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請出山三顧北茅廬,為自保立法約三章 (1)

◎三章合一萬字更◎

滅門,兩個丈夫也死的那麽殘酷,為何厄運總是糾纏她不放?

魏崔城慌忙說道, “對不起, 揭了你的傷疤。”

“沒有關系。”陸善柔說道:“有些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八字硬,克夫克家人。有些人在我面前唉聲嘆氣說我命苦。一種貶低我,一種可憐我,這兩種我都不喜歡。你直接來問我原因, 是放下了成見,把我當個可以平等相待的人,只是好奇真相罷了, 我是很樂意告訴你。”

她如此坦然, 分明是把我當成自己人,魏崔城在錦衣衛訓象所獨來獨往十年, 以“不關我事”為生活方式,不搞人情來往, 頭一回遇到他有興趣,且人家也願意接納他的人。

魏崔城頓時覺得, 可能我并不喜歡獨處, 可能是我一直沒有遇到和我投緣, 相處融洽的人, 和她在一起太舒服了。

見魏崔城不說話, 也不告辭,陸善柔問:“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魏崔城說道:“沒有了。我……我這就走。”

“且慢。”陸善柔笑道:“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牟大人為何是你的幹爹?”

其實陸善柔知道答案, 她就是故意問的, 想要形成親密關系, 互相坦白很關鍵, 過程必不可少,就像做豆腐時加鹵水,得用鹵水點一點豆漿,才能凝結成形。

果然,魏崔城沒有保留,答道:“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我爹娘和牟大人就跟随在其身邊,是貼身保護的親衛,我爹姓魏,我娘姓崔,他們在紫禁城相識,所以給我取名魏崔城。”

“後來,我爹戰死,我娘病逝,将我托付給牟大人,牟大人擺了酒,認了我為義子,打小養在膝下……”

弘治皇帝幼年過的很艱難,當時萬貴妃冠寵後宮,為了她,先帝廢過一個皇後,據說,萬貴妃是個打胎小能手,宮裏沒有活着的皇子。

弘治皇帝的生母是看守內庫房的小宮女紀氏,紀氏生下皇子,都不敢公開,将兒子養在宮裏的安樂堂,安樂堂是宮女內侍們生病治療的地方,人性對柔弱的新生命有天然的呵護之心,在宮人齊心協力之下,弘治皇帝活下來了。

愛妃和皇嗣都想要,先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不知,但秘密派人在安樂堂保護弘治皇帝,魏崔城的父母,以及牟斌都在其列。

後來,萬貴妃四十多快五十歲了,不能再有生育,先帝為了皇儲國本,就公開了弘治皇帝的存在——為此,生母紀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被“暴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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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皇帝登基之後,牟斌和魏崔城父母都屬于立下從龍之功的人,牟斌成了錦衣衛指揮使,皇帝心腹。魏崔城父母戍邊,保護邊關。

相識于微時,有過命的交情,牟斌又是以慈悲聞名的指揮使,面對昔日戰友的托孤,他把魏崔城當親生兒子養。

不,親生兒子還偶爾打罵,對魏崔城,他連一根頭發絲都舍不得傷着。

在他的呵護之下,魏崔城能一直任性的、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這也是陸善柔看中魏崔城的主要原因。

你我本無緣,全是我的算計。

打聽魏崔城喜歡看探案話本小說,陸善柔投其所好,開始寫《陸公案》,出乎意料的火了,流傳市井,一連寫了三卷一共十本。

連陸善柔都沒有想到,原本是用來“勾引”魏崔城的誘餌,意外成了她愛好,真正的愛好。

話本小說娛樂了別人,在寫的過程中也在撫慰着陸善柔的內心,讓悲傷和憤怒有一個發洩的途徑,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陸善柔覺得,魏崔城不僅僅是她的獵物,也是她的福将,必須弄到手!

