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時年感念地點頭。

傑克便推門走了進去,半晌忽地閃身而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額角隐約見汗。

時年也留意到了這兩個細節,只是不能确定他這是不是之前跑步之後的自然反應。

“瑪麗娜在裏面麽?”時年忙問。

傑克深呼吸,鼻孔擴大:“在裏面。不過好像真的是在夢游,無論我怎麽跟她說話,她都好像沒聽見。我沒辦法了,看樣子要你來勸勸。”

“沒說的。”時年便推門而入。

時年因惦記着瑪麗娜,推門而入的剎那是毫不猶豫的。

可是推門進去之後,才發現房間一片漆黑。沒有燈光,也沒有想象中的白蠟燭光。

就在此時,身後的門無聲地關嚴。時年沒聽見關門的聲音,卻是聽見了門鎖卡簧咬合的輕微的咔噠聲。這聲音她熟悉,于是便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麽。她心下一驚,急忙回頭看去。

黑暗,仿佛長絨的黑色絨毯,将整個房間都包覆住。就在那影綽綽伸展開的絨毛尖兒縫隙之間裏,她的視覺仍舊能清晰地拼合出了一個人的輪廓。

是醒目的半長發絲。用東方人的視角看去,有些像女士的發型。

是傑克也進來了,并且将門關嚴,鎖上。

沒錯,她剛一進來的時候,眼睛也有些沒适應黑暗,可是說來奇妙,随即她便自如下來。

曾經叫她最為恐懼的黑暗,卻在這一刻突然産生了一種宛若魚兒重歸水裏的自如感。即便不依靠眼睛的視覺,她也能準确地知道這房間裏的陳設方位,于是腳步一滑,便已逃到了床鋪的那邊去。

她深吸口氣,隔着床鋪喝問:“傑克,你要幹什麽?”

“呵……”是沁涼而舒展的笑聲,與往常的傑克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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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傑克,甚至是有些害羞的。可是此時的笑聲卻是冷靜,從容,對局勢的控制有着極強的信心。

“我想幹什麽?Nana,你說我帶你來這個房間,是想幹什麽?”

借着一點點微弱的街燈微光,時年看見他的兩手伸在身前,左右分開。從那種姿勢的張力裏,能猜到他兩手間正抻開一條繩索。

就像勒死S一樣的麽?

時年心跳驟急,可是她提醒自己要充分呼吸。只有充分的氧氣供應,才能叫大腦恢複冷靜的思考。

她在黑暗裏準确地盯着傑克,盡量不着痕跡道:“你不是說帶我來找瑪麗娜麽?她在哪裏?”

傑克磔磔地笑:“今晚你真應該埋怨她。我也在找她,如果不是沒能找到她,我也不會帶你來。今晚這個游戲,本來是為她準備的。”

危險臨頭,時年反倒緩緩平靜下來。

這裏跟從前的那場噩夢不一樣,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孤立建築物,而是大學的宿舍。門外、隔壁,都住滿了人。只要她有機會開門大喊一聲,或者打開窗戶也行,那人們就會聽見動靜,到時候她就能脫險。

于是她在黑暗裏不轉動頭頸,以免動作幅度太大而被傑克發現,她只是盡量轉動眼球,觀察她到房門,或者是窗戶,最差也是牆壁的距離。

可是窗上早已落下了厚厚的絲絨窗簾,讓她無從确定窗子插銷是打開的還是插.死的,于是窗戶暫時不可用;

而她若到門去,中間則隔着傑克,她要付出的代價便更大;

于是她悄然将視線轉向了左右兩側的牆壁。只要将自己的身子用力撞上牆,或者抄起右手邊書桌旁的椅子砸過去,産生的聲音相信能驚動隔壁的學生。

主意打定她便跟傑克說話,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為什麽要殺害S?為什麽殺了S之後還不過瘾,還要連瑪麗娜也害了?”

“難道是因為她們也欺負過你麽?可是不對呀,S是欺負人,不過只欺負女生的,不是麽?她對所有男生都很好的,又怎麽會對你例外?”

時年在說出上述這番話的時候,刻意放慢語速。她堅持用疑問句式,就是為了能勾住對方的注意力,盡量拖延時間。

她一邊緩緩地說,一邊則在腦海裏拼命搜尋傑克的影子。

沒錯,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前面這

兩天她對傑克的關注實在太不夠了。

也主要是因為507套房裏的其他人太過個性鮮明,無論是S、瑪麗娜,還是辣妹子,甚至是鐘馗……都因為鮮明的個人特征而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

除了那幾個人之外,更何況還有馬克,還有肖恩,還有……湯燕卿。

她的注意力終究有限,被分成了這麽多份,于是留給傑克的只剩下外表的印象。

第一印象裏的傑克安靜,羞澀,平和。外貌和個性一樣,沒什麽棱角。從東方人的視角來看,那一頭半長的金發讓人感覺他就像個女孩子;很好相處。

僅此而已。

于是盡管在湯燕卿的課堂上,湯燕卿給她的留堂考題便是觀察和分析學生們對于座位的挑選所透露出的性格記號,她分析了S,分析了馬克,分析了死去的周光涵……卻從未曾想要去分析傑克。

