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葡萄架醋海又翻波,過抄關天羅又地網

魏崔城推着輪椅,問道:“陸宜人想去那裏?”

陸善柔想了想,決定把魏崔城引到另一個“盤絲洞”, 說道:“天氣熱, 你胳膊傷還沒好,我們不走遠了,就到北頂的葡萄園裏轉轉,那裏涼快。”

北頂的葡萄園都是未經嫁接培育改良的野葡萄樹, 葉子瘋長,葡萄很小,現在還沒有成熟, 一顆顆指甲蓋大的小綠葡萄緊緊擁抱在一起, 一簇簇垂在架子下。

輪椅“吱呀吱呀”的在葡萄架下的石板路上滾動,陸善柔說道:“這裏的樹都是我和亡夫……第二個亡夫從百花山上挖來的野葡萄樹, 種在這裏的。”

“吱呀吱呀”的聲音驀地一滞,而後繼續響起來。

魏崔城此刻的心情比吃了沒有成熟的葡萄還酸!

魏崔城說道:“原來那個周……那個周姑爺在你出家北頂的時候就……就認識了啊。”

難怪修行三年後還俗, 改嫁那個姓周的!

還一起去百花山挖葡萄樹!哼!一個大男人帶着一個女人去爬山挖樹,肯定不懷好意!

陸善柔說道:“我們相識比我出家時還早, 我十四歲的時候女扮男裝, 當做書童, 跟着父親查案時, 就認識他了。那時候他是順天府衙門提刑所的掌刑千戶, 我父親是推官,兩人一武一文, 是同僚。”

掌刑周千戶?魏崔城心裏咯噔一下, “莫非, 他就是第一個發現你們家被滅門的周千戶?”

那年元宵節後, 順天府提刑所發現陸青天沒有去衙門點卯,提刑所掌刑千戶周大人就去了乾魚胡同陸家,發現陸家被滅門,只有陸二小姐還有口氣,性命垂危。

後來,是周千戶破獲了陸家滅門案,将團夥繩之以法,殺人償命,主犯淩遲,從犯砍頭,全部在西四牌樓處以極刑,以告慰陸青天一家在天之靈。

陸善柔點點頭:“正是。”

魏崔城只曉得她第二個丈夫姓周,是個千戶,但從未把發現和破獲滅門案的周千戶與陸善柔的第二個亡夫聯系在一起。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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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崔城醋海翻波,推行輪椅的速度也不禁快了起來,聲音從“吱呀吱呀”,變成“吱吱吱吱”。

魏崔城說道:“那麽……你後來嫁給他,是為了報恩吧。”

肯定不是喜歡他!

一定是這樣的!

陸善柔沉默了一會,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說道:“第一個丈夫去世後,陳家想給我過繼一個族人的孩子,要我守着那個孩子,以延續香火。我沒同意,想着人生苦短,守着牌位過一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還是喜歡查案子,從小就喜歡這個。”提到查案,陸善柔眼睛裏有光,“但是陳家那時候把我管得嚴,出門還得公婆長輩們點頭,否則不能踏出二門半步。”

魏崔城的醋意變成了同情,忿忿道:“他們就是想要你守一輩子活寡,把你關在籠子裏,真是自私卑鄙!”

時過境遷,陸善柔現在已經能夠坦然面對了,“他們有他們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豈能受人擺布?幸好有溫嬷嬷、寒江獨釣、文虛仙姑他們,還有……還有周千戶幫忙,我得以在北頂出家。”

其實出家只是為了擺脫陳家的糾纏,既然斬斷了塵緣,陳家就不能強迫陸善柔守寡。

雖然此事已經過去了九年,魏崔城也能體會出當年陸善柔為命運抗争的不容易,說道:“你們陸家族人難道一個都沒出來為你主持公道麽?”

