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紫禁城宣判妖言案,斬五人挂出六個頭
北頂的小仙姑送來了食盒,鳳姐擺了飯,去叫陸善柔和魏崔城來吃。
然後看到魏崔城坐在小杌子上, 癡癡的看着陸善柔看書。
那目光, 比夏夜的微風還柔軟。
鳳姐知趣的沒有出聲,走了,反正是夏天,飯菜涼的慢, 等會再叫他們吃飯吧!
紫禁城,陶朱和麥穗進了宮,兩人早就相看兩厭, 但必須先去見弘治帝才能分開。
弘治帝見獨子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很滿意,說道:“麥穗, 你做的很好,下去領賞吧。”
麥穗行了禮, “奴婢告退。”
都不屑看陶朱一眼,一拍兩散, 麻溜的走了。
弘治帝賜了座, 問兒子:“這次在外歷練, 有什麽心得嗎?”意思是你的“找外公”鬧劇玩夠了沒。
陶朱說道:“是兒臣無知, 很多事情是兒臣想的太簡單了。”意思是我知道錯了, 是敵國奸細利用我的身世大做文章,制造混亂, 離間皇室, 讓我們互相猜疑。
都是聰明人, 且身在天家, 大部分話都不會放在明面上說,要保持體面。
解開了獨子的心結,弘治帝說道:“換身衣服,去給你母後請安吧,金太夫人這些日子也很挂念你,去看看老人家。”
以往皇帝住乾清宮,皇後住坤寧宮,夫妻分居,弘治帝效仿民間夫妻,兩口子一直親親熱熱的住在一起,所以陶朱很快在後殿見到了正在做女紅的張皇後。
張皇後正在給弘治帝做一雙新鞋。
金太夫人見到外孫來了,連忙把他拉到懷裏,從頭摸到腳,“快十天不見你了,好像長高一些。”
又對皇後說道:“這雙手就沒怎麽閑過,總是給皇上做這做那的,得空給太子也做一雙。我替你糊鞋底,這些活計我都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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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朱忙道:“外孫惶恐,怎能勞煩母後和外祖母勞累傷神。”
張皇後手裏的針線上下翻飛,說道:“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鞋子頂多穿一個月就小了,還不夠我費神的。太子,明年你外祖母六十歲大壽,俗話說,六十一道坎就到,對老人家是一道難過的坎,你去抄一遍《金剛經》,為你外祖母消災祈福。”
金太夫人忙道:“這如何使得!太子是真龍之子,太子為我抄經,真是折殺我了。”
陶朱不想抄經,抄經好無聊,《金剛經》五千多個大字呢,得抄好幾天!一筆出錯,就得重來一遍!
但是張皇後堅持要陶朱抄經,“太子是龍子,也是母親的外孫,這是他一片孝心,如何使不得?太子,紙筆已經擺好了,去抄吧。”
我還要去聽父皇禦審鄭旺啊!陶朱心裏一萬個不樂意,但張皇後下令了,他只得去做。
陶朱抄經的時候,金太夫人和張皇後拉家常,“……皇後的表弟,金榮你還記得吧?”
嗯?抄經的陶朱拉長了耳朵細聽。這不是和李兆先打架的家夥嗎?芳草院李兆先之死,金榮還當做嫌犯呢。
張皇後将針在頭皮上擦了擦,發油滋潤了針尖,容易刺破鞋底,說道:“記得啊,從小就不學好的家夥,不是在滄州老家待着嗎?”
金太夫人說道:“早就來京城了,整天跟在你弟弟後面忙前忙後的。哦,你弟弟這個月得了一個大胖閨女,你不表示一下?”
“侍妾所生,一個庶女,等到了百歲再賜些禮物吧,嫡庶有別。”張皇後說道:“總要給弟媳面子,否則她彈壓不住後院那群狐貍精。”
金太夫人試探着看着女兒的臉色,說道:“金榮被李閣老的家丁打了,說是在教坊司和李閣老的兒子李兆先争風吃醋,後來李兆先……當晚就死了,李閣老把怒氣全都沖着金榮撒出來,命家丁把他好一頓打,前天才放金榮回家,你弟弟去看了,說金榮除了一張臉,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李閣老未免太過分了,這分明不把金家放在眼裏。”
聽到這裏,抄寫經書的陶朱筆觸一滞,心想,芳草院的事情,誰都不光彩,外祖母在母後面前說出來……不好吧。
張皇後嘆道:“母親,金榮惹誰不好,非要惹李閣老。李閣老和我們張家,還有金家的恩怨,誰人不知?李閣老骨頭硬,還蹲過诏獄,那些文人的唾沫堆起來快把張家都淹沒,好容易平息下來,現在金家又摻和進去。唉,依我看,李閣老死了獨子,人都死了,還追究什麽,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金太夫人遂不再提此事。
陶朱繼續走筆如龍。
诏獄裏,鄭旺被火藥灼燒得很嚴重,幾乎脫了一層皮,都無法坐起來,禦審推遲了,等陶朱抄完《金剛經》,過了好幾天,禦審才開始。
陶朱靜靜的坐在一旁聽審,鄭旺妖言案大體是這樣:
鄭旺的确賣過女兒,某天在賭場,輸了個精光,欠了巷子深香料鋪英老板一筆錢,英老板要他還錢,他說要錢沒有,爛命一條。
英老板說眼前滔天的富貴擺在你面前,你要不要。
鄭旺當然說要了!
