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乖乖女
十一月,惜寧市。
今年惜寧冬天提前了很久,陰雨連綿,濕濕冷冷,昨天還迎來了初雪。
三中是老校區,很久沒有翻新,取暖設施不太好,尤其是高二六班,教室門窗緊閉,室內前後兩臺空調同時運轉,仍然不見暖意。
“怎麽這麽冷啊,感覺哪裏有冷風......靠,這裏窗戶怎麽不關?”
高二六班,穿着粉色衛衣的女生坐在教室正中間,擰着眉頭,朝過道那邊開口,“我說,你能關一下嗎?大冬天別開窗戶了吧。”
等了五秒,窗旁的女生沒有反應。
女生轉頭問同桌:“她叫什麽來着?”
“誰?哦,許意寧啊。”
“不是吧,你不知道她叫什麽?這是我們班第一名啊,不光學習好,人也長得美,你看,側臉都這麽完美——”
“行了行了,你別犯花癡了。”
女生提高聲音喊:“許意寧,你聽到我說話沒啊?”
許意寧托着腮,收回飄遠的思緒,睨了眼窗戶。
幾天前窗戶莫名壞了,留着一條斜縫,報給班長卻始終沒人來修,只能先用膠帶封住。昨夜下了整晚的雪,窗上結了層冰霜,膠帶也崩開了。
寒風夾雜着獨屬于雪的冷冽,順着縫隙灌進來,未散開便被許意寧擋住了。
她心思不佳,現在才感覺到冷。
看着剛才跟自己說話的人,腦海裏仔細搜刮了一下屬于此人的信息,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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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期剛升高二。
高二按學科重新分班,雖然班裏總共四十四人,可她平日不喜和班裏的人來往過多,除了跟坐在旁邊的董書書熟一些,全班的面孔都沒看過一遍,更別提認清名字。
“不好意思,窗戶壞了,關不上。”
周婉皺着眉,上下打量着她。
許意寧頭發剛過肩,發色偏灰棕,平日素愛帶黑方框眼鏡,鏡片下的黑眸清澈透亮,睫毛根根分明,眼型像最近很流行的狗狗眼,下垂眼尾襯得她清純無辜。
安靜內斂乖乖女。
這是大家對她的一致評價。
收回視線,周婉輕嗤:“壞了就修啊,你不冷別人還冷,坐在窗邊的是你,你有義務負責吧?”
許意寧揉了下長時間放在風口處已經凍僵的手指,沒什麽表情,“我已經告訴班長了,如果你冷的話,就先多穿一點衣服吧。”
語氣柔和,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襯的周婉過于咄咄逼人。
周婉咚的一聲把水杯放在桌上,“不是,你拽什麽?你告訴一聲就完了?憑什麽讓我穿衣服,如果不是你把窗戶搞壞了,大家至于跟你一起受凍?”
她聲音不小,引來不少人注意。
平日班級有人吵架,大家多少會幫忙勸一下,這次卻沒人說話,像是默認了周婉那番話。
許意寧頓了頓,平靜收回視線。
“你覺得我有病嗎?”
周婉話音一頓:“?”
“還是只有你能感覺到冷?”
“?”
周婉半天沒說出一句話,眼睜睜看着她起身抱起桌上一摞英語作業。
見她要走,周婉伸出腳擋在路中間,“你他媽,你有病啊,你沖什麽?把窗戶弄壞了你還有理了是吧?全班跟着你一起受冷你很有自豪感?今天不把窗戶修好你試試。”
作業放了一上午,外皮似結了層冰,剛暖回來的手碰上去,感覺不到涼意,反而隐隐有些刺痛。
許意寧縮了下手指,低頭盯着她,忽然笑了:“窗戶壞了跟我沒關系,我不會修,我也沒義務負責。如果你會修就去修,不會就穿衣服,在這發公主脾氣可沒人會慣着你。”
她眼眸溢出光亮,柔軟嗓音下的語氣卻很沖。
周婉愣了愣,剛想說話,又被她堵了回去——
“或者,你去找班主任,很快就能修好。哦,我忘了,你連穿衣服的能力都沒有,哪來的獨立行走的能力,既然如此,那我替你去找班主任。”
撂下這句話,少女邁過去,留下周婉在座位上淩亂。
到底誰傳的謠言。
哪裏乖!?