征服的欲望,會增添女人的魅力,魏崔城舉着燈籠下山,眼裏是路,腦子也是路/陸,陸善柔的陸,挂念着某個人,會不知覺的留意這個人名字的諧音。

他連夜把陸善柔的發現告訴了幹爹牟斌。牟斌拿着撕下來的歷書中元節那頁,當即手下去京城內外各個鋪房,詳查鋪房管轄的街道是否有在中元節出殡的、且途徑北頂附近的人家。

大明北京城按照裏坊劃分,一共三十六坊,每個坊分若幹個鋪房,一個鋪房管幾條街道,是最底層、也是最小的管治安的機構,比如陸善柔所住的澄清坊就有九個鋪房。

京城內外一共有六百七十個鋪房(注:各位看官可以理解為現代的街道派出所,只是鋪房的管轄範圍更小,現代北京有四百一十六個派出所),要得到所有鋪房反饋的消息,至少要半夜。

魏崔城說道:“義父,你先去睡,我在這裏等消息。”

經歷了太子離宮出走和鄭旺妖言案,牟斌憔悴了,一下子老了十歲,魏崔城面上淡淡,其實是心疼幹爹的。

牟斌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叫義父了?在北頂的時候,一口一個牟大人、指揮使大人。”

魏崔城說道:“您想讓我繼續叫牟大人也可以的。牟大人。”

牟斌一把扯着魏崔城的耳朵,大聲道:“叫——幹——爹!”

“幹爹。”魏崔城揉着震麻了的耳朵,“聾了聾了,小點聲。”

這幹兒子沒白養,還是惦記我的,一有消息就來為我分憂。牟斌滿足的躺下,貼餅子似的輾轉反側,說道:

“我請陸宜人出山查案,她不肯。你沒有請她,她卻主動指點你。你和她究竟是什麽關系?沒那麽簡單吧。”

“我們是房東和房客的鄰裏關系。”魏崔城說道:“幹爹滿腦子不想正經事 ,大案未破,瞎想些什麽?”

牟斌氣笑了:“你教訓我?你是幹爹還是我是幹爹 ?”

“睡吧,鬓發都白了。”魏崔城說道。他想起一夜白頭的李閣老,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苦惱,還是喂大象好啊!

牟斌是□□兒子叫醒的,此時天快亮了,魏崔城拿着一張他剛統計完畢的紙,“根據六百七十個鋪房的密報,北京城內外街坊,中元節期間辦喪事的一共九十七家 ,包括西城的李閣老家,但是在這天出殡只有一家,在東城朝陽門外的三裏屯,這家據說是死者八字大兇,死的日子也是大兇,陰陽生說以兇克兇,就擇了兇日兇時出殡下葬,但就地埋葬在了三裏屯菜園子裏,離北頂遠着呢。”

鋪房裏有一個鋪頭,和若幹個夥夫,按照所管轄的地區和人口的不同,最少三個夥夫,多則十幾個,甚至二十來個。鋪頭和夥夫們每天在自己的地盤巡邏,就幾條街,走來去熟悉的很,出殡這種大事,瞞不過他們,這個密報是可信的。

牟斌看着牆上的地圖,三裏屯和北頂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所以,應該是假裝出殡 ,實為抛屍。”

魏崔城點頭道:“幹爹說的是。”

“下一步呢?”牟斌問道。

“啊?”魏崔城一愣。

牟斌邊嘩啦啦洗臉,邊說道 :“你覺得下一步該怎麽查 ?”

我是喂大象的啊,幹爹!魏崔城努力回想自己看過的公案小說,支支吾吾的說道:“去查訪和做白事有關的店鋪、什麽棺材鋪、紙紮鋪、香燭鋪、還有會吹奏唢吶的樂工。那個溫嬷嬷是聽到《大出殡》才調轉了方向。我估摸別的過客也是聽見哀樂,都不想在中元節和出殡的隊伍碰上,怕撞邪,才遠離樹林湖畔。”

看來幹兒子也不只是曉得喂大象嘛,牟斌也是這麽想的,吩咐手下 ,“就按照他說的方向去查。”

牟斌洗臉更衣,對着魏崔城招手,“跟我走 。”

“去哪兒 ?”魏崔城十分警惕,就怕又是調虎離山之計。

牟斌說道:“去北頂啊,我一個人去找陸宜人你放心?”

當然不放心!魏崔城跟在車上,他昨晚值夜,沒有睡,車上一颠就睡着了,但是馬車一到北頂停下來 ,他立刻就醒了,生怕牟斌丢下他,去找小寡婦。

牟斌看着幹兒子誠惶誠恐的表情,暗道不好,幹兒子怕是已經吃了俏寡婦的迷/魂藥。

北頂仙姑們開始做早課了,陸善柔還沒起床,自打開始寫話本小說,她就形成了晚睡晚起的習慣——甭管寫不寫書,她都不早起。

甚至她有時候還會報複性的熬夜,不寫書時比寫書時睡得更晚,起的更晚!這幾乎是寫書人的通病。

叫還不是不叫?鳳姐為難了 。

牟斌大手一揮 ,“不必打擾陸宜人,我就在這裏等。”

牟斌并不想等,但第二次請陸善柔出山,應該做出誠意來。

魏崔城一聽,立刻折返,回到馬車繼續補覺——按照他對陸善柔的了解,估摸會睡到中午!

