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人

五十年一次的內門大比,自是玄天劍門的頭等盛事。

山中閉關的,外出歷練的,往日門中異常活躍或毫無存在感的,都在近一個月紛紛現身。各峰都呈現出久違的熱鬧景象。

就算不為那百中擇一的紫霄秘境名額或豐厚獎勵,若是有優異表現,能得門中強者賞識,指點兩句,也是莫大的機遇。

如今還有三日便是大比。執事堂中大多是些報完名後,來打探消息的弟子。

“有勞了。”

前廳的管事接過遞來的玉牌,掃了一眼來人,見是一築基期少年,笑的持禮謙和,便有心提點他幾句:“大比分了築基、練氣兩組,練氣期也可申請越級挑戰。三日後再來一趟,抽簽決定小組。小組賽不限制符箓使用,優勝後方能層層晉級。若是進了總賽,再來這裏看賽制規則。”

少年接過寫着他名字和編號的符紙,道了一聲“多謝。”

走後片刻,大廳裏才隐隐響起讨論聲。

“方才那是哪位師弟,看着不過十五六,竟是築基了。”

“這麽年輕就早早築基,定是長老門下真傳弟子,哪是咱們平日能見的。”

“看來這次的大比不簡單啊…”

一月前,宴時遷下了忘歸峰。

此時大比将近,門中弟子大多在演武場揮劍練習,或是在各自修行功法,山下的市坊也人潮熙攘,多是來采辦丹藥符箓或挑選靈器的。

偌大的藏書閣一時顯得空曠冷清。

雖是劍門,典籍卻種類龐雜,浩如煙海。史書雜記煉丹煉器無所不有,滿滿占了寬闊閣樓的兩層。到了第三層,便全是劍訣。

三層樓上一個偏僻角落,一少年席地而坐,身前摞了三尺高的玉簡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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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中猩紅血絲遍布,姿勢僵硬,仍是目光專注的緊盯一處,二十天來,他看過百本劍訣,每看完一本,便在識海中反複演劍。

這種方法于神識消耗極大,遠比不眠不休的練劍或修煉辛苦。二十天片刻不歇強迫自己高度集中精神,即使已築基,仍是經不起如此折騰。

少年不知時間已經過了多久,只是瘋了一般的重複着...

他的身體與精神都已接近極限。更為糟糕的是他煩亂的心緒。

“诶呦,你拿這麽多出來,我收拾起來很煩的。”

少年驀然驚醒,擡頭見是一骨瘦嶙峋的老者,道袍的衣擺沾了些贓污,正痛心疾首地伸着手,顫巍巍的指着他身前的玉簡堆。

揉揉眉心,讓自己從疲憊的神經清醒些,才想起來,這是第一日在書閣一樓拐角遇見的人。當時老者拿的不是玉簡,是一本泛黃的舊書。

雖然對方周身氣息不過築基前期,樣貌卻是比自己年長許多的長輩,宴時遷扶着書架,搖晃一下才站穩,仍是一拱手,

“給您添麻煩了......只是說來慚愧,大比将近,晚輩還未尋得稱手的劍訣。這些玉簡,晚輩走前自會收拾。”

老者打量了他一番,“那你以前都練什麽?”

“……《劍法初探》”少年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練了多久?”

“從練氣到現在,算來已近三年。”

“那你為何還要找劍訣?劍法萬千,哪一招《初探》裏沒有?”

宴時遷驀然愣住。

雖說無論何等精妙的劍招,都是由最基礎的劍式衍化而來,但他也明白依照如今自己的境界,遠遠到不了自創劍訣的高度。

“愚不可及!”老者見他不說話,卻是跳腳大罵,“劍法三千,你如何學的完?只得其形,就算學完又能如何?”

“你練一招我看看。“說完一甩手,後退幾步盯着少年。

宴時遷略一遲疑:“這…藏書閣禁武鬥…”

老者氣的吹胡子瞪眼:“讓你練你就練,哪來那麽多事!”

宴時遷無奈,只得召出“霁宵”,直直刺出一劍。劍氣瞬間沒入藏書閣的陣法中,不見痕跡。

“你這劍沒用幾天吧,以前用什麽練?”老者渾濁的雙眼霎時清亮起來。

“……只是…尋常鐵劍。”

“那你現在卻為何要把靈力注入劍身?”這似乎是一句廢話,靈劍自然要依靠靈氣催使。

“除了劍,其餘都是外物,現在的年輕人啊,寧可相信外物,卻不信手裏的劍。”老者搖搖頭。

嘆息一般的輕語,落在宴時遷耳中卻猶如雷鳴。

為何寧可相信外物,卻不信手裏的劍?

