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勢弱

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

丁凝的小身板跪的很有姿态,高舉過頭頂的一雙手捧着令牌,容爍不去接,她愣是紋絲不動。不多時,房間裏竟響起了慢悠悠鼓掌的聲音,容爍面露欣賞的盯着面前的人兒:“丁姑娘能屈能伸,剛柔并濟,危難時轉換姿态于瞬息之間且不漏痕跡的本領真是叫人欽佩。”

丁凝依舊一動不動,作為一個敬業的表演者,即便是低着頭對方瞧不見,臉上的笑容也不打一絲折扣。

她還是那副軟軟的小嗓子:“容公子說笑了。”

內心:別掉在我手裏!

容爍身子微微前傾,雙肘撐在膝上,近距離的觀察起她來。兩人似乎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對峙中。

半晌,容爍重新靠向椅子,語氣裏有了一絲慵懶:“起來吧。”

這是要大事化小,揭過這一頁!?

丁凝可沒那麽傻,燙手山芋她還沒接過去呢。

容爍看着她不動聲色朝自己移過來的一雙小白手,壓下了微微上翹的唇角,再次強調,“拿好,起來說話。”

丁凝見他不肯拿回去,這才站起來,将令牌捧在手心裏。

容爍端過邊上那杯放了很久的茶,眉頭微微一蹙,望向丁凝。

丁凝和他大眼對小眼。

啥意思!?

容爍微微一笑,将茶杯遞給她:“涼了。”

丁凝保持着笑容轉身取來水壺,給他添了幾分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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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爍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輕咳一聲,開始與她好好地算賬:“方才你說我說一副拿捏你的姿态,聽起來似乎不太服氣,我這個人雖然小氣,但是勝在講道理,咱們來好好捋一捋。”

丁凝咽咽口水,眯眯一笑:“嗯,聽您的。”

容爍一件一件給她掰扯:“那日在太後的宮裏,是不是你不守規矩四處亂跑?”

丁凝:“是太後允了我玩耍的。”

容爍愣了一下——太後允的!?太後怎會允許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這樣胡鬧!?

現在想一想,當時宮中雖然人少,可是她那樣鬧騰,竟然沒有一個宮人出現,似乎不太正常。莫非太後允了她玩耍,還令宮人們不要打擾!?

幾乎是這個想法一生出來,容爍就果斷的掐掉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是她運氣好罷了。

“好,就算是太後允了你玩耍,可是你後頭糊弄我,總是罪過一樁了。你可知道宮中任何地方,對任何人說話都要三思!?你在太後的寝宮胡言亂語,莫非也是太後允了的。”

丁凝羞愧的低下小腦袋。

這樣明顯的示弱,讓準備了好一番說辭的容爍怔了一下。

等等,他在幹什麽!?

為何他要苦口婆心的教導一個小姑娘!?

再者,她不是最擅長在這種時刻瞎胡鬧麽,忽然低頭是幾個意思!?

丁凝何止是羞愧!?她捏着腰牌的手不安的攪動着,貝齒輕咬下唇,一雙星眸忽閃忽閃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擠出一顆金豆豆,真是楚楚之姿,我見猶憐。

“你……”容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好。

他果然還是小看她了。

容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擺擺手:“走吧。”

丁凝眸子一轉,小心翼翼如貓兒般試探:“真的……嗎?”

容爍:我輸了。

“是,走——吧。”容爍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就認輸了。

丁凝眼中閃過一絲雀躍,卻還是認真的将令牌先遞給他:“容公子,您收好。”

看到容爍收回令牌的那一刻,丁凝才徹底的解脫,可是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容爍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等等。”

又要幹嘛!這人怎麽這麽事兒!

丁凝回過頭,微笑溫柔道:“容公子還有什麽吩咐!?”

容爍眼中劃過幾絲促狹之意:“沒什麽別的事情,不過是想告訴你,若是下一次再見面,你還用層出不窮的招數來待人,咱們今兒的賬,就繼續算下去。除非……”

他站起身,走到丁凝的面前,語氣裏滿是挑釁:“有朝一日,你真的能騙到我,而不是耍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戲,咱們的賬才算一筆勾銷。”

丁凝微微一蹙眉,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容爍挑眉:“如何!?”