所以,不如回來睡覺,等也白等。

就這樣,牟斌等了半個時辰,陸善柔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漸漸不耐煩了,想要叫陸善柔出來,剛才的‘誠意’全白費。

繼續等吧,他又等不起;吳太監滅門案、謠言的罪魁禍首鄭旺至今沒有消息,還是失蹤狀态。

進退兩難,這可把牟斌愁壞了。

正愁的時候,快馬來報,遞給他一張明黃色的書簡,牟斌一瞧,弘治皇帝宣他立刻進宮。

吳太監滅門,鄭旺失蹤,兩頭都沒查清啊,我怎麽向皇帝交代?

但是沒有辦法,皇帝有召,牟斌不能不去。

他翻身騎上快馬,此時魏崔城還在馬車上酣睡呢,手下要叫醒他,牟斌說道:“不必,就讓他睡。”這孩子昨晚熬了大半夜呢。

就這樣,陸善柔睡在袇房,魏崔城睡在馬車,兩人不約而同的做夢,夢中還都有對方,美的很。

倒是牟斌一把年紀,還冒着酷暑在外奔波。

與此同時,紫禁城,東宮。

太子朱厚照,也就是恢複了男裝的陶朱跪在兩個婦人面前,一個是張皇後,一個是張皇後的母親、昌國太夫人金氏,也就是陶朱的外祖母。

昌國公死後,張皇後将母親接進宮養着,為此,李閣老等一些官員一直反對,認為與禮不和,但并沒有什麽用,金氏一直住在宮裏。

陶朱說道:“母後,外祖母,讓你們擔心受怕,我錯了。”

“快起來。”張皇後将兒子拉到中間坐下,摸着他尚有稚氣的的臉,“還腫着呢,以後莫要淘氣了。”

金老夫人也摸着他的臉,“太子殿下,莫要聽外頭那些風言風語,你是我親眼看着出生的,怎會是都人之子?聽話,別再賭氣離宮出走了。”都人就是明代宮廷裏宮女的代稱。

“什麽風言風語?”陶朱裝傻充楞,“我不是賭氣,我就是淘氣,想去宮外玩玩,本來想早些回宮,但是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把臉摔腫了,怕吓着母後和外祖母,就一直躲着不敢回宮。昨天中元節要祭祀,就硬着頭皮回來了。”

陶朱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肯定不能承認自己離宮出走的真實原因,否認自己的生母是張皇後,那是大不孝啊。

太子不孝,儲位會不保,陶朱明白,廢太子,或者一個不能繼承皇位的太子,下場會很慘,他不想死,活着多好。

張皇後雙手搭在陶朱的肩膀上,語重心長道:“以後莫要淘氣了,這八天,我和你外祖母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你父皇也清減了不少,你可知錯?”

陶朱乖巧的說道:“我知錯了,等傷好了,我就去太廟跪祖宗思過。”

金老夫人趕緊勸道:“皇後,你不要再責備孩子了,他才十三歲啊,男孩子最調皮的年紀,外頭這個年齡的男孩還在上房揭瓦呢,太子已經很出息了。”

張皇後正色道:“母親,他是太子,将來要繼承皇位,身負江山社稷的責任,怎可與普通男子相提并論?”

金老夫人不說話了。

陶朱連忙起來,又跪在張皇後膝下,“母後說得對,兒子錯了。”

金老夫人伸手想扶,張皇後把母親的手按了回去,對陶朱說道:“不用跪太廟,別跪壞了身子。罰你把《孝經》抄十遍,可服?”