“族人?”陸善柔笑了,“族人只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的。我們家滅門,陸家老族長就借口收回族産,把乾魚胡同房子給占了,連田地也變成了族中的産業。我胸口中了一箭,半死不活的在溫嬷嬷家裏養身體,卻已無家可歸、無任何家産可以傍身了。”

吃絕戶并不是什麽新鮮事,甚至如果陸善柔是病重的男丁,都有可能被族人弄死,以侵吞産業。

難怪陸善柔身體不适,就要找溫嬷嬷治療,因為溫嬷嬷除了治療,還能讓她安心。

魏崔城說道:“對不起,又提及你的傷心事了。”那個時候,她該多麽難過啊。家破人亡,一介孤女,被族人欺負。

陸善柔說道:“沒事,都扛過去了。那時候溫嬷嬷得空就端着一個大茶缸子,一個馬紮子,坐在乾魚胡同口罵,句句不帶重複的,圍觀的路人都把胡同給堵住了,溫鐵嘴的外號就是這麽來的……”

陸老族長為此還報官,說溫嬷嬷在街市滋事擾民。

但是有陸青天的名聲在,無論是中城兵馬司,還是順天府衙門,都沒有管束溫嬷嬷,随便她鬧。

甚至陸老族長的家丁來驅趕溫嬷嬷,附近鋪房的鋪快們還過來保護溫嬷嬷,反過來把家丁抓到鋪房去了。

“……寒江獨釣把此事寫了個戲本子,不要錢送給戲班子唱,戳着陸老族長的脊梁骨罵。後來陸宅就鬧鬼了嘛,我姐夫思念姐姐,不能獨活,半夜不知怎麽就去了陸宅的梧桐樹上吊死了,老族長吓得中風,半身不遂,就退了一步,把我母親的嫁妝田還給我了。”

陸善柔說道:“我那個時候還在養病,什麽都做不了,都是他們幫忙斡旋,我繼承了母親的嫁妝田,有了錢,說話才硬氣。這些人的恩德我是忘不了的,所以往後的日子,積善行德,盡我所能去保護一些弱勢的人。我曾經絕望過,見不得別人也絕望。”

魏崔城明白了,說道:“所以你把李閣老的人情用于救風塵,幫了鳳姐。”

陸善柔點點頭。

魏崔城看着眼前一簇簇酸溜溜的小葡萄,又酸了,“你那時候陷入困境,有溫嬷嬷,寒江獨釣這些好人幫你——發現兇案的周千戶怎麽袖手旁觀?”

陸善柔低垂着眼簾,看不出情緒,說道:“他那時忙着查陸家滅門案,團夥作案,天南地北的抓捕所有兇犯歸案,耗費了好些時間,一度接連好幾個月都不在京城。”

魏崔城說道:“都是滅門案,吳太監滅門案,你只用了兩天時間。你家的滅門案,周千戶好久才破案,看來他的破案能力遠不如你。”

陸善柔笑道:“我背後有錦衣衛助力,五城兵馬司、六百七十個鋪房任憑調遣,才能這麽快破案的。這麽大的案子,單打獨鬥,得需……得需很長的時間才能查明。”

魏崔城也明白,他就是不服氣嘛!

魏崔城又提到了他方才的問題,“所以你二婚嫁給他,是為了報恩了?”

快說是!說是啊!

陸善柔依然沒有正面回答,說道:“他是我父親的同僚,以前我叫他……周叔,他說京城是個傷心地,風言風語又多,要帶我離開這裏,去外放當掌刑千戶,遇到了什麽棘手的案子,就交給我,我可以繼續做我喜歡的事情,查案。”

原來是報恩加上投其所好啊!魏崔城心頭醋意沒那麽重了,但還是堵得慌,說道:“你曾經叫他周叔,他年紀一定不小了。”

陸善柔擡頭看着推輪椅的魏崔城,“他娶我的時候,正值而立之年。”

