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人行必有一個醋,叩柴門秋夜夜歸人

雖然陸善柔早就提過寒江獨釣這個人,一個屢試不第的青年舉人,曾經是陸青天的書吏、還幫她擺脫第一個夫家的糾纏, 以及幫忙從霸占家産的老族長手裏奪回了嫁妝田。

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魏崔城一見寒江獨釣本人,長得斯文俊秀,胸中的醋頓時比積水潭的水還多!

陸善柔和寒江獨釣寒暄了兩句,介紹了魏崔城的身份, 還道明了來意,“……這位是錦衣衛魏千戶,我受錦衣衛之托, 過來查虎哥頭顱一案, 你呢?”

寒江獨釣是舉人出身,可以見官不跪, 叉手行禮之後,很坦白的說道:“我收了壽寧侯府的銀子, 過來尋找真兇,當然, 壽寧侯府指定了真兇就是長寧伯府的人, 要我找證據, 把責任一股腦推過去。”

這種混亂的場面, 狗咬狗, 虎哥的傷肯定不止來自一方,到時候寒江獨釣只需亮出對方的證據, 把另一方抹掉就行了。

陸善柔問:“壽寧侯府府給了你多少銀子?”

寒江獨釣伸出一個巴掌。

陸善柔:“五百兩?”

哈哈!寒江獨釣的大笑聲在彎曲的褲帶街裏回蕩着,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是五十兩。”

陸善柔也笑道:“不是我太瞧得起你, 是泰寧侯府太低估你了,才給五十兩銀子。這個案子不好查,虧你也接。”

寒江獨釣苦笑道:“我的《諸公案》第九卷 賣的不好,無良書商給的稿酬只有以前三成。京城什麽都貴,筆墨紙張、吃喝拉撒、人情來往……唉,提起來我就頭疼,能賺一點是一點。”

陸善柔笑道:“你把《諸公案》裏對劇情沒有很大作用的詩詞做一些删減,《諸公案》第九卷 肯定就好賣了。”

“那可不行!”寒江獨釣把腦袋搖得像一只撥浪鼓,“誰叫無良書商不給我出詩詞集的?我就喜歡寫詩詞歌賦,少賺點沒事,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春闱,我說不定中了進士,當官去了呢。”

古往今來,考公上岸是多少人改變命運的期望。

陸善柔問:“你查出什麽沒有?”

寒江獨釣拿出一把銀七事,把銀耳挖挑出來,拿着耳挖去刮擦西施冰碗的粉牆,露出一片暗紅色的印記,“你瞧,這家店的牆壁剛剛粉刷過了,就是掩蓋這些血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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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善柔半蹲下去細看,“這片血跡就在牆根上,估計是虎哥倒地後濺上去。得找人把這片牆的石灰都鏟了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血跡。”

魏崔城醋得要命,連忙插上一句話,“再打聽一下是誰重新粉了這面牆壁。”

“對。”寒江獨釣拱了拱手,說道:“魏千戶高見。”

魏崔城心道:這不是什麽“高見”吧?難道寒江獨釣在拍我的馬屁?他不是高傲的文人,不屑給人當幕僚清客嗎?

總之,就是各種看寒江獨釣不順眼。

陸善柔說道:“我剛才走了一遍褲帶街,這裏全是私搭亂建的房子,街道沒有排雨水的溝渠,縱使在鬥毆中丢失的物件證物,也沒可能在溝渠裏找到。加上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食客,時間過去了兩天,現在想要找到什麽證物,難于登天啊。”

寒江獨釣說道:“我今天黃昏就來了,那時候天色很亮,我沿着街道走了好幾遍,确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不過這裏的河鮮真的很好吃,我吃了一路,都吃撐了,褲帶街名副其實。”

陸善柔一嘆,“看來我今天白來一趟。”

“沒白來。”寒江獨釣指着西施冰碗的招牌,“我打聽到了西施的家,我們找她去——我們一起查吧,有什麽消息一起分享,各自領各自的賞銀。”

“行,反正咱們都是熟人。”陸善柔說道:“我覺得以壽寧侯的手筆,五十兩銀子太少了。侯府一定有人從中抽取了部分銀子當傭金,以你民間神探的江湖地位,給一百兩銀子都算少的。”

寒江獨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們随便給給,我就随便查查,反正銀子又不咬人,五十兩銀子已經到手了,我就幹五十兩銀子的活。”

魏崔城心道:還可以這樣這就是神探們的世界嗎?太有意思了!