陶朱說道:“是,母後。”

張皇後又道:“東宮伺候的人不盡心,我另挑了人,全換了。這些日子你就在東宮抄書悔過,不要出去了,我會經常來看你。”

陶朱說道:“是,母後。”

張皇後牽着母親的離開,陶朱在她們身後鞠躬拜送,說道:“恭送母後、外祖母。”

論理,陶朱是君,金老夫人是臣,老夫人是受不得太子“恭送”大禮的,但所有人面色如常,早就習慣了。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陶朱才站直了身體,拿出一本《孝經》照着抄。

抄到“資于事父以事母,而愛同;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這一句的時候,筆觸停頓了一會。

思考片刻,陶朱繼續寫,一個面生的小內侍來報,“皇上召太子殿下去書房。”

陶朱繼續抄書,說道:“方才母後下了禁足令。”

小內侍說道:“已經問過皇後娘娘了,說皇上有召除外。”

陶朱這才擱了筆,換了身衣服,跟着小內侍走出東宮,一輛十八人擡的龍辇停在外頭,這是皇帝的轎子。

小內侍說道:“天氣炎熱,皇上賜龍辇。”

陶朱登上龍辇,裏頭有冰,很是涼快。但他沒有心情享用,只是覺得惶恐不安:以前從來沒有賜龍辇的待遇,現在犯了錯,父皇不僅不罰他,反而給予厚賜,這是為什麽?

禦書房。

弘治帝說道:“……就讓太子扮□□卿的心腹,讓他從頭到尾親歷此案,方能解開心結。”

聽到弘治皇帝的安排,牟斌面露難色,“這……這怕是……不妥。”

當場質疑君王,恐怕只有弘治朝的臣子敢這麽做。

牟斌以歷代錦衣衛最慈悲的指揮使聞名,弘治帝也是以“仁君”為名,他童年坎坷,在專門治療宮女內侍的安樂堂長大,剛剛被先帝承認皇長子的身份,生母紀氏立刻就被“暴斃”了,将他養在了萬貴妃身邊。

雖然傳聞說萬貴妃嫉妒,弄死了紀氏。但是弘治帝登基之後,并沒有對任何人“清算”,無論是萬貴妃的家人,還是攀附貴妃的臣子們,他都既往不咎,一律厚待。

故,人人都贊弘治帝性格寬厚,有容人之量,實乃明君,是個仁君。大明也由此在弘治帝手中得以中興,這些年國泰民安,好日子居多。

有什麽樣的君,就有什麽樣的臣。弘治帝仁厚,牟斌慈悲,從不搞冤獄,因此遇到事情也敢當面質疑君王。

牟斌是弘治帝還在安樂堂夾縫求生的時候就保護他了,君臣之誼非比尋常,牟斌拒絕,弘治帝并不生氣,還平心靜氣和臣子解釋道:

“朕知道此事不妥,但現在太子正值叛逆的年紀,天性如此,朕能怎麽辦呢?命他禁足,他就老實待在宮裏了?他連男扮女裝的招數都使得出來,連臉面都豁出去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朕擔心他的手段越來越激烈,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出了事,大明國本動搖,如何是好?”

封建社會,男尊女卑,諸葛亮送司馬懿女人的衣服,都被視為一種侮辱,司馬懿穿上女人衣服,自得其樂,被贊能忍。

所以,太子寧願男扮女裝也要逃離宮廷,讓弘治帝震怒的同時又後怕,怕他用更加沒有底線的方式離開。

問題抛到了牟斌這邊,牟斌心想:如何是好?我的孩子淘氣,打幾回,罵幾次,餓幾頓,錘一錘就好了,玉不琢不成器嘛。

但,這話牟斌膽子再大也不敢說啊!

牟斌有好幾個兒子,太子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将來要繼承皇位的人。

牟斌說道:“要不讓李閣老這些太子太傅們好好教太子為君之道。”

古往今來,教育出問題,頭一個都要把老師揪出來擔責任。

弘治帝雙手一攤,“李家大郎是怎麽死的,還是愛卿告訴我的。李閣老還在給兒子辦喪事,身體又不好,何必勞煩他。”

李公子死在女人床上,李閣老連自己親兒子都教成這樣……

确實不能找李閣老。牟斌把球踢給李閣老失敗了,但還是不肯松口,“跟着微臣更不行,太危險了。”

弘治帝問:“這不行,那不行,你說怎麽辦?”

“微臣……”牟斌頓時語塞:我覺得先打幾頓試試,孩子不聽話,多半欠打。

弘治帝嘆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但太子是落在灰堆裏的豆腐,打不得,拍不得,朕怕傷了他的自尊。”

就是舍不得打!牟斌一聲不吭,就是不接茬,硬扛。

弘治帝仁厚,并不以君威壓人,繼續開導臣子,“大禹成功治水,是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愛卿明白朕的意思吧。要馴服洪水,就要順勢而為。”

牟斌裝傻充愣:“什麽大雨(禹)小雨的,微臣是個粗人,沒有聽過。”

我才不上當呢!燙手山芋愛誰誰接着!

