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畫室房門一開, 濃郁的芝士香便撲面而來。

溫輕雪三步并做兩步走到電腦桌前,端起了那只印有庫洛米圖案的泡面碗。

冷掉的火雞面黏糊糊的,瞧着還有些坨, 她猶豫着用小叉子卷了一些,舉到尾随而來的商執唇邊。

因為客觀存在的身高差, 她不得不踮起腳。

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執張嘴, 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溫輕雪的臉上,直到裹滿料汁的面條入口, 才被辣的微微擰起眉頭。

溫輕雪放了一個馬後炮:“你能吃辣嗎?”

商執邊咳邊說:“還可以。”

并沒有多少說服力, 但溫輕雪選擇相信他:“你能吃辣就好,以後就能在家裏吃火鍋了……這個面,你還要吃嗎?”

商執不動聲色退後一小步:“你吃吧。”

等的就是這句話。

溫輕雪端着碗坐到超大號懶人沙發上, 繼續埋頭吃面,時不時擡起臉,發出“斯哈斯哈”的喘.息聲。

雖辣但爽。

商執看看她, 又看看她手裏的木柄叉子,幾度欲言又止--他應該高興, 小姑娘并不介意他用過的餐具。

但衛生問題……

算了, 太講衛生會失去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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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在溫輕雪身邊坐下。

盡管在家具店裏試過好幾次, 商執依然不太喜歡懶人沙發的坐感,像是墜落在輕飄飄的雲朵裏,沒有支撐,不夠踏實, 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身體, 他猝不及防貼向溫輕雪。

後者一驚,猛地扭頭看他。

因為吃辣的緣故, 小姑娘雙唇紅腫,眼神放空,不似平日靈動嬌俏,多了幾分木讷與楚楚可憐。

驀地想到什麽,商執伸手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牛皮紙包,小心翼翼打開,遞到她面前:裏面是幾顆沒有包裝的糖果,小指粗細,其貌不揚,泛着淡淡的青綠色,外層裹有一層白色糖粉。

溫輕雪好奇地湊過去:“這是什麽?”

“冬瓜糖。”

“哪裏來的?”

“從爺爺那裏沒收來的。”商執如實相告,“醫生說他血糖高,不能吃太多的甜食,可他就是不聽,這些糖是他趁謝律他們不注意偷偷藏進口袋裏的……吃晚飯的時候,被我發現了。”

俗語裏有個說法叫“老小”,是指人上了年紀以後,行為舉止越來越像小孩子,曾經叱咤生意場的商老爺子,如今連多吃幾顆糖都還要看孫子的臉色,想想也是很有意思。

溫輕雪笑彎了眉眼,暗忖着眼前這個剛滿二十五歲的男人,倒是比商屹凱更像一位嚴厲的爺爺。

笑夠了,她挑了顆冬瓜糖塞進嘴裏。

嚼一嚼,清新的甘甜瞬間在唇舌上綻開。

商執問:“好吃嗎?”

被這種學校零食屋絕對不會賣的零嘴驚豔到,溫輕雪連連應聲:“好吃。”

“那就好,回頭我讓蘇阿姨買一些放在家裏。”

“很甜。”她伸出舌尖舔掉了唇瓣上的糖霜,“你應該不喜歡。”

“……也不一定。”

他遲遲才答,眸光清冽,語氣溫柔得像是三月春風。

說罷,商執微側過臉,似是要嘗她嘴裏的糖。

被流動的沙發填充物所脅迫,溫輕雪幾乎要落進他懷中,她仰起臉,盯着他的唇,心中莫名回蕩起一個聲音……

親上去。

商執的唇無疑是好看的,無論是唇峰還是唇珠,甚至連淡淡的唇紋,都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性.感。

溫輕雪迷迷瞪瞪地想,這次的商稿要畫帥哥,細化時可以參考商執的唇形,為了更好地提升畫技,她理應了解一下男人唇瓣的觸感。

她不是貪戀美色,她是為藝術獻.身。

有時候,身體的反應會先于大腦,就在溫輕雪一點一點湊向參考物時,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

鈴聲是日文歌《青鳥》的高.潮部分,節奏歡快,令人振奮。

出走的神思瞬間回歸身體,溫輕雪迅速低下頭,從商執手中的牛皮紙包裏又拿出一顆冬瓜糖,想以此來掩飾雙頰不正常的溫度與色澤。

電話接通,杜唯康咋jsg咋呼呼的聲音傳來:“溫大小姐,我給你發的消息,你都看到了嗎?我知道你對執哥沒那種意思,但你們到底是領過證的合法夫妻,你最好能放下身段、安慰他一下……”

他說得太快、太急,以至于溫輕雪根本來不及和他通氣。

聽見杜唯康說的話,商執臉色一沉:“安慰我?為什麽?”

“執、執哥?你……和溫輕雪在一塊兒啊?”

“嗯。”

生怕溫大小姐惹麻煩,杜唯康試探性地想為兩人打圓場:“呃,我剛剛在和溫輕雪聊天呢,她、她……好吧,你們在幹嗎?”