為何要靠神識操控靈氣,再靠靈力去操縱劍?

少年怔在原地,目光放空,意識游離,似是進入了某種玄妙的境界。

老者也不管他,直徑下樓去。

少年就這樣站了一天一夜。

直到朝陽初升,萬丈霞光透過書閣的窗棂,照在他挺拔的身影上。清潤的晨風吹動衣擺。

少年動了。

霁宵怆然出鞘,直直向前刺去。

就像在忘歸峰潭邊曾做過的無數次的重複,出劍的人連靈力都未用。

簡單至極的一劍。

穿過漫天的金色光線,緩慢而堅定的向前刺去,劍身卻驟然凝聚出靈氣,劍鋒指處的木牆,其上陣法發出輕微的破裂聲。

少年才如夢方醒。

尋常人自是做不到。

可他是用鐵劍練了三年初級劍的人,自然不是尋常人。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沒有靈力時的劍。沒有人比他更熟悉最簡單的劍招。

“你當修陣法不要錢啊,醒了就收拾東西趕緊走,老夫這裏可不是演武場。”蒼老的聲音遙遙傳來,滿是催促和不耐。

他第一次出劍時不曾受到防護陣法的攻擊,便隐隐覺得這老者并非常人。想來當初自己演劍時已入了迷障,正是被那老者一言驚醒了。如今下了閣樓,也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得對着虛空深深拜了三次:“多謝前輩指點。”

老者望着少年晨光中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天生淨體,又是這麽好的悟性…啧啧,要不是因為《劍法初探》是老夫寫的,真想教你點別的…”

那日開悟之後,出劍時突然入了築基中期。才想起離大比只剩三日了。

宴時遷不疾不徐的報完名,正準備禦劍回忘歸峰。

卻停了下來,因為遙遙看見了前方走來的人。

一個熟人。

那人也看見他了。行至與他十步遠處停了下來。

三年時間,孩童時期的稚氣眉眼張開了,傲氣卻如似昨日,眼裏依舊是不屑鄙夷,嘴角勾起刻薄的笑意:“你竟還沒死。”

宴時遷只是笑了笑:“你也不錯。”

宴時恒走進才敢确認自己的猜測,他以前從未想過,那個廢物竟也築基了,似乎還來報名大比。呵,誰知道無恥的向白長老讨了多少丹藥來吃,以為這樣築了基就能勝過自己不成?笑話。

他們兩人的氣氛實在奇怪,似是久別重逢的熟人,又像積怨多年的仇敵。往來許多弟子不認識宴時遷,但宴時恒卻是門中風頭無量的天才人物。好奇之下,一時間都暗自探聽着這邊的動靜。這一聽卻不得了:

“大比上你若遇見我正好,若是遇不到,你我約戰一場。”

宴時遷自然不認為宴時恒能進總賽,卻也不想就這般放過他,說罷上前幾步,傳音道:“輸者自廢靈脈,滾出玄天劍門,你敢麽?”若是宴時遷不應,他自有百般方法激得他憤然答應。

卻聽眼前人朗然一笑,開口道:“好。”

掌門座下那個單系冰靈根天才與人約戰了!約的同樣是個少年築基期天才!

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遍劍門,預測結果的大小賭局不知開了多少。

據知情人士透露,那個少年離開時禦劍去的方向是忘歸峰!白長老的忘歸峰啊!莫非是白長老外出雲游時收的弟子?這個猜測不知碎了多少白寒崇拜黨的心。只恨自己消息不通,沒能像宴時恒一樣趕上那人約戰一場。

劍門兩大分神期老祖的天才弟子,今朝狹路相逢,究竟誰更勝一籌?買小買大,買定離手!

程小白完全感覺不到門中的歡快氣氛!這幾天他快被自己蠢哭了。

定位儀沒反應就算了。主角現在馬上就要去內門大比虎軀一震收小弟勾妹子了。結果呢?主角只會初級劍怎麽震!!!

按照劇情主角半年前築了基,就該被門中一個高人發現收為弟子了啊!親你在哪裏?書裏沒寫啊,跪求上線冒個泡啊親~

主角你聽我說,半年前讓你走,你死活不走為哪般啊。

所以現在這樣…其實不全怪我對吧,看我給你的劍,那可是舔着逼臉找煉器堂的金丹長老要來的!!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你要相信小生說的“輸贏不必強求”……

畢竟還是命重要啊!!!

峰中的月色最是清冽。

修長的手指,細細撫過劍身,九天之上的清輝落進少年清澈的眼眸裏,他的目光卻是遙遙望着後山方向。

自己的比試,他會來看麽?

手中長劍在靜夜中泛起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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