西施的家離褲帶街有些距離,三人騎馬走在湖畔小路上,初秋的夜裏已經有了寒氣,蚊蟲已經凍得飛不動了,但又不會太冷,适合夜游,還挺惬意的。

方才陸善柔一直和寒江獨釣談論案情,魏崔城基本插不進嘴,很是着急,現在他要找回“場子”,于是沒話找話,說道:“每年夏天最熱的時候,我會帶着大象們來積水潭洗澡。”

這是真的,積水潭有個地方叫做洗象池,就是專門給皇家大象們洗澡的地方。

幸好,陸善柔和寒江獨釣都對大象感興趣,輪番發問:

“大象洗澡,你會用刷子給它們刷皮膚嗎?”

“大象會紮猛子潛水嗎?”

“大象能用鼻子捕魚嗎?”

“大象鼻子噴水,最高能噴多高?”

如此等等,魏崔城一一耐心解答,“……其實大象就是為了玩耍,洗澡最後都白洗了,很多大象剛剛洗幹淨,它們就故意在淤泥裏打滾,把象皮塗上厚厚一層淤泥,這樣防蚊蟲滋擾。”

“不過飛燕除外,飛燕是個愛幹淨的好姑娘。”提到最愛的大象,魏崔城眼裏都有光,“我把它的象房用藥草熏過了,沒有蚊蟲,它睡的很好。”

寒江獨釣好奇,“為什麽一頭大象叫做飛燕?”

沒等魏崔城回答,陸善柔說道:“因為它剛來京城時水土不服,病了,很瘦,就叫飛燕。不過在魏千戶的照料下,她現在長的很壯實,還懷孕了。”

她都記得!我說的話她都記得!她心裏肯定有我!魏崔城高興得靈魂都飄起來了。

寒江獨釣玩笑道:“飛燕的丈夫應該叫做劉骜吧?哈哈哈哈!”

趙飛燕是漢成帝劉骜的皇後。寒江獨釣畢竟是個舉人,歷史掌故順手拈來。

“不是。”魏崔城很認真的回答:“飛燕有好幾個寵夫,最受寵的那個,我叫它阿黑——因為它的象皮比較黑,寵夫沒有一個叫劉骜。”

這話說的,寒江獨釣和陸善柔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還是陸善柔為了照顧他的面子,強行找話,問道:“那個最受寵的阿黑……除了皮黑,還有什麽特長嗎?這麽受飛燕的喜歡。”

魏崔城說道:“阿黑的那個……嗯特別長。”

話音一落,魏崔城就後悔了!恨不得把剛才的話吞進去!十年了,除了照顧兄弟們的家人,他關注的只有大象,和象房裏的同僚們交流大象的近況說習慣了,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但是出了象房,這話不能說啊!

陸善柔:行吧,這的确……是特長。

寒江獨釣憋着笑。

幸虧夜太黑,掩蓋了魏崔城的面紅耳赤,三人不再說話,悶頭趕路。

後來,到了西施所住的村莊,為了彌補剛才的昏話,魏崔城主動打馬去前面探路。

寒江獨釣快要憋出血,嘿嘿嘿笑了好一會,對陸善柔說道:“這個新姑爺挺有趣的,反正我很喜歡,難怪溫嬷嬷總是跟我提起他。”

陸善柔長出一口氣,“剛才不能笑,憋得我心口疼。”

不過,她依然嘴硬,“唉,你別聽溫嬷嬷瞎說。”

寒江獨釣嘆道;“我看吶,這五十兩銀子是為你賺的——等你和他成親了,我得随禮啊,我算是你娘家人,出手可不能寒碜了。”

魏崔城打聽好了路,見寒江獨釣和陸善柔竊竊私語,立刻拍馬過來,插在他們中間,說道:“西施就在前面土地廟以西第三戶人家,門口有一顆歪脖子樹。”

三人行,前往西施的家。

這是個農家小院,陸善柔說道:“聽說西施一個寡婦在家,你們兩個大男人先別出聲,我來叫門。”

若是男人叫門,怕是不敢開門。

陸善柔拍門,“西施在家嗎?”

