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輸液

俞衡沒時間計較車的問題,開了車門把某人往後座一塞,又給他扣上安全帶,自己發動了車開出車庫。

他以前沒怎麽開過這種SUV,只有一回去接喝多的朋友替人家開過一次。目前這個節骨眼上他也管不了順手不順手,發揮出自己最高水平的車技,一路駛離小區往醫院而去。

何硯之有氣無力地靠在後座,腦袋抵在車窗上,整個人像只睡着了任人擺布的貓。俞衡從後視鏡瞄他一眼,覺得短時間內這人應該還死不了。

畢竟禍害遺千年。

要說硯總的運氣實在不太好,現在正值午高峰,走哪哪堵車。等俞衡克服千難萬險把他送到醫院,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醫院門診中午也不上班,俞衡直接給他挂了急診,又帶他去驗血,來來回回地跑,還只能用抱的,回頭率高達100%。

這時候何硯之已經有點半死不活了,他挂在俞衡身上茍延殘喘,意識非常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覺得耳邊嗡嗡地響個不停,像有一百只蒼蠅在飛。

再加上高熱的體溫,他整個人都非常煩躁,僅有的一點力氣全都用來掐俞衡的胳膊,發出無聲的抗議。

可惜力氣小得像故意擰不開瓶蓋時的小女生,完全被俞衡忽略了過去。

抽血的護士可能是沒見過他倆這種款式的帥哥,對他們這奇特的組合表示出強烈的好奇心,趁着紮針偷看了他們好幾眼。

何硯之渾身沒勁,得靠在俞衡身上才能坐穩,後者一邊扶他一邊瞄他抽血的胳膊,只感覺這人瘦得堪稱“驚心動魄”,可能有點營養不良。

這麽大個腕兒,怎麽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呢。

論作死,忻臨市內硯總敢稱第二,估計沒人敢稱第一。

抽血驗了個簡單的血常規,結果出來以後就被發配去了輸液室,這會兒人不多,還有兩個空床位。俞衡抱着個累贅不太好行動,索性先把他放下,然後去取藥。

何硯之始終沒完全睡着,還有點零散的意識,他本來被扛着颠簸了一路,突然感覺不颠了,又賤兮兮地開始不适應。

他眼皮沉,腦子也不太清楚,只迷迷糊糊覺得身邊沒了人,不禁在想——小保镖不要他了?把他扔這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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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貨不想要錢了?

是不是已經攜貓跑路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自顧自腦補了一出“小保镖遺棄生病雇主”的大戲,這戲正走到一半,他忽然感覺有人在動自己,手腕一緊,手背一涼,随即是一陣刺痛。

于是他條件反射地做出了反應,始終睜不開的眼睛猛然睜開了,他用力抽回手,随便摸到一點什麽東西,照着那膽敢碰他的人臉上甩去。

要說他雖然身體素質不行,可這麽多年摸爬滾打,打戲也拍了不少,如果真正兇起來,到底是有一丁點殺傷力的——大概相當于一只剛剛被剪完指甲的貓擡爪撓人。

給他紮針的護士還沒見過這麽難鬧的病人,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本能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俞衡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那只要撓人的爪子,從他手裏奪下止血帶,低聲呵斥:“你幹什麽!”

何硯之這回終于聽清了他的聲音,也看到了他的人,遲鈍的大腦思考兩秒,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并沒有被小保镖遺棄。

護士給他紮了一針白紮,臉色變得不太好了,瞪他一眼:“另一只手。”

何硯之沒動。

俞衡實在不想讓這位過氣明星再次成為焦點——要是在這裏被認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他忙抓過對方另一只手讓護士紮針,又趕緊道歉:“不好意思,沒傷到吧?”

護士瞥他一眼,沒再說什麽,只重新紮好針,調整了點滴速度:“別亂動了啊,本來一針就能解決的事,非得多挨一下。”

俞衡朝她道了謝,又扶何硯之躺下,低聲問他:“你沒事亂掙紮什麽?輸個液而已,又沒人吃你。”

何硯之耳鳴不止,也聽不太清他說話,反正人沒跑他就安心了,索性不替自己解釋,閉眼休息。

俞衡幫他按了會兒手背上的止血貼——因為被他強行掙紮脫了針,針眼有點滲血——他握着對方的手,感覺這手腕細瘦得緊,除了骨架外根本不像個男人。

明明身高也挺鶴立雞群,怎麽就能這麽瘦呢。

俞衡瞧他半晌,斷定他這幾個月裏肯定沒有好好吃飯。

藥物迅速在體內生效,何硯之高熱的體溫開始逐漸減退,他半夢半醒間覺得身上舒服了些,潛意識便告訴他——可以好好睡覺了。

于是身體調整到準備進入深睡的狀态,可還沒能切換得過來,他忽然感覺身邊一輕,有個本來坐在床邊的人站起身,似乎要走。

何硯之瞬間一個激靈,又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俞衡被他抓得一愣,非常驚訝于這人上一刻還睡着,下一刻又能伸手抓人。他只好彎下腰,輕拍對方手腕示意他松手:“我下樓買個水,馬上回來——我今天一早就去學校給人撐場子,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渴死了。”