你——弘治帝還要再勸,外頭小內侍進來說道:“禀皇上,太子殿下觐見。”

陶朱給弘治帝行禮,牟斌給陶朱行禮。

弘治帝說道:“鄭旺妖言案,朕要禦審此案。”禦案,是皇帝親自審問,級別最高的案子。事關國儲的出生,無論給誰都不敢做主審問,只能皇帝親自出馬。

牟斌和陶朱齊齊說道:“皇上聖明。”

弘治帝說道:“朕治理國家,事務繁忙,對這個案件不可能做到親力親為。但朕有牟愛卿這樣的好臣子,還有個好兒子。太子,你已經十三歲了,讀了一些書,是時候跟着牟愛卿學習做一些事務,明察秋毫,通曉世态炎涼。你就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把你所知的一切告訴朕,幫助朕查清真相,看是誰在謠言背後推波助瀾。”

兩人聽了,都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牟斌:我根本沒有答應啊,您先斬後奏——不對,你就是皇帝,你自己奏給自己,自己批準的,左手挪右手。

陶朱:我沒聽錯吧?父皇要我參與查案?他不怕我又跑了?有事關我的出身……母後肯定不高興。

弘治帝說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沒有異議,就這麽定了吧。太子,你這些日子就當牟愛卿的親随,微服私訪,要放得下身份,不要有架子,別把自己當成太子,明白嗎?

我都能扮作女人,還有什麽做不到?陶朱心中大喜,連忙說道:“是,兒臣謹記父皇教誨。”終于不用被關在東宮裏抄《孝經》了。

又朝着牟斌一拜,“請牟大人多多指教。”

沒有其他人在場,牟斌還能”持寵而嬌“,反駁弘治帝,說自己不懂“大雨小雨”。但是當着太子的面,牟斌要顧全皇帝的臉面,不得已接受了這個“親随”,還了太子一禮,“太子聰慧過人,無需微臣多言。”

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弘治帝說道:“你在宮外,要注意安全。朕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有牟愛卿這樣的高手貼身保護,朕從禦馬監挑了一些人,他們負責你的安全,進來。”

嘩啦啦進來八個人,都是大內高手。

這麽多人監視,我還不如在宮裏呢!陶朱連忙說道:“父皇,兒臣在宮外既然是牟大人的親随,身邊跟這麽多人怎麽行?太引人注目了,一個即可。”

這種時候,不要和他對着來。弘治帝忍了,說道:“好,你自己挑。”

陶朱打量着八個大內高手,他們按照身高排列,因被閹割過了,長的十分強壯,但排在最末的一個身材瘦小,好像是來濫竽充數的,和前面七個大內高手的身材比起來,就像“弱風扶柳”般。

此人年紀看起來和陶朱差不多,腰細腿長,雌雄莫辯,一張臉長得比芳草院的佩玉姑娘還精致。

陶朱心想,他漂亮,看着養眼。而且身嬌腿軟的樣子,一看體力就不行,跑不遠的,如果我在宮外想跑了,他根本追不上我啊!太好了。

就當身邊多個好看不中用的花瓶呗,陶朱指着“花瓶”說道:“就是他了。”

牟斌扶着額頭,心想要遭,這個人一副紅顏禍水的樣子,是不是教坊司男旦走錯地方了?估計連一只雞都殺不了,怎麽保護太子。

誰知弘治帝拍了拍書案,說道:“太子慧眼識珠,眼光不錯。麥穗,從今往後,太子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太子在外白龍魚服,一切便宜行事,別太拘着他,活着帶回宮就行。”

麥穗行禮:“奴婢尊旨。”

此時陶朱還沉浸在即将自由的喜悅裏,并不曉得問題的嚴重性——他親手把最難搞的麥穗挑到身邊了。畢竟,麥穗渾身都是尖銳的麥芒。

陶朱和麥穗都換上了錦衣衛的飛魚服,跟着牟斌身後出了宮。

弘治帝對剩下七個大內高手說道:“你們混編在保護太子的暗衛隊伍裏,随時行動。”

