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宴時遷番外(一)

城外有座古廟,沒人知道它由誰而建,建于何年。

有人說,有城之前,就有了廟。

風霜雨雪,朝代更疊,興衰交替,廟依然在。像是一雙沉靜透澈的眼,冷漠而慈悲的看着世間百态,溫情或是炎涼。

廟不算大,卻是上皇城,下渡口,南來北往的必經之地。

年歲久了,趕着貨車的商隊,背着包袱的羁客,無不進廟來奉上一炷香,讨個“一路順風”的口彩。門前攤販走卒,真假古玩,吃食雜耍也聚在一處,借着人流繁庶興盛起來。

适逢城中廟會,往來熙攘,小廟裏香火更勝。

杏黃的院牆,青灰的屋脊,蒼綠的古木,盡數籠在袅袅青煙之中。

有孩童扯着婦人衣袖在糖人攤前的哭鬧,有香客祈着金榜題名衣錦還鄉的願,有小販吆喝着今晨新摘的李子,有往來車馬辚辚,銀質的鈴铛在風中飄揚脆響。

煙火紅塵,繁華三千。

此處卻是一方偏殿,因着年久失修,古梁朽蝕,從不放香客進來。

低垂的重重帳幔,積着薄薄的香灰,模糊了杏黃赤靛的顏色,映得殿內本不明亮的燭火更加黯淡。

殿中立着一個人,白袍廣袖籠上幽暗的燭火,修長挺拔的身影被拉的斜長。

陳磚舊梁,古佛青燈,更襯得他俊美的面容慈悲沉靜。

違和。極端的違和。

如利刃藏于珠寶華鞘,精致無害之下,陡然刺出,頃刻殺人。

他雖站在佛前,卻半分敬畏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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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漸近,佛堂後的內室裏走出一位僧人。竹杖芒鞋,金襕袈裟舊的失色,與搖曳的昏黃燭光融在一處,看不清模樣。

青年回過頭,微微一笑,“枯榮大師。”

僧人低眉斂目,雙手合十宣了一句佛號,聲音淡如溫水:“阿彌陀佛,宴施主別來無恙。”

滿殿燭火驟然明亮一瞬。

皆空寺講經首座。玄天劍門的元始劍尊。

兩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講經之日尚早,施主緣何來?”

青年笑意清朗,略一颔首,“有勞大師多年點化,如今至此,便為告別。”

僧人卻搖頭,“你苦海未渡,魔障仍在。”

枯榮心中嘆息,何談點化,壓制而已。

這人的劍連天道也不敬,怎會敬佛。

世人只知宴時遷道法通天,博而精深。昔日年少輕狂時雖曾一時入魔,終是迷途知返,于忘歸峰上閉關百載,出關後入佛門清淨境。

卻沒有人知道,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他仍在壓制心魔。

青年唇邊的笑意斂去,面容隐在燭光中半明半暗,“他回來了。”

仿若一道雪白電光撕裂幽暗的佛堂,溫和的表象盡褪,眉目竟是淩厲如刀的鋒芒,不可逼視。

青年聲音很輕,似是自語,“我要去找他。”

整間佛堂在夜風中顫顫晃動。

僧人聞言轉動手中佛珠,僅掐了兩指便停了下來。因為算不到。

宴時遷能推衍到,定是折了修為。

枯榮仍是搖頭:“白駒過隙三百載,若是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宴時遷一時恍惚,原來已經三百年了啊。

那個人離開,已經這麽久了。

他念了三百年的《清淨經》。

佛法三千,卻沒有一個佛能渡他。

晚風起,濃雲散。

明月靜靜的照耀過寂靜的小廟,照耀過煙火輝煌的人間。

青年走出佛堂,夜風揚起他的衣擺。

低低的自語飄散在風中,幾不可聞:“比起放下,多年自苦,也是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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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前輩,當年你就穿的這一身啊,真的很符合你的氣質,帥的突破天際啊!”高馬尾的女孩小心翼翼的給成像屏前的白衣劍修拍袍角,被冷冷一眼掃來後急忙改口,清秀的臉上堆滿谄媚的笑,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現在也很帥,嗯,風采更勝當年,桑榆未晚,青松不老,老骥伏枥……”

白衣劍修扯出袖子,“開機器吧。”

天旋地轉,女孩的聲音遙遙傳來,“程前輩一路走好啊,早去早回……”

程小白嘴角一抽。

昨天,現任技術部總監張清清來敲他的門,笑的小心翼翼,“程前輩,最近忙麽?”

程小白最近這幾年算是看清了這個僞小清新軟妹子,真猥瑣八卦摳腳女漢的本質。

翻着交上來的策劃,頭也沒擡:“說。”

張清清一噎,鼓足勇氣開口,“确實……是,有一件事情……要麻煩您……”

程小白聽了半天語言混亂,邏輯颠倒的表達,總算是把事情弄清楚了。

其實這一個小時的口水,一句話就能概括,有個高等位面波頻不穩,發展下去可能形成磁暴。但是劇情走向,人物關系一切正常,技術部檢測不出問題。

所以是想讓他去找出隐藏BUG,順道修複一下?