這節課是大課間,因為下雪停了課間操,足足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高二辦公室和教室不在同一棟樓,走過去要五分鐘。
路上鋪了層雪,踩在腳下“咯吱咯吱”作響。
刺骨的寒風迎面吹來,落在臉上像是被刀寸寸割裂,許意寧沒意識到出來時忘記戴了圍巾,吹了會兒風,混沌的腦子倒是清醒了幾分。
腳下踩雪的聲音消失,許意寧擡頭,三個大字映入眼簾——知新樓。
和她在的智遠樓感受不同,知新樓從裏到外透着緊張的氣息,是高三專屬樓。
經過走廊,視線掠過牆上挂着高考加油的橫幅,許意寧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辦公室在走廊盡頭,大概是高三任務重,沒時間仔細清掃,大理石地板上結了層冰,行動起來十分困難,費力走到辦公室門口,臉上竟出了汗。
許意寧将頭發別在耳後,還沒敲門,門突然從裏面推開。
一瞬間,極強的壓迫感襲來。
少年高高瘦瘦,沒穿校服,黑色棒球夾克配着白色連帽衛衣,踩了雙板鞋,頸間垂着的銀色長鏈泛着冷冽的光澤。
美式街頭風格,除了獨屬于這個年齡的少年感,渾身還透着股輕佻散漫的氣息。
他頂着頭淩亂黑發,黑眸微眯,嘴裏咬了根糖棍。
許意寧呼吸停滞了幾秒,下意識後退一步,少年卻撐着門不走。
“來送作業?”
他咬着糖棍,嗓音含糊還帶着鼻音,像是沒睡醒随口一問。
許意寧點頭,“學長好。”
眼前的少年并不陌生。
高三十六班,上一屆學生會主席,梁放。
不是她有意打聽。
關于梁放這個人,全校沒有人不認識他,幾乎是每屆新生入學時必聊的話題。許意寧是例外,可聽了這麽久,總會留下點印象。
別人口中泛談的天之驕子,人群中的焦點,校門口公告欄的表揚名單裏,還貼着他的證件照,名字輪換多少次,唯獨他的名字,穩穩立于榜首。
“看不出來,你還挺酷啊。”
嗓音清冽,上揚的尾音又透着幾分散漫,将她從回憶中拉回來。
許意寧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酷?”
原本撐着門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梁放随意抄着兜,下颚微微擡起點兒弧度,脖頸拉長,喉結線條更加淩厲。
“嗯?”
他表情很淡,似是有些聽不清,在回味她究竟說了什麽。
半晌,又漫不經心低下頭,拿下嘴裏的棒棒糖,“你說什麽?大點兒聲。”
随着他的動作,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身上的煙草味挾着糖的甜膩席卷而來。
許意寧第一次近距離看他。
他是單眼皮,眼型狹長流暢,眼皮單薄,微微上揚的眼尾斂去了幾分輕佻。
眼前突然湊了這麽一張痞帥的臉,她心跳動了兩下。
許意寧平日說話聲音不大,上課回答問題,總會被老師們要求再大點聲,但她确定,正常距離下可以聽清。
搞不懂面前這人是不是在故意耍她,只能提高音量,又重複了一遍。
聞言,梁放沒出聲,緩緩擡手揉了下耳朵。
許意寧:“?”
這動作,是在嫌棄她聲音太大了??
他放下手,懶懶散散笑了下,“沒什麽,我說你的耳釘,挺酷的。”
空氣瞬間凝固。
許意寧整個人石化在原地,慌亂地将別在耳後的頭發扯下來。
三中要求保持儀容儀表整潔,耳釘這些小玩意兒,更是不允許。
許意寧會偷着戴,她的短發會擋住耳朵,不怕被檢查,誰知剛才太熱,不小心把頭發撩了起來,
還好是在進辦公室前發現。
梁放懶懶垂着眼皮,将她緊繃一瞬又松弛下來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左耳被藏了起來,他還模模糊糊記得大概。
輪廓小巧精致,耳蝸一顆粉鑽,耳骨處兩個泛着光澤的銀釘,耳垂應該還有,但被發絲擋住,看不清究竟有幾個。
“對不起學長,今天上學忘記摘了,過一會兒會摘下來的。”
她低着頭,乖乖認錯,雖是認錯,但聽不出任何怯意。
梁放沒骨頭似地倚着牆,“我又不是你老師,跟我道哪門子歉?”
“辦公室挺多老師,不想聽佛念經,最好先摘下來,或者藏起來。”
他重新咬着糖,擡手在空中點了點,“不過,你這個确實很酷。”
“啊——謝謝,我知道了。”
被他盯着,許意寧耳根莫名有些發麻。
梁放順着她的話說:“不客氣。”
他身子沒動,應該是在等人。
許意寧這樣猜想,輕輕咬了下唇珠,誠懇道:“學長,麻煩你不要告訴老師,行嗎?”
傳到班主任那裏,唠叨是小事,告訴家長會很麻煩。
梁放掀起眼皮,多看了她幾眼,眼裏濕漉漉的,讓人忍不住起壞心思。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梁放,我們走吧。”
女生從辦公室走出來,似乎沒注意到一旁的許意寧。
梁放“嗯”了聲。
女生笑着回應,“你怎麽還在這裏,是不是故意在等我?”
“這裏的地好滑,你等會兒慢點走,要不你扶着我吧,我怕摔倒。”
梁放站直身子,雙手插兜,輕輕笑了,“這麽怕還想跟着我啊。”
他笑起來眼尾上揚,嘴裏還咬着根糖棍,看起來痞壞到極致
女生佯裝生氣朝他肩膀捶了一拳。
他也沒躲開,“走了。”
他們一起離開,肩膀只隔了一點距離,走遠了還能聽到女生雀躍的聲音,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旁邊牆上挂着高考倒計時的牌子,數字鮮紅刺眼,意味着高三生即将離開學校。
許意寧深吸了一口氣,瞥見未關緊的辦公室門,喊了聲報告。
“進來!”