就這麽一個兒子,弘治帝是不會真的讓陶朱涉險的。只是從有形的籠子放飛到了無形的籠子。

唯一的兒子啊……弘治帝想起李閣老剛剛失去獨子李兆先,有點兔死狐悲之感,賜了些禮物,還派了禦醫給李閣老治痔瘡。

李兆先死的不光彩,但是葬禮辦的很光彩,當然,這都是後話。

路上,牟斌看着兩個“拖油瓶”,愁死了,很好,案子一點進展沒有,倒是添了兩個拖後腿的。

現在怎麽辦?還是得找那個女人啊。

又回到原點,牟斌在馬車上,給陶朱交代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我們要請的高人雖然是女兒身,但出身名門,有真本事,莫要小觑她。她十二個時辰就破了李閣老獨子被人砍了脖子的兇案,林中出殡的線索,也是她發現的,待會你們态度要恭敬。”

就像腦子被炸雷劈過,陶朱腦子嗡嗡的,“這個女人……是誰?”又是陸善柔啊!

原本陶朱想找機會再次逃出紫禁城,去求陸善柔幫忙暗中查鄭旺的妖言真假。

現在,他和錦衣衛要求的居然是同一個人!

如此一來,陶朱反而更焦心:陸善柔如果接受了錦衣衛的邀請,如果鄭旺所言非虛,她還會頂住壓力,尋求真相,說實話嗎?

如果是這樣,這個案子查不查的,都無所謂了。

想到這裏,陶朱反而沒有剛剛出宮時的興奮了。

牟斌返回北頂,第三次要見陸善柔。

陸善柔居然還沒有起床!

是的,都已經快中午了,她還在睡!

守在門口的侍女鳳姐說道:“陸宜人被吵醒,心情會不好,我連樹上的蟬都沾走了,就是怕吵到她。”

牟斌快瘋了,但是,來都來了吧嘛,他又以慈悲聞名,總不能把北頂給掀了,說道:“聽說北頂的包子好吃。”

文虛仙姑趕緊做出邀請的姿勢:“指揮使大人能在北頂用飯,是我們的榮幸,這邊請。”

世上沒有免費的包子,牟斌捐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錢。

陸善柔還睡着,魏崔城已經從馬車上醒來,他一下馬車,目光就落在了牟斌……身後的陶朱身上。

這……魏崔城懵了。

陶朱蹦蹦跳跳的走過來打招呼,“這位就是牟大人的幹兒子魏千戶吧!果然一表人才!久仰久仰,我叫陶朱,是牟大人剛剛挑選出來的親随。我這個人武功一般,就文筆還行,以後還請魏千戶多多照顧。”

言罷,陶朱對他擠眉弄眼,眼球都差點從眼眶裏飛出來了:不要告訴牟大人我在乾魚胡同的事情!你們會有大麻煩的!

魏崔城不傻,曉得陶朱又搞起了白龍魚服這套,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在錦衣衛衙門裏看過陶朱的畫像,并且當面向幹爹确認過畫像中人的身份啊!

所以魏崔城裝作看不懂陶朱的明示,說道:“你是太子,我在錦衣衛衙門見過你的畫像,殿下微服私訪,我就不行禮了,還請殿下恕罪。”

陶朱今天的腦袋再次被雷劈過,他回想着自己從乾魚胡同裏“逃脫”的經過,頓時明白了。

原來魏崔城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開鎖要我先上廁所、廁所裏剛好有個空馬桶……

“初次見面,送你一匹馬吧,好馬配國家棟梁之材。”陶朱借着把缰繩塞給魏崔城手裏,乘機耳語道:“廁所的馬桶,還有馬房裏的馬,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你想讓我走,又不想被牽扯進來。”

魏崔城點頭,說道;“連馬鞍都給你提前捆紮好了,要不然,你怎會跑那麽快?咱們說好了,乾魚胡同的事情別告訴任何人。”

這樣最好,陶朱點點頭,“鳳姐溫嬷嬷那邊,你得替我編個謊言,不能讓她們知道。”

魏崔城說道:“我去跟陸宜人商量怎麽辦。”

魏崔城狼吞虎咽吃了飯,向幹爹告辭:”陸宜人估摸要醒了,我去看看。”

魏崔城來到陸善柔的袇房,溫嬷嬷剛好出來潑洗臉水,說道:“陸宜人在梳妝,馬上就好。”

房裏傳來陸善柔的聲音,“既然是魏千戶,就讓他進來吧——想必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魏崔城進房,陸善柔正對着鏡子戴一個金嵌藍寶石耳墜。

