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案中有案

丁永隽已經匆忙的趕回到家裏。

華氏看到他,哭着跑到他的面前跪下:“老爺,不可以!阿婕不能去那裏!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進了牢房,這一輩子就完了!不可以的!你別讓他們帶走阿婕!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咱們私了!咱們私了就行了!”

丁永隽從未見過華氏這樣失态,他眼神一沉,走到丁婕面前,對過來拿人的官差抱拳打招呼:“各位差大爺,丁某可否與小女說說話。”

官差表示可以。

丁永隽輕嘆一聲,望向大女兒:“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麽樣的。”

丁婕垂着眼眸,正準備開口的時候,華氏忽然沖上來攔在她的面前,目光沉沉的盯着丁永隽:“現在問這些有什麽意義!?你應該去盡快找吳家的人解決這件事情!還有外頭那些流言!不然的話這個家都會被毀了!”

丁素和丁荃一起回來了。

丁素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心情很複雜。

饒是讀過再多的書,知道再多的道理,可是大姐始終是她的大姐。她也不希望大姐去那樣的地方。

“爹……咱們看看……能不能私了。”丁素很少叫丁永隽,今日也是被這官差的行頭吓到了。

丁永隽沉默了很久,默默地點點頭。

随後,他讓管家去找吳家人過來談。

“告訴他們,有什麽事情關起門來說清楚嗎,這樣鬧對誰都不好。”

管家知道事情緊急,馬不停蹄的去聯系吳家人。

然而,結果并不如人意。

管家回來的時候臉色為難,還是将吳家人的回複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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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海說,他們一家現在不敢進丁府的莊子,怕被打死……還有、還有吳夫人和吳姑娘現在命懸一線,他們不敢離開半步,若是兩人真的有什麽,吳老夫人也不活了,吳家就跟着散了。老爺說私了……可是多少錢能買人命呢……”

“放屁!”蘇嬷嬷忍不住說了一句粗話,“大姑娘不過是打了他們幾板子……”

“你住嘴!”華氏惶恐的看了一眼丁婕後頭的官差,呵斥住蘇嬷嬷:“阿婕沒有打他們!胡說八道什麽!”

蘇嬷嬷急的眼眶都紅了,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華氏鎮定下來,強撐出一個笑容來:“不會的,人命都有價格,就看他們出多少價。什麽都是可以談的!”華氏整理了一下自己,作勢要出門:“我親自去和他們談。”

“不好了老爺!”家丁過來傳話:“吳家人已經寫了狀紙請了狀師去公堂了!大人要開堂審案,大姑娘他……”

官差一聽,都不得猶豫了。既然大人要開堂審案,那人就得帶過去了。

“慢着!”丁荃忽然呵斥住官差,秦氏微微皺眉,望向這個女兒。

丁荃深呼吸了一下,仿佛做了一個天大的決定:“你們弄錯了。打人的是我,是我先教訓那些人的!大姐只是路過,剛巧碰到這一幕而已。”

秦氏眼神一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華氏愣了一下,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丁婕有些意外的望向丁荃,“阿荃……”

丁荃扯出一個了然的笑,一把拉着丁婕湊在一起低聲講話:“大姐,那地方你不能去,若是有什麽萬一真的把你關進去了怎麽辦!我有功夫有底子,我不怕!況且……況且……”她笑笑:“我只是個庶出的姑娘,從未想過嫁高門大戶,我去,沒人能欺負我,我也會盡力給自己争取清白!我問心無愧,就不會被影響。可是你不行……你看大娘現在……”

丁婕看着丁荃好一會兒,慢慢的笑了起來。

她伸手摸摸她的頭,“你都不怕,我是大姐,又有什麽好怕的。”

不等丁荃多說,丁婕已經大大方方的轉過身,雙手伸向官差作伏法狀:“不錯,以家法懲治他們的就是我,我願意和你們一起回去當堂對峙。”

“阿婕——”華氏撕心裂的一吼,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蘇嬷嬷攙扶着華氏,對着丁婕跺腳:“大姑娘!你真是不孝!夫人也是為了你好啊!”

