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查民情父子成陌路,小麥穗怒斬大惡魔

陸善柔仔細查看兩個貨擔,都是竹篾編制而成,輕飄飄的, 很大, 一頭挑一個的話,都可以把陶朱和麥穗都裝進來。

裏頭應該有竹篾編制的小抽屜,分門別類放着各種小物件,最多有百種以上, 但小抽屜應該在混戰的時候抛灑出去了,只剩下兩個空貨擔,還被踩扁了, 只剩下兩具“殘骸”。

數片篾絲已經斷裂, 篾片掙脫了篾絲的束縛,一根根掙開、松散, 即将脫落。

陸善柔扒拉着松開的篾片,從底部發現了端倪, “篾片之間好像夾着什麽東西?”

“我來。”魏崔城拿出小刀,把篾片挑斷了, 一根根抽出來, 果然夾着一個東西。

是一個方形的油紙包, 裁開油紙包, 裏頭是一張折疊齊整的銀票。

是三通錢莊的銀票, 票額是二百兩。

落款有虎哥的簽字畫押,以及三通錢莊的印契, 寫着“見票即兌”。

寒江獨釣拿着銀票在燈下細看, “這是虎哥在三通錢莊裏存的銀子, 啧啧, 貨郎這一行還挺能賺的,買針頭線腦撥浪鼓這種小玩意,藏着大買賣啊。”

李捕頭也湊過去看,“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虎哥走街串巷,連個燒餅都舍不得買,啃着幹饅頭,去積水潭捧兩口水喝就是一頓飯了,居然偷偷攢了二百兩銀子啊!”

陸善柔深蹙娥眉,“不對勁,他一個貨郎,風裏來雨裏去的,做小本買賣,為何把這麽大一筆數目的銀票藏在貨擔裏?萬一遇到歹人,貨擔被搶了去,他豈不是白忙活?”

魏崔城附和道:“陸宜人說得對,為何不藏在家裏?他兌成銀票就是為了藏起來方便吧,就是放在家裏的燕子窩也比放在貨擔夾層裏安全啊。”

燕子窩這個藏法,當然是吳太監一家滅門案裏敵國奸細阿茹歌在紙房子假燕子窩裏藏成吉思汗金幣的典故。

李捕頭笑道:“二小姐、韓師爺、魏千戶,你們出身好,不明白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家庭的艱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有時候在家比外頭還難過呢……”

原來虎哥的父親虎父,是個非常“虎”的人,性格暴躁,以前也是積水潭的長工,別人雇他耙地,他在前面牽着牛拖着鐵耙子,牛累了,不想走。他想早點幹完活交差,不讓牛歇息一會,也不喂點青草,就知道拿着鞭子打牛。

可憐的牛被打了個半死,跪在地上,若不是別的長工看不過去,把東家叫來阻止了他,估摸牛要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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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氣之“虎”,在積水潭長工中是有名的。

後來都不敢雇他,他就去鐵匠鋪當學徒,因他有一把力氣,打鐵這個活計幹住了,當了鐵匠。

他繼續“虎”,忙的時候打鐵,閑的時候打老婆。

老婆被他打得不堪忍受,跳了積水潭,淹死了,他就開始打孩子,也就是虎哥。

後來他年紀大了,打鐵漸漸打不動了,虎哥挑着擔子當了貨郎,他要靠兒子養活,也就不打兒子了。

李捕頭嘆道:“雖然他不打兒子了,但是虎哥每次挑着貨擔回去,他就要倒出錢匣子,一個個的數錢,只留出本錢,其他的都拿去喝酒。虎哥雖然勤快,但攢不住錢,都給虎父奪了去。”

“虎哥是英俊的後生,但他家這個情況,虎父是一頭喝醉亂咬人的大老虎,誰家敢把姑娘嫁給虎哥?虎哥二十出頭都沒成親呢。”

提起虎父,李捕頭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別看他提着兒子的頭去西四牌坊告狀,就覺得虎父有多麽了不起,其實都是為了錢啊……”

原來虎哥被虎父擡回家之後,不找大夫給兒子治療,反而彙聚了一堆狐朋狗友、雞鳴狗盜之輩出主意,為的是要錢。

他去找壽寧侯府,開價就是五百兩銀子,他就不報官,被壽寧侯府趕出來了。

他又去找長寧伯府,同樣是五百兩銀子,不僅沒得逞,反而被家犬趕出來了。

兩邊都搞不到錢,虎哥耽誤治療,咽氣了,看着人財兩空,虎父的“虎”脾氣上來了,他拿起一把利斧,砍向親兒子的脖子,一下就把虎哥的頭砍下來了!

之後,乘着第二天西四牌樓行刑,人山人海,正好報複,虎父拿着兒子的頭擠在行刑臺前,等着劊子手砍頭,衆人的目光都在臺上時,他悄悄把虎哥的頭滾到了行刑臺下,和死刑犯的頭混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陸善柔憤憤道:“虧得我當時還同情他,以為他是被權勢欺壓,不得已用這樣過激的手法喊冤,沒想到是個踐踏妻兒的爛賭鬼!”

寒江獨釣搖着頭,“脾氣确實‘虎’,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連兒子的命都不在乎,只要錢。如果當時能去給虎哥醫治,說不定還活着。”

魏崔城說道:“連我也被他騙了,現在想想,正經人誰會砍了至親的頭顱去喊冤啊?人家豁出命來告禦狀的,有人敲登聞鼓、有人攔轎告狀,都是自己冒着風險去告狀,怎會傷害他人?”