“吃面。”頓了頓,商執又補充,“吃糖。”

“打擾了。”

哪有雷區?哪有傷口?哪有蹦迪和撒鹽?杜唯康憤憤地想,都是自己杞人憂天。

還有,商執這個家夥是真的雙标。

內心默默吐槽一通,杜家少爺終于舍得挂斷電話,但合法夫妻間之間的暧昧氛圍卻蕩然無存。

溫輕雪是個聽勸的。

她觀察着商執的表情,輕聲問:“所以,你現在心情好一點了嗎?”

商執只是反問:“我父母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點點頭。

捏緊手中的牛皮紙,商執臉色微變。

許久過後才出聲,聲音低得宛如跌進了塵埃裏:“如果,當年我沒有哭鬧催促他們回國陪我過生日,或許就……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我讨厭過生日,我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我甚至希望,日歷上根本不存在這一天。”

如果當年那個小男孩更懂事,更理解父母的難處,更擅長忍耐寂寞,商明宇和吳淇之就不會遭遇那場空難。

他們未必會成為好的父母,但一定會好好活在世上。

是他給商家招來了不幸……

他是罪人。

因此,對于“過生日”這件事,商執始終是矛盾的,今日亦然:一方面,他希望溫輕雪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能給予他一句祝福、一點驚喜;另一方面,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他又打心底裏抵觸。

這種割裂感已經折磨了商執整整一日。

白天,他去了一趟墓園,如曾經許多次那般,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忏悔,直到傍晚,才決定放過自己——他給李老師打了一通電話,借着聽課的幌子去了趟哲海大學,想要看一眼小姑娘。

對他而言,遠遠看一眼,已經是一份極好的禮物了。

他沒有奢望溫輕雪會跟他回家。

但她來了。

打量着面前沉悶、無助的男人,溫輕雪忽然間就理解了“往事随風”的含義,她發誓,再也不會嘲笑這個名字。

然而,這份心情并沒有傳達給商執。

他仍然低眉垂目,深陷過往的苦楚。

深吸一口氣,溫輕雪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既然我現在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那我也有立規矩的權利,我現在就要立一個新規矩:以後,我們家再也不給你過生日了。”

換了一口氣,她用更加篤定地神情說道:“還有,我陪你一起--不,過,生,日。”

句句堅定,字字铿锵。

商執愕然張目。

只是,心悸如同刺破天穹的雷電,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見。

他很快冷靜下來:“你不用勉強自己說這種話來安慰我,你上個月過生日,不是還和室友一起去酒吧……”

看男模特跳舞。

溫輕雪拖長尾音“啊”了一聲,不允許他繼續往下說:“也不是很勉強啦!”

商執繃緊的唇線彎出一個弧度,只當鐘愛呼朋喚友、派對轟趴的溫家大小姐是在嘴上逞強,不想再辯。

誰料,溫輕雪對自己新立的規矩異常執着:“倘若家裏只有你一個人不過生日,那太不公平了,過生日而已嘛,也就是找個由頭慶祝一天,我也沒有那麽執着……你要是覺得對我有虧欠,那我們就在剩下的三百六十三天裏再挑個日子當‘慶祝日’,補上這一天好咯。”

聽到這番話,商執眼中近乎要溢出光來。

他喉頭一滾,喃喃說出一個日期:“十月二號。”

溫輕雪沒有跟上對方跳躍的思維:“啊?”

欣然接受了這條商家的“新規矩”,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提出了補充協議,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又重複一遍:“如果非要補一天當做‘慶祝日’的話,那就定在十月二號。”

溫輕雪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十月二號到底是個什麽日子,能讓商執始終記挂在心上,連電腦開機都要設成1002。

問商執,商執又不答。

甚至還露出一種“你應該知道”的表情。

溫·推理游戲愛好者·輕雪還真就不服氣了。

将面碗放到一邊,她整個人平躺在懶人沙發上,開始認真翻閱朋友圈,終于在五分鐘後尋到了蛛絲馬跡:“十月二號,十月二……诶,是我表哥和表嫂的結婚紀念日啊?”

結婚紀念日當天,表嫂辛歌在朋友圈裏曬了別墅院子裏種的鳳凰花和幾只貓,雖然沒有配任何文字,還是給溫輕雪塞了一嘴狗糧。

商執笑而不語。

被他的笑容驚了一跳,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在溫輕雪心中逐漸具象化。

她立刻翻身坐起,蹙眉怒斥:“商執!你做個人吧!雖然我表嫂是絕世大美女,但她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是你能随便觊觎的!我表哥可不是吃素的!”

商執無奈地張了張嘴:“……和你的表嫂沒有關系。”

“難道你看上的是我表哥?”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斯文敗類的男人面孔,溫輕雪的眉頭快要擰成一個“川”字,聲音漸漸帶上了一點哭腔:“杜唯康說你不近女色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的!你果然是……害,想我堂堂溫家大小姐,居然給人當了同妻,真是家門不幸!”

商執捏了捏鼻梁,脫力地解釋着:“……和你的表哥也沒有關系。”

溫輕雪糊塗了,捏着手機眨巴眼睛。

無法理解小姑娘的腦回路,商執決定用一種最直白的方式公開謎底:“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他們的婚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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