班主任張濤辦公位就在門旁邊,瞧見人進來後,端着泡着大紅袍的玻璃杯:“意寧啊,這麽冷怎麽來了?記得把門關緊。”
“老師,等一下。”
許意寧懷裏還抱着作業,實在是空不出手關門。
“你是來送作業的啊,那沒事,不急,待會兒你離開的時候把門關上就行了。這天是越來越冷了,學生出去也不知道随手關門。”
張濤絮絮叨叨着,許意寧沒說話,邁着小碎步走到英語老師那邊,把作業放在桌上。
她是文科生,分班考試考進了年紀第一,剛入班,張濤就讓她擔任了英語課代表,盡管只想低調學習,也只能被迫接下這個任務。
放下作業,懷裏猛的輕松,許意寧小幅度地甩了下手,重新折回去,握着門把手将門關緊,攔下争先恐後想鑽進來的寒風,屋內瞬間暖和了幾分。
許意寧回到張濤面前,“老師,您現在忙嗎?我有事找您。”
張濤年紀挺大了,頭發稀疏,每天還會精心打理一番梳在腦後,腦門锃亮泛着油光,
他不僅是高二六班班主任,還是教導主任,平時說話慢悠悠的,大家都喜歡找他請假。
“不忙,怎麽了?”
他喝了口茶,似乎是被水溫燙到了,連忙砸了砸嘴。
許意寧默默移開視線,“老師,班裏的窗戶壞了,我報給了班長,一直沒有人來修,您能找人來修一下嗎?”
張濤對許意寧印象很好。
長得白白淨淨,說話柔靜,從不違反紀律,最重要的是成績好。
當班主任這麽多年,一心想帶出個狀元,只是以往那群學生都不争氣,沒想到臨近退休,遇到了許意寧。
在文科班,偏科是常見的事,英語拿滿分,數學不及格,也不足為奇,可許意寧是個例外,她很聰明,聰明到讓人覺得她選文科有些屈才。
聽她這樣說,張濤自然不能拒絕。
看着來拯救自己的未來狀元,他欣慰道:“你們班長沒來找我啊,是不是報給了學生會?可能最近天冷,學生會沒人做事。這屆主席确實沒什麽威嚴,還是上屆好。上屆主席,剛才還來辦公室請假,你遇見他沒?光是往那一站,嚯,比老師的話還好使,就得是這樣的人,才能管好紀律啊。”
許意寧:“......”
不僅遇到了,還誇了她的耳洞。
有些尴尬,許意寧沒說話,落在張濤眼中,倒也不覺得她有什麽不尊重。
張濤知道她話少,想來也不關心這些事,估計都不知道學生會主席是誰。
止了話音,又不放心地念叨,“還有兩節課,再堅持一下,你要是冷,就搬個凳子坐在後面。待會兒我給維修師傅打電話,下午應該就能修好。”
許意寧點頭道謝,離開時經過高三十十六班,腳步頓了下才下樓。
作者有話說:
下本預收《不分日夜》拜托寶貝們收藏一下,啾咪>3<
初見陳別,是剛轉回眠縣上學那天雨夜。
小巷子複雜難找,于師師一時迷了路。
她撐着傘,背着名牌包包,灰色百褶裙随風擺動。一塊石頭忽然扔在腳邊,嶄新潔淨的小皮鞋瞬間染上泥點。
她移開傘,撞入少年玩味的眼中。
陳別蹲在臺階上,腳邊放了幾包煙,頭頂懸着盞暗淡昏黃的燈。
他拖着懶腔,又野又痞:“不好意思啊,手滑了。沒見過你,多大了?”
“玩玩?”
女生一雙鹿眼澄淨,似乎被吓到了,攥着傘柄的手骨節發白。
陳別哂笑,脫下外套甩過去,“玩不起就趕緊走,看什麽看?”
于師師卻合傘,“我…我也沒說不行。”
可最後不敢玩,也玩不起的人是陳別。
于師師離開那天,陳別說,他會讨厭她一輩子。
回去後生活歸于平靜。
後來遇到一場車禍,現場傷亡慘重,于師師及時躲開,只擦傷了腿。
等在急診室外,這才發現她在現場被拍進了新聞,還被誤認為搶救失敗,好在打了碼看不出是誰。
于師師正想聯系對方澄清,卻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人群中,有人一遍遍問有沒有一個叫于師師的患者。
他忽然回頭,兩人目光相撞。
對視許久,
陳別走到她面前,他黑發淩亂,微喘着氣,嗓音啞的不行:“于師師,你還是那麽讨厭。”
于師師垂下眸,“對不起。”
陳別捏着她下巴,“你确實對不起我。你知道我看到這破新聞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我在想我該怎麽做,去見你的時候,才不會讓你委屈。”
陳別笑了,像是妥協,放開她,“可你總是這種态度,讓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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