張清清覺得自己臉都笑僵了,終于見桌前的人放下策劃擡起頭,

“安保部出門右轉。”

少女一聲哀嚎,“安保部的員工上個月集體年假,現在還沒回來呢……”

“總裁辦公室上樓第一間。”

“BOSS昨天剛去對門那家配角重生逆襲公司交流開會……”

“……”

“那個高等位面您以前去過的,用過的道具都在庫房還沒扔呢,對您來說,舉手之勞……”清秀妹子眼淚汪汪,深情喚道,“程前輩……”

“……最後一次。”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替整個技術部謝您全家!”

……你還是別謝了。

混成大神了還得跟個安保員一樣的去修複BUG,逼格何在啊?!

不過,這身打扮,莫名的眼熟……

空間曲折,白衣劍修的身形憑空出現在飛瀑旁。轟鳴的水聲讓他一時怔愣。

程小白默默摁下定位儀的通訊,“清清,這個位面叫什麽?”

少女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中聽不清楚,“啊……好像是……修真……劍什麽……噢,我記得主角的名字叫……宴……”

驟然心中一沉,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還未等他細想,身後忽而響起一聲輕喚。

微微顫抖,像是穿越了渺遠的時空,帶着不可置信和巨大的祈盼,終于抵達他的耳畔。

“師尊。”

百丈高的飛瀑自九霄傾落,那人就站在碧潭邊。白袍墨發在微風中輕輕飄搖,好似初綻的臨水青蓮,不沾一絲人間煙火。日光璀璨如碎金,飛濺的迷蒙水霧模糊了身影,宴時遷卻覺得自己從未看的如此清楚。

這輪廓早就刻進他的骨骼血肉裏。

一如當年。

仿佛他遠游歷練歸來,白寒便等在這裏,考他道法與劍訣。

那人回過頭,靜靜的看着他,目光深遠如海,無悲無喜。

一步步走上前去,設想過千萬次重逢,明明有千言萬語可以訴說,問他當初為什麽要走,去了哪裏,這些年修行大道經歷的種種,機緣奇遇或是坎坷曲折,還有……

想念。

終是停在持禮的距離,只聽見自己說,“師尊,別來無恙。”

顫抖而失真。

水聲轟鳴,風過葉落。

眼前人仍只是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他僞裝的鎮定與蟄伏于心的兇獸。

程小白看着眼前人不說話,因為……

我去!現在轉身就走還來的及麽?!張清清你專業坑前輩三十年啊!

如何解釋當年說走就走的穿越?!

程小白沒有走,因為他覺得宴時遷不一樣了。

分別時的癫狂偏執早就消失無蹤,眼前人鉛華盡褪,洗去浮塵,目光慈悲而沉靜。

周身劍氣之外隐有佛法金光,氣息幹淨到一絲戾氣也不沾。

程小白長舒一口氣,主角修佛這段原著雖然沒寫,但如今也算好事。

想來那時只是年少無知,一時入了歧途,才對自己産生了畸形的感情。

年輕人圖樣圖森破嘛可以理解,知錯就改好孩子啊!

打量着眼前風姿如玉的青年,只覺他道法光明,通身澄澈。怎麽說也是帶過好多年的徒弟,雖然沒教好人家,但是看見良材美質自由生長也能長成這樣,大有一種沒耕耘也收獲的滿足。

白衣劍修眼裏似是閃過一絲柔光,一瞬即逝,快到讓宴時遷幾乎以為是錯覺。

他聽見清冷的聲音染了笑意,“你進境太快,皆空寺佛法精純,于你砥砺心境,大有益處。”

青年略顯倉皇的低下頭,“是。”

洞府之中布局如故,簡單到極致。足以看出此間主人潛心修行,不重外物。

陳設卻比當年更顯精心,聚靈陣與門前禁制更為精妙,添置了靈綢帳幔,香爐軟榻,不顯奢俗,倒是清冷之中多了幾分溫情。

兩人對坐于靈玉長案,青煙袅袅,恍惚中他看不清對面人的面容。

他說了許多話,劍門這些年的變遷更疊,故人的飛升與隕落,繼任掌門之位的劉遠山;修真界的時局動蕩,大小門派争奪不休,或合并或分裂;百年前的道魔之戰,他領着劍門弟子血戰陰風山;紫府秘境之中上古大能的死局,浮空海上的飓風與獸潮,沉煙沼澤裏的幻境和殺機……

他笑着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師尊了。那該多可惜……師尊雲游辛苦,不若在此多留幾日?恰逢弟子尚有些修行迷障,也可向師尊請教一番,總好過無緒摸索。”

他想問白寒去了哪裏,又為什麽回來,幾番掙紮,終是沒有問出口。

只要不問,便可以自欺,是因為自己。

白寒是因為師徒情分,因為想念,因為牽挂。

作者有話要說:大卷紙回來!!!

番外上~

想看哪個配角的番外歡迎留言,卷紙會酌情加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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