因陶朱的事情不好讓別人知道,所以魏崔城走近過去,對着陸善柔低聲細語,“……他現在白龍魚服來到這裏,我們得給他編個合理的身份,給溫嬷嬷和鳳姐一個交代。”

“的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陸善柔沉吟道:“編個什麽呢……”

陸善柔一邊想,一邊捏着耳墜上方又彎又細又長的鈎針,往耳朵眼裏紮。

可是,紮來紮去,總是紮不準,魏崔城的目光就像一只追随着光點的貓,不禁跟着着尖銳的鈎針移動着。

這回針尖總算對着耳朵眼兒了,紮進去,就成了。魏崔城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陸善柔。

但鈎針就是從耳朵眼裏滑走了,不僅如此,還把耳垂紮出了一滴小血粒。

“哎呀。”陸善柔一聲輕呼,棄了耳墜,拿起帕子摁在耳垂上,“許久不戴,手生了,連耳朵眼都生澀了。”

魏崔城聽了,心髒狂跳,喉結上下滾動,他半蹲撿起落在地上的耳墜,鈎針上沾着些許殘血。

陸善柔說道:“我想起來了,就說陶朱是你幹爹的小舅子,打小就淘氣,喜歡幻想自己是女俠,仗着有當錦衣衛指揮使的姐夫,男伴女裝,四處行俠仗義。目前在錦衣衛混飯吃,當你幹爹的親随。”

魏崔城回過神來,把耳墜放在桌子,清了清嗓子,說道:“可是我幹娘不姓陶。”

陸善柔說道:“那就說是你幹娘娘家來的小表弟,半個小舅子。”

一表三千裏,啥姓都成。魏崔城說道:“這個理由我看行,我這就跟她們說去。”

魏崔城幾乎落荒而逃,陸善柔拿起耳墜,上面還留有魏崔城手心裏流的汗。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陸善柔對着鏡子邪氣魅惑的一笑,把耳墜扔進妝奁,鎖上。這小白兔将來吃起來滋味應該不錯。

陸善柔用過飯,鳳姐進來說道:“陸宜人,牟大人又又來了。”

客堂裏,牟斌的态度和第一次來時的居高臨下大有不同,他抱拳說道:“陸宜人,我已經來了三次,昔日劉皇叔三顧茅廬也不過如此吧,請夫人出山,幫我查案。”

見實在推脫不過,陸善柔放下茶盞,說道:“我看到了牟大人的誠意,我願意助您一臂之力,但是在這之前,我有兩個要求,您答應我,我就下山。您不答應,非要逼我,我就——”

陸善柔站起來,對着北頂擺放碧霞元君的神像方向拜了拜,說道:“我就再次出家,斬斷紅塵,不問世事。”

“萬萬不可!”牟斌和魏崔城同時說道,沒有血緣關系的父子頭一回如此默契,雙雙反對,只是目的不同。

牟斌說道:“陸宜人請講。”

陸善柔說道:“第一,我只查一個案子,那就是調查吳太監滅門案的兇手。一旦找到真兇,對我而言,案子就了結了,我要全身而退,不再過問其他事情,比如什麽鄭旺失蹤,這個案子我可不管。”

陸善柔忘不了那個從湖裏打撈上來的少女,昨晚做夢都有她。

這該死的良知,為什麽趕都趕不走呢?我就是忍不住“多管閑事”。每當我想獨善其身,良知就拿着鞭子抽我,讓我不得安寧。

“啊這……”牟斌其實想讓陸善柔把兩個案子都解決了,但是轉念一想,找到了滅門案兇手,那麽離找到鄭旺就不遠了啊!

所以牟斌說道:“好,我答應你。”

“這第二條嘛。”陸善柔說道:“不管我是否找到兇手,錦衣衛都不得把我協助查案的事情公開,我不想惹麻煩。待會我會女扮男裝,穿着錦衣衛的衣服和你們一起走,隐姓埋名。”

牟斌拍着胸脯說道:“我都可以答應你。”

這事就這麽談成了,陸善柔穿上飛魚服,“你們就叫我……陸佥事。”

佥事,四品武官,剛好比千戶大一級,壓魏崔城一頭。

魏崔城會心一笑,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陸佥事,請上車。”

“不用。那有不會騎馬的佥事。”陸善柔踩在馬镫上,幹脆利落的飛身上馬,居然是個熟練的騎手!

陸善柔,你還有什麽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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