換在從前,華氏有個什麽,丁婕會比任何人都着急,但是此刻,她只是背對着華氏,一言不發的等着官差抓人。

官差也是面面相觑。

為首的一個輕咳一聲:“丁姑娘,如今案子還沒定,孰是孰非無法定論,也無需扣押,您與我們走一趟便可。”

丁婕微微一笑:“好。”

幾個官差交換眼神,将人帶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丁婕的眼神一愣。

寧伯州粗喘着氣站在不遠處一棵楊柳樹下,單手扶着樹,看起來是拼命趕過來的。

他也看到了丁婕,立馬直起身子緊盯着她。

兩人眼神對視的那一刻,一陣帶着清香的風微微拂動起來,将兩人之間漸行漸遠的茫茫大霧吹散,露出了迷霧之外的天朗氣清,一如他們見面的那一日。

“丁姑娘,請。”官差對丁婕很有禮數,這次來找她,也是專門派了車過來的,行過市集,沒人會曉得這是官差抓人的馬車。

丁婕看着寧伯州,對着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上了車。

寧伯州不自覺地往前邁了一步,一雙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

……

華氏終于緩緩地醒了過來,丁家前廳一片狼藉,秦氏與丁荃站在一起,看着華氏生不如死的哭着,丁永隽眉頭深鎖的立在那裏,一旁的管家佝偻着腰,等着家主下達新的命令。

“丁永隽……”華氏哭的聲音都嘶啞了,末了,她帶着幾分憎恨的眼神看着丁永隽:“我知道,你從未将我當做過你的妻子那樣愛護,我只問你。今日如果出事的是丁凝,你還會讓她被帶走嗎!你說,你說啊——”

丁永隽抿着唇,低聲道:“事已至此,我會将阿婕救出來,你……”

“不用你假好心!”華氏嘶吼起來:“若是阿婕的名聲毀了,我也不活了!到時候你随意要扶哪個偏房坐我的位置,再也不會有人攔着你了——”

這話,她還是說出來了。

端莊大方,儀态萬千的過了這麽多年,哪個下人談到丁府的大夫人,不都是豎起大拇指誇一聲賢能!?可今日,她還是把心中積攢了多年的怨氣發洩出來了。

“若換做是我,根本不會給他們發難的機會。”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丁凝走進來,毫不客氣的怼了回去。

“大娘還在啊,我原以為,大娘別說是拼死,就算是讓自己頂罪去代替大姐受難,也不會讓大姐被帶走呢。”

她說話總是笑嘻嘻的,可是今日這一句,刺得華氏原本就重傷的心立刻變得血淋淋的。

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她不能代替阿婕去!?

因為無論是她……還是阿婕,都不能沾染那樣的名聲,都不能去那樣的地方……

丁凝的一句話,讓華氏的臉色慘白,像是被當中剝了衣服一樣羞愧難言。

“阿凝……”看到丁凝回來,丁永隽低聲道:“你且回房,別驚擾到你母親。”

華氏一聽到這話,眼中仿佛有什麽徹底的晦暗了。

真是可笑。

家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第一時間想的還是不讓萬氏收到任何的影響……

就因為萬氏的身子不好!?

她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哪裏有那麽容易去死!

丁素看着這個場面,忍不住開口:“爹,正如剛才的官差所說,大姐現在是被帶過去問話,案子還沒定論,咱們還是趕緊過去看看!既然吳家人一定要鬧,咱們也不能任由他們在公堂上血口噴人。”

丁素的話說的在理,丁荃連連點頭:“是是是,咱們現在趕過去,若是他們敢欺負大姐,咱們第一個不饒他們!”

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這樣了。

華氏也要去的,可是她一站起來就腿軟,呼吸急促臉色很不好。大有再激動一下就要厥過去似的。蘇嬷嬷強行扶着她回去歇息,可是華氏不肯:“我的女兒,只有我心疼了。”

丁永隽看她一眼,對蘇嬷嬷道:“帶回去歇着!”