丁凝試探道:“若是此生不複相見,我怎麽樣也與你沒有幹系了吧。”

容爍的心底忽然生出幾分不快。

他是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不想再為難欺負她,她卻已經想到了此生不複相見!?

容爍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幾分冷峻,他搖搖頭:“這個,你說了不算。”

丁凝的眸子一沉,因着低下頭的姿勢,并未讓容爍發現她這一異樣。

……

另一邊,丁荃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去,好不容易見到了秦澤,心中想的是盡快将口風對好,但是她真正瞧見秦澤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就堵住了。

不對啊。

她如何就覺得,秦澤一定會幫她保守這個秘密了!?

他如今是縣令大人,還是盛京城來的,盛京城裏頭美女如雲,一個個都是教養極好的高門貴女,哪家的好姑娘會随身帶着鞭子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再者,他是個讀書人,別人她不敢說,因着二姐的關系,她見多了讀書人。這些讀書人腦子裏總有一根淤着的筋,跟他們講道理是完全講不通的。而且當日救他的時候,他也發火了,或許真的像是阿凝說的那樣,他那麽生氣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打架救他的,是個女人……

不行不行,肯定是不能直接說了。

秦澤就這麽看着她瞬息萬變的神情,心情沒來由的好。

上次之後,他其實有些後悔。

正如正安所說,她只是好心救了他。

而他當時因為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絲毫不知道危險,那樣冒險的出去與那些殺手交戰,欠缺考慮且沖動才惱火,瞧着她打馬而去的背影,他方才明白,他憋着那一句道謝有多難受。

原以為再次見面,她必然會只當不認識似的,還存着氣,不料她會主動來找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先前的擔心和憂慮一瞬間煙消雲散,如何能不開心!?

“丁姑娘,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隐!?若是丁姑娘信得過在下,大可直言。”

“我……”丁荃腦子飛快的轉起來,眸子忽的一亮,有了!

“秦大人,其實是這樣的。你可還記得……上次你被追殺的事情!?”

秦澤點頭:“自然是記得的。”心中卻忍不住想,她提起上次的事情并不生氣,莫非是有什麽別的緣故?

丁荃結結巴巴的,說話并不自然:“其實我是想問……大人可還因為上次的事情惱怒!?”

秦澤竟被她給問住了。

“我……”

丁荃直言道:“實不相瞞,丁荃家中有家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于危難,是不該當做一件事情來炫耀的!上回秦大人生氣,我便沒有多想,想着秦大人氣一氣,便将我這個小女子給忘個幹淨就是。可是今日瞧見大人,似乎……似乎沒了上次的怒氣,所……所以鬥膽直言,若是大人不氣了,也……也千萬不要感激我,更不要向家父表達感謝之意!”

秦澤整個人都蒙了一下:“這……”

丁荃一時情急,伸手抓住他的雙臂:“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向家父表達感謝!我、我們家訓擺在那裏,若是讓家父知道,我一個小小的幫忙,還特地讓秦大人在這樣的日子感激一番,簡……簡直是無恥的炫耀,阿荃在列祖列宗面前頭都會擡不起頭的!”

秦澤險些笑出聲來,看着面前人兒焦慮不安的樣子,他精準的總結出了她話裏的精髓:“所以,丁姑娘的意思是……不要讓令尊知道這件事情!?”

“才……才不是呢!”丁荃幹笑了兩下,比哭還難看:“這、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只……只是秦大人一旦讓家父知道……你知道我會功夫,必然會扯到那日的事情,家父……家父就知道我救了你,這、這不就是炫耀嘛!使不得使不得!”

秦澤漸漸地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神情變得肅穆起來:“丁姑娘,此言差矣。”

丁荃:诶!?

秦澤淡定的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說道:“救命之恩比海深,實不相瞞,當日丁姑娘的英姿一直存在在下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這些日子以來,秦某一直想着,若是能再見到丁姑娘,感謝必不可少。從前在下只是一個小小主簿,丁姑娘都能傾囊相助,令人感動,如今在下謀了個一官半職,雖不至于有什麽重權在手,但報答姑娘一事,必當竭盡所能。”

“你不要報答我!”丁荃忍不住拔高調子尖聲道出。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恨不能用生命來诠釋她的誠意。

就在這時,月亮門的另一側傳來了陳氏低沉的聲音:“何人在那裏!?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丁荃:我覺得我遇到了人生的一個大劫!!

丁凝:我亦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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