何硯之瞧了他一會兒,艱難地消化了他表述的信息,這才慢慢松開爪子,不攔他了。

俞衡給他掖好被子:“你要喝粥嗎?我給你捎一杯?”

何硯之搖頭。

俞衡離開輸液室,快步下樓買水,同時在心裏想:硯總未免也太沒有安全感了。

都病到這種程度還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他要起身,說明這人神經一刻也沒有松懈過,時刻是緊繃的。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現在他身體這麽虛弱,精神又得不到放松,一直這麽繃着費力又耗神,怎麽可能好得起來呢。

可在家裏的時候,他分明也沒這麽緊張。

一個坐擁千萬粉絲,無數次登上熒屏、拿過各種獎項的明星,居然有朝一日會害怕出入公衆場合?

好像一只老虎被拔去爪牙,在家貓群裏都擡不起頭,因為家貓好歹生活穩定有人寵,這頭老虎卻已經是個殘廢,任人欺淩,毫無還手之力。

俞衡心裏突然不太舒服,便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

俞衡身上似乎有種特殊的矛盾氣質,笑起來的時候陽光洋溢,一旦沉下臉、皺起眉,又顯得極為冷冽,非常不好惹。

他以這種表情去醫院樓下的小超市買水,收銀員都沒敢跟他多說話。

俞衡不敢把病號一個人留在那邊太久,以至于全程步履生風,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輸液室,發現何硯之居然還醒着。

這人也不說話,只默不作聲地瞧他,看到他回來了,這才把頭一偏,閉上了眼。

這時輸液室人已經開始多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跟對方有太多交流,只能搬個小板凳在床邊守着,見他安分了,便開始低頭玩手機。

最後一張空床位被兩個女生占了,兩人看上去都是大學生,應該是舍友,一個來輸液,另一個來陪同。

俞衡起初并沒有注意到她們,他自顧自地玩手機,插着耳機聽歌,無意中擡頭,這才發現兩個女生好像在看自己,他回以一個茫然的眼神,又習慣性地沖她們笑了一下。

人長得太帥,總是很容易成為焦點,尤其吸引小女生的目光——他都習慣了。

兩個女生瞬間臉紅,紛紛別過頭,拿手中的病歷擋住臉。

俞衡沒再理會她們,邊聽歌邊點開微博,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第一次在搜索欄搜索了“何硯之”,點進了他的個人主頁。

何硯之最後一條微博是在兩個月以前,微博內容是:

【老子還沒死[微笑]】

而熱評第一是:

【禍害遺千年[費解][費解]】

第二是:

【nmsl[心]】

何硯之還回了第二條:【謝謝,我媽确實死了[微笑][微笑]】

對方再次回複:【nsl[心]】

何硯之:【很遺憾,死不了呢親親,這邊建議你順着網線過來捅我呢親親[愛你]】

俞衡又随手往下劃了幾條,發現浮在上面的熱評無一例外是類似“nmsl”這種惡毒的詛咒,但何硯之好像完全免疫,還一條條地回怼回去,語氣無比欠揍。

如果說黑粉是惡毒,那他自己就是賤了。

一時間俞衡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心疼他。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概說的就是硯總這種人。

那條微博之後何硯之就沒再發過博,但并沒有就此銷聲匿跡,而是頻繁出現在各種辱罵他的言論底下跟人家唇槍舌劍,惡毒程度絲毫不輸于“nmsl[心]”的黑粉。

俞衡瞄了眼評論時間,發現他跟人罵戰經常發生在半夜三更,從零點到淩晨五點都有他活動的痕跡。

大半夜的不睡覺,非要跟人在網上互相問候家人,這不是賤嗎。

有什麽值得心疼的,還不是自作自受。

俞衡搖搖頭,退出微博,把剛剛加進關注列表的“何硯之”又取關了。

随即他扭頭看了眼病床上的某人,心情頗為複雜。

果然是只貓,睡着的時候乖巧無比,能把人心都萌化,一旦皮起來又上竄下跳,仿佛要造反拆家,一不順他心了還喵喵喵個不停,能給人氣得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扔出門,讓他自生自滅。

最關鍵的,爪還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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