以承後背受傷,壓根沒法兒睡覺,他在陽臺沙發上坐了一夜,抽掉半包煙。
天快亮時,才進屋洗漱,在床上趴着睡了會兒。
孟書瑤原本應該是明天的飛機,可她昨天晚上太想沈以承了,就提前改簽了機票回來。
上午十點,她拖着行李箱高高興興地到了家。一進院子就看到容姨和陳叔在說話,她開心地打招呼,“容姨,陳叔,早上好呀。”
容姨看到孟書瑤回來,有些驚喜,“你回來了。”
她連忙上前去接過孟書瑤手裏的行李箱,問道:“不是說明天的飛機嗎?怎麽提前回來了?”
孟書瑤笑道:“我想沈以承,就提前回來了。”
她見陳叔也在這裏,不由得問:“陳叔你怎麽在這裏?”
陳叔是沈以承的司機,按理說應該随時跟着沈以承的。
陳叔看着孟書瑤,想跟她說沈以承受傷的事,但他沒經過沈以承同意,又不敢亂說。
于是只是點了下頭,說:“沈總今天休息,不去公司。”
孟書瑤聞言眼睛都亮了起來,歡天喜地地往屋裏跑。
她想給沈以承一個驚喜,上樓的時候故意放輕了腳步,走到卧室門口,也沒有敲門,悄悄地将房門輕輕擰開,探個腦袋進去。
沈以承趴在枕頭上,上身沒穿衣服,後背的傷也沒有上藥,一夜過去,傷口仍沒有結痂,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以為是容姨叫他吃早飯,有些心煩道:“我不吃,拿走。”
然而身後的腳步并沒有停下,直到床側的位置微微塌陷,一雙熟悉的柔軟的小手輕輕撫上他的後背,沈以承才反應過來。
他回過頭,就對上孟書瑤通紅的眼睛,他想穿上衣服都來不及,在他回頭的時候,孟書瑤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開口都帶着哭腔,“沈以承,怎麽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