三十歲的掌刑千戶,算是年輕有為了。破了滅門大案,還為了她甘願外放做官,離開京城,幾乎等于放棄了唾手可得平步青雲的仕途,只為博得紅顏開心。

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周千戶一定很喜歡她,想到這裏,魏崔城又醋了起來。

他不想在葡萄園裏散步,雖然這裏除了他們兩個就沒別人,但他總覺得葡萄藤裏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就是第二個死鬼老公周千戶的眼睛。

可以推測,當年周千戶為了陸善柔,都追到北頂來了,陪着她去百花山挖葡萄樹,移植在這裏,最終周叔變成周姑爺,降了輩分。

六年過去,繁茂的枝葉已經爬滿了葡萄架,結出了果實。

幸好這時候陸善柔說道:“我覺得有點力氣了,想站起來走兩步,總是這樣坐着,好悶人。”

魏崔城停下輪椅,扶着陸善柔站起來。

“多謝。”陸善柔扶着葡萄架,一步步慢慢走,魏崔城的雙手始終和她的身體保持着一拳的距離,擔心她摔倒。

果然,走了十幾步,陸善柔雙腿一軟,倒在了魏崔城懷中。

感覺懷中人香香軟軟的,魏崔城心中小鹿亂撞,方才的小醋意、小委屈都消失了,心想那又怎樣呢?死都死了,只有活人才能抱着她,陪着她。

魏崔城把陸善柔扶到輪椅上坐着,“你還是太心急,比起昨天手腳都不能動彈,今天恢複很快了,慢慢來。”

魏崔城推着輪椅繼續走,擡頭看了看葡萄架上并不存在的“眼睛”,繁密的葡萄葉阻攔着陽光,清風徐徐,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聽我說謝謝你呀,周千戶。沒有你的付出,我哪能遇到陸善柔。

輪椅聲從急促的“吱吱吱吱”變回了舒緩的“吱呀吱呀”,陸善柔放下心來,敞開心扉也好,故意摔跤投懷送抱也罷,為的是繼續拉近和魏白兔的距離,提前把隐患掃清。

吃掉小白兔并不難,難的是要過牟斌這一關,牟斌肯定會查她的底細,到時候,要确保魏崔城選擇相信她。

與此同時,山東,臨清港。

臨清是大明四大鈔關之一,南來北往的船只都要在這裏停靠、根據貨物的種類和估價交稅,在通關文書上蓋印,才能放行。

脫裏等鞑靼奸細們僞裝成南下購買香料的商人,他們乘坐的大客船在港口停留了半天,還沒等到抄關的人來查船。

脫裏去找船老大,“咱們船上沒有貨,都是人,不用交稅,我給你點銀子,你交給抄關的人,通融通融,要他們早點給通關文書,提前把咱們的放了。”

順水的人情,船老大拿着銀子去賄賂抄關,誰知剛剛放下上岸的跳板,抄關的人就過來了。

抄關的小吏說道:“停停停!幹什麽呢?我們抄關還沒上去檢驗,你們就敢随便下來?懂不懂規矩?”

船老大退回甲板,嘿嘿賠笑,“我們是客船,運人的,沒有大宗貨物,您行個方便……”

小吏說道:“最近抄關嚴查夾帶,夾帶貨物者罰三倍稅金。除了官船直接放行,所有的船都要嚴查,上去搜!”

大概二十來個小卒上了船,脫裏有些慌張,強作鎮定的把銀子塞到小吏懷中,“求您行個方便……”

塞銀子的時候,脫裏的手碰到一股冰涼,不對!這個小吏的衣服下面怎麽是硬實的盔甲?

這時更多的小卒搬來了一張張長梯,搭在了大客船的甲板上,如蟻群般湧過來!

脫裏意識到這是個陷阱,頓時大呼道:“快走!快走!快走!”

作者有話說:

這回一鍋端了,第二案馬上結案,但是,結案的方式比較特別……大家好啊,走過路過動動手指,留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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