英老板說他宮裏有門路,認識一個姓劉的太監,劉太監說,張皇後身邊有個婢女,出身鄭村,原本叫做金蓮,進宮後改名玉女。
因張皇後生的子女都沒站住,就要玉女伺候皇上,借她肚子,生了皇子,這就是當今太子。
鄭旺和太監劉山見了面,劉山給了鄭旺一些宮裏的東西,說是玉女托付他送給父親的。
鄭旺由此确信自己就是太子的外祖父,并大肆宣揚,很多趨炎附勢之人送給他貴重的禮物,連仁和長公主的長子齊良也送了。
弘治帝問道:“你把女兒賣掉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相貌早就變了,你怎麽确定宮裏的玉女就是你的女兒金蓮?”
鄭旺跪趴在地上說道:“草民女兒小時候出過痘,右肋處有痘疤,後來有一回草民喝了酒,拿着火鉗打她,把她的脊背燙傷了一塊皮肉,人會長變,燙傷和痘疤不會消失。”
弘治帝說道:“傳玉女。”
宮婢玉女帶到,有宮廷女醫當場驗身,說道:“回禀皇上,玉女右肋和脊背皮膚完整,并沒有痘疤和燙傷的痕跡。”
弘治帝問玉女:“你托付劉太監送給鄭旺東西嗎?”
玉女回道:“從未有過,奴婢從未聽過鄭旺這個名字。”
又宣了太監劉山當面對質。
劉山瑟瑟發抖,“都是奴婢財迷心竅,扯了個謊,哄騙鄭旺,要他制造謠言,借着他的手收禮物,然後從中抽取一半,謊稱在要在宮裏打點人情之用。”
原來是一場為了錢財編出來的謠言,然後被敵國奸細利用,把謠言傳得滿天飛,連仁和長公主府都摻和進來了,差點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真相大白。
弘治帝朱筆禦批,做出判決,他的判決無需送到刑部複核,可以立刻執行。
太監劉山判了淩遲。
其餘幾個主要從犯判了斬立決。
至于鄭旺,弘治帝的朱筆先寫了一個“斬”字,然後停下來了,問一旁的陶朱:“你覺得該怎麽判鄭旺?”
陶朱看着鮮紅的“斬”字,心想您都寫了,還問我幹什麽?
陶朱說道:“斬。”當然是斬!
弘治帝一笑,往“斬”字後面加了“監候”二字,成了“斬監候”,簡單的說,就是死刑緩期執行。
陶朱一懵,“為……為什麽?”
論理,鄭旺是主犯啊!為何從犯砍頭的砍頭,淩遲的淩遲,主犯反而斬監候?
弘治帝說道:“鄭旺妖言案,說到底,是因你的出生而起。也需要你最後終結這件事,否則,天下人會以為朕心虛,在殺人滅口,将來在你這裏,始終是個疙瘩。朕擔心你與你母後為這件事不愉快啊。”
弘治帝一心一意愛着妻子和兒子,他們兩個都是他的唯一。
留着鄭旺先不殺,等陶朱将來登基了,他親自命令執行鄭旺的死刑,以堵天下悠悠衆口。
陶朱連忙說道:“兒臣早就想明白了,都是世人的貪欲,還有敵國奸細作祟,怎麽會與母後離心,那就是兒臣大不孝了。”
弘治帝說道:“朕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什麽東西一學就會,一點就通,看得透這個案子包藏的禍心。只是此案鬧得全國沸騰,我若現在就将鄭旺處死,怕是有更加不堪的謠言出來,此事在朕這裏到此為止了,将來交給你徹底解決,你要為朕分憂啊。”
陶朱說道:“是,父皇。”
秋風乍起時,京城西四牌樓搭起高臺。
這是京城的傳統“娛樂”項目,圍觀行刑。
每當這時,西四牌樓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
京城幾乎所有的死刑都在西四牌樓執行,場面隆重,為的是教化百姓,莫要作奸犯科,否則斷頭臺上的就是你。
按照規矩,淩遲臺在西面,斷頭臺在東面。
西面的太監劉山淩遲,割了三千六百刀還喘着氣,最後砍掉頭顱。
其餘從犯都在東面高臺被砍頭,一個個腦袋咕嚕滾地。
最後,所有人的頭顱都被懸挂在西四牌樓一根高高的立柱上,曝曬三日示衆。
頭顱由宛平縣帶走,扔到亂葬崗。
屍身則由大興縣帶走,埋在不知何處。
屍首分離,不得全屍。就是親人也不得去收屍。
行刑那天,萬人空巷,都去西四牌樓看熱鬧去了,陸善柔的身體也徹底康複了,溫嬷嬷趕着兩頭大叫驢拉的車,将她從北頂送回澄清坊乾魚胡同。
一個月沒回家了,陸善柔很期待,北頂雖然好,但還是在家裏舒服啊。
溫嬷嬷問:“今天恰好行刑,要不要去西四牌樓看看?”
“去啊。”陸善柔身體好了,精神也好了,最近又和魏崔城搞暧昧,簡直容光煥發,說道:“我最喜歡看到惡有惡報。”
西四牌樓擠得水洩不通,但是陸善柔有法子,在這附近有一家叫做雲想樓的成衣鋪,坐在鋪子的二樓,行刑臺一覽無餘。
雲想樓的老板織娘是陸善柔的熟人,很快連茶水、果盤、花生瓜子都安排上了。
一個時辰後,行刑完畢,劊子手把地上的頭顱撿起來,一個個懸挂到了高高的立柱上,要示衆三日。
陸善柔看着看着,覺得不對,她伸出手指,數了數立柱上挂着的腦袋們,“一,二,三,四,五,六。今天砍了五個人啊,怎麽有六個腦袋?”
作者有話說:
大家早啊,第三案開始啦。
第三案:千金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