叫了十來下,瓦房窗戶終于有了光亮,一個女聲響起,“誰啊?”

陸善柔說道:“我是錦衣衛派來查案的,有令牌和名帖為證,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農婦模樣的婦人提着燈籠走出來,來到籬笆面前,看到陸善柔身後兩個男人,頓時後退三步。

陸善柔把令牌和名帖都亮出來,“你不要害怕,這兩個男人,都是我的手下。我們剛才和你們村的裏長打過招呼了,是他告訴我們你住在這裏,我們才找過來的。”

“我不識字,看不懂。”西施半信半疑,“你說是裏長要你們來的,我問你,裏長家養了幾條看門狗?”

剛才探路的魏崔城說道:“他家沒養狗,只有貓,兩頭牛,還有雞窩,羊圈,豬窩。”

西施這才打開院門,“官爺進來說話。”

西施家很簡陋,但是很幹淨,農婦端來一盆新鮮蓮蓬待客,“我早就睡下了,升火現燒水給官爺們泡茶來不及,随便吃些,入秋了,這是積水潭最後一點嫩蓮蓬,要吃得到明年。”

屋裏有一盞油燈,還有魏崔城與寒江獨釣兩盞牛角燈,照的很亮,可以看清楚西施的相貌。

她是個中年婦人,又歷盡滄桑,長相在看慣了美人的陸善柔等人看來,頂多算是清秀,但是在村裏,配得上西施的稱號。

陸善柔說道:“你不識字——聽說過順天府衙門的陸青天嗎?”

西施說道:“聽過,滅門的陸青天,是個好官,看過他的戲文。”

陸善柔說道:“我是陸青天的小女兒,受錦衣衛之托,來查虎哥之死案。西施冰碗是你的店鋪吧?”

西施連忙說道:“是,是我的本錢,褲帶街還沒取名叫褲帶街,還很偏僻的時候,我就在那裏擺攤賣冰碗了……”

原來西施是個寡婦,以前全家都是積水潭的佃農,後來那塊地的主人把田地改建成了消暑的別院,田沒法種了,男人改行去積水潭捕魚,船翻了,淹了個半死,擡回家不久就咽氣了。

她一個女人還帶着一個孩子,無法出去做幫傭,就在積水潭賣起了冰碗,一年做三個月的生意,靠這個維持生計。

陸善柔打量着房子,案幾上有一個粗陶制的茶壺,旁邊只有一個杯子,不像兩人在生活,于是試探着問道:“你的孩子……”

西施說道:“去年染了天花,沒挺過去,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

陸善柔繼續問道:“前天褲帶街一群人打架鬥毆,你在嗎?”

“在。”西施說道:“蓮蓬、菱角馬上下市,最後幾天冰碗生意,我靠這個活一年,一天生意都不敢耽誤,從清早忙到晚上快宵禁了才回村。”

陸善柔問:“打架的時候,你都看到了什麽?“

西施回憶片刻,說道:“最近天氣涼快了,生意不太好,前天剛打起來的時候,我店裏只有兩三個吃冰碗的客人,聽說前頭有打群架的,他們就好奇端着冰碗去圍觀。我攔住他們,說先把冰碗的錢結了,碗和勺子押金二十個錢。小本買賣,望各位客官們體諒。”

“客人們都桉數給了錢,我就沒多問,任由他們端着碗走了。我在店裏拿刀子砍菱角的皮,後來就聽到兵刃聲、大呼聲越來越近,吓得我立刻關了店門,等到外面安靜了,才敢開門,結果就看到有人倒在店門口。”

陸善柔又問:“你的店新粉了牆面,這是誰做的?”

“是我做的。”西施說道:“我聽說那個貨郎死了,很害怕,算卦的說等七七回魂,冤魂索命,要到他死的地方,我得把牆重新粉刷一遍,免得冤魂找過來。我就找了個小工,把牆粉了一遍。”

作者有話說:

魏三:只有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嗑我和善柔的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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