華氏不肯的,可是她實在是元氣大傷,掙紮了一下又暈過去了。

最後,丁永隽帶着家中剩下的人趕去了公堂,獨留丁凝在府中照顧萬氏。

……

秦澤這邊已經開堂審案了,吳家人有備而來,診治大夫給出的證明,吳氏和吳玉蓮的确是受了重傷,還有并發症,情況很嚴重。

丁婕被帶到了公堂,另一邊則站着吳海和他請的狀師。

從前大靖朝審案是封閉衙門不許圍觀的,後來為了公正嚴明,會請一些有名望的鄉紳或者其他人來陪審,到了現在,只要有興趣的百姓都可在規定的位置聽審。

首先是由吳海這一頭陳情。

原來,吳海一家的确不是丁家的奴人,據說是很多年前,丁家老爺還在的時候,和吳家有什麽恩情,那時候丁家因為丁老夫人所獲的榮寵,即便是全家搬遷到了蜀州這裏,日子也是如魚得水過得很好。吳家的老爺被丁老太爺安排住在莊子上,就跟着一代代住下來了。每年他們也是做莊頭會做的事情,把一些收成賬本之類的東西送給東家過目。但是實質上并不是有契約的奴人。

吳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事情都寫進了狀紙裏頭——分家的時候,他們的莊子分給了三老爺,而後也不曉得為什麽賣掉了家中的房産,搬到了莊子上,吳家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鞠躬精粹,想當年老太爺在的時候,因他們為丁家做事鞠躬盡瘁,也十分被尊重,別說是用刑,就連重話都沒聽過。

沒想到現在三老爺賣了宅子住到莊子上,為了趕走他們這些老人,竟然用了刑。他們心寒了,不會死乞白賴的待在那裏,但是胡氏和女兒的傷勢,丁家三老爺是一定要給一個說法,并且賠償的!

換言之,他們是既要兇手伏法,也要金錢賠償。

想的可真是美!

不多時,丁永善和丁永隽幾乎是同時到公堂上的。

好在丁婕只是被帶到這裏問話,還不存在用刑坐牢之類的結果。

秦澤首先是詢問了丁永善和丁永隽有關于吳海一家的問題。

若吳海真的不是家奴,只能說是與丁老太爺有交情的一家人,那的确是不能用家法來治他們。

丁永善面色沉靜,一副不偏幫任何人的樣子,表示吳海一家的事情都是父親那一輩結交的。但若是吳海一家的确沒有和丁家簽訂什麽契約,丁家絕不可能傻乎乎的養他們一家啊,所以吳海的話是可信的。

丁永隽眉頭緊鎖,并不争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丁永善來到這裏,吳海像是更有了底氣似的,喊冤賣慘簡直不能更賣力。

“老爺……我們一家盡忠職守,內子和小女也是一刻不敢忘記丁老太爺對我們的恩情,沒想到今日被這樣的對待,難道內子和小女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秦澤相繼讓人去查詢胡氏和吳玉蓮的傷勢,為她們診治的是泗陵城寶藥堂的朱大夫,人來的時候,清清楚楚表明了診治結果,且表示,胡氏和吳玉蓮現在不便行動,不然的話傷勢會加重。

種種證據,種種說辭,甚至是百姓之間的輿論,都已經對丁永隽這邊越來越不利,秦澤這才望向丁永隽一家人:“丁永隽,對吳家的指控,你們認是不認?”

丁永隽沉着臉,緩緩道:“大人,此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擂鼓聲——

咚!咚!咚!

是擊鼓鳴冤的鼓聲。

一般情況下,若是內堂有案件正在審理,會暫停擊鼓的。

這擊鼓聲是哪裏來的!

公堂外,戴着面紗的丁凝雙手握着棒槌,一下一下敲擊的十分有力!

值守的官差面面相觑,誰也不敢上去阻攔——丁凝的身邊,信國公府的那位少國公容爍負手而立,正微笑看着他們呢!

不多時,裏面就有官差出來了。

“何人擊鼓!不知內堂正有案件麽!”

丁凝朗聲道:“正是為此案而來!請大人明察,此案,案中有案!冤中有冤!”

一個小姑娘找上門來,簡直是胡鬧,官差正準備應付她,闵星的長劍已經擋在丁凝的面前。

他們都是認識少國公的,此刻少國公擺明了在為這個女孩子出頭。

“既然冤中有冤,為何不讓她進去道明!?”

兩人無法,進去通報了一聲,少頃出來告訴丁凝,她可以進去。

其實丁凝不是不知道自己會阻攔,她都想好了一萬種方法進去了,沒想到不敵容爍一句話。

進去之前,她偷偷看了他一眼。

容爍并沒有因為她之前的态度有任何的不一樣,還是那樣微笑着。

丁凝心頭一亂,然後立刻整頓心神——現在不是想他的時候!

這個人情,記到他頭上就是了!

先辦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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