李捕頭說道:“就是,咱們陸青天還在的時候,鐵面無私的名聲在外,那些年,攔轎子的、擊鼓鳴冤的、甚至還有去澄清坊乾魚胡同的陸宅裏蹲守,等着陸青天回家的,比比皆是啊,就沒人像虎父這樣,砍了親人的頭告狀的。這種人不值得同情,這個案子就沒必要查嘛。”

陸善柔說道:“鬧得滿城風雨,全京城的人都在談論這個多出來的頭,不查也不行,總得給個交代。”

寒江獨釣打個呵欠,“依我看,是朝廷要借着這件事彈壓外戚啊,一個以前的國舅爺,一個現在的國舅爺,都不可一世,光天化日之下,在鬧市聚衆鬥毆,實在太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

呵欠是會傳染的,聽寒江獨釣打呵欠,陸善柔也覺得累了,說道:“今天就到這裏,明天咱們一道去錦衣衛衙門查驗虎哥屍首,看他致命傷在何處。”

李捕頭趕緊說道:“二小姐千金之軀,要保重身體啊,陸青天只有您這點骨血了。哦,還有,這張三通錢莊的銀票放那裏?”

陸善柔說道:“案子歸錦衣衛管,就由我明天當做證物交給錦衣衛吧。另外,有件事要拜托李捕頭。”

李捕頭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啥拜托不拜托的,有事二小姐盡管吩咐,就跟以前一樣,小的聽候差遣。”

李捕頭還是李快手時,就叫陸善柔“二小姐”,叫習慣了,在他心裏,陸善柔永遠都是陸青天最寵溺的小女兒,現在也改不了口叫她婚後的稱呼“陸宜人”。

陸善柔說道:“你多問幾個貨郎,以虎哥的年齡、做這一行的收入,還要在虎父的眼皮子底下攢兩百兩銀子存在三通錢莊,這個數目正不正常?”

李捕頭把胸脯拍的咚咚響,“包在我身上,我明天至少問十個八個貨郎,下午給二小姐答複。”

當晚,寒江獨釣就睡在鋪房,和李捕頭敘舊睡覺,陸善柔和魏崔城趕回乾魚胡同,他們都有令牌,在宵禁的夜裏也暢通無阻,好巧不巧,他們在胡同口遇到了同樣剛剛回來的陶朱和麥穗。

四個人一起開口:“你們幹嘛去了?”

陸善柔說道:“去查今天西四牌樓多出來的人頭案,你們呢?”

魏崔城拍馬走近過去,上下打量,“你們兩個身上都有飛濺的血滴。”

陶朱和麥穗對視一眼,一起說道:“你來解釋。”

最後當然是陶朱開口了,“我們去了芳草院……”

因鳳姐之托,兩人去看佩玉她們是否被金榮報複欺負,芳草院老鸨說佩玉不在,去外頭侍宴去了。

但是芳草院裏的頭牌姐妹花飛燕雨燕雙胞胎卻悄悄告訴陶朱:佩玉還在芳草院,正在伺候金榮,金榮在折磨她。

雙胞胎吃過金榮的苦頭,曉得這個人瘋起來有多可怕,金榮被李閣老的手下嚴刑拷問,不敢對李閣老動手,就拿她們撒氣。

陶朱在外頭把自己當成是行俠仗義的陶大俠,聽說佩玉有危險,立刻帶着麥穗去了佩玉房間。

在院子裏就能聽見佩玉的慘叫聲還有金榮的狂笑聲。

論輩分,金榮是陶朱的表舅,陶朱怕被金榮認出來,就用一塊布蒙住了臉,只露出眼睛,然後和麥穗一起踢門進去救人。

兩人一進去,就看見佩玉雙手被呆在房梁上,衣着單薄,金榮拿着一根鞭子抽她,抽得遍體鱗傷,渾身都是血痕!

麥穗扔了一個飛刀,将繩子割斷,佩玉癱在地上,陶朱忙過去解開她手腕上的繩子。

“什麽人?敢掃老子的興?”金榮揮起皮鞭,抽向正在解繩子的陶朱!

但是鞭子剛甩了一半,就沒有力氣了,落在地上。

怎麽回事?

金榮納悶,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無頭軀殼立在地上,倒下。

這是他的眼睛看到的最後一副畫面了。

地板上的人頭閉上了眼睛。

麥穗的刀太快了,快到斬下的頭顱還以為自己活着。

這時,金榮的七/八個随從連忙跟進去幫主子,剛一進去,就看見主子的人頭和軀幹分離,随從們吓得回頭就跑,麥穗卻反鎖了房門,冷冷道:“進來的人都的死。”

幾道閃電般的刀光後,再無活口。

“……事情就是這樣了。”陶朱說道:“後來我的暗衛們都趕到了,封鎖了芳草院,最後是東廠的人善後。我要東廠把佩玉姑娘,還有飛燕雨燕雙胞胎都送到我的皇莊裏休養去了,再也沒有人欺負她們。”

陸善柔連忙問道:“在你那個皇莊?”

陶朱答道:“當然是積水潭,大半夜的又不能出城,積水潭最近,佩玉姑娘還要療傷,就送到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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