盡管傑克就正好坐在她對面,也就是環形座位最右手邊的那個位子上。

那個位子,她也曾得出過分析結論,是整個教室裏僅次于教授的座位的、第二好的觀察位。

可是她就算看見了傑克坐在那個位置上,她也只以為是因為他個性羞澀,比較退避競争,于是當大家都挑選完了位置後,他被動地選在了那個位置上。

那個位置因為比較少被教授觀察到,所以不會有很多發言的機會,時年以為這只是因為他害羞的個性使然。

此時看來,真是大錯特錯。

她想起湯燕卿說過的一句話:“咬人的狗不叫。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人渣,不是人們想象裏膀大腰圓、相貌兇惡、舉止粗俗的那幫人。真正的人渣,往往都是平和謙虛,在社會上擁有良好的職業,甚至是崇高的地位,更可能學有專長……在家庭裏是好父親,對妻子來說是好丈夫,對于社交圈來說是好朋友的那種人。”

“他們将他們最為獸.性的一面,深深地掩蓋在重重完美的面具之下,以使自己逃脫法律的制裁——更為了挑戰司法,挑釁執法人員,以實現他扭曲的成就感和價值觀。”

☆、89.89愛情,從來都是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游戲(萬字)

想到這裏,時年便更加确認了自己的推斷。

傑克的外貌細節在她心裏也一點一點越發清晰起來——

他宛若女孩子一般半長的發型。

他面上時常帶着的羞澀表情。

他總要每天早晨第一個起來,避開大家的目光便出去跑步,風雨不誤。

時年在黑暗裏靜靜微笑:“沒錯,S和瑪麗娜也欺負了你。雖然你是男生,雖然她們兩個好像從來都不欺負男生——可是,對你例外。因為她們根本就沒把你當男生看。踺”

時年想着S死時候雖然受到過性.侵,卻沒有留有男人的痕跡,就連湯燕卿也說“未必是男人”……

她便深吸一口氣:“傑克,你是——ED?”

“夠了!你別說了!”傑克一聲低吼,雙手緊緊抻開手中的發帶。

那是一根鮮紅的發帶,血一樣紅。曾經就戴在S的頭上,與她金棕色的長發真的好配。當這樣的她行走在學校綠茵茵的大草坪上,或者泛舟在人工湖上時,她就永遠是當仁不讓的女王,她的美像是一把火,點燃了他的心。

可是昨晚,他卻用這條發帶親手勒死了她。

勒死了她!

每當想到這四個字,他心裏便會糾結起兩種情感:一種是疼痛的惆悵,一種卻是——悄然昂揚的得意。

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他終于親手弄死了她,親手!

那種滿足,那種快.感,叫他整整一天都無法平複下來。他還想重新再來一次,這一次他會做得更慢,對于力道的掌握更加精準一些,享受得更長一點,可千萬不能如同S那次,那麽快就結束了一切。

傑克良久沒有說話,時年看得見他緊繃的手臂一直在用力抻着手裏的繩索——隔着黑暗,她只能大致分辨輪廓,只知道那是繩索模樣的物件,卻不知道那是發帶。

時年心中還有許多疑問待解,可是此時只能忍住。

否則只會讓傑克的犯罪快.感飙升,或者惹他發怒,無論哪一種都對她不是好事。

事不宜遲,時年悄然望住右手邊的電腦椅。趁着傑克不備,計算好了距離,便猛然跑上前去,一把舉起電腦椅砸向牆壁!

“砰”地一聲悶響,傑克宛若受了刺激的獸,猛地一聲受傷般的嚎叫,沖上來便用那根發帶死死勒住了時年的脖子!

呼吸驟然停止,時年只覺大腦的意識迅速退去。

傑克雖然是個像女孩兒的男生,可是他的力道卻完全是男性的,時年只能用手死死攥住發帶,盡力延緩那發帶勒入咽喉的速度。

可是大片大片的黑暗,還是朝她兜頭蓋臉地落了下來,她知道,她要承受不住了。

誰來救她?

湯sir,你說過你要24小時保護我的。這個時候,你又在哪裏?

就在此時,房間的燈忽然大亮!

不知從哪裏呼啦湧出好幾個人來。

湯燕卿、賈天子。以及,瑪麗娜。

賈天子掏出槍來:“傑克放開她,否則我開槍了!”

賈天子的話音還未落,湯燕卿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晃到了傑克背後,狠狠一手刀砍在傑克後頸上。

傑克來不及防備,頸子向後一仰。湯燕卿順勢扣住他喉嚨,将他徑直向後拖去。傑克的兩只手便不得不松開,離開了時年。

湯燕卿将傑克放倒在地,單腿跪在地板上,手掐住他喉嚨,狠狠盯了他半晌。才緩緩吐一口氣,擡眸望向賈天子:“都交給你了。”

賈天子持槍沖上來按住傑克。湯燕卿卻都懶得再看,只回身将時年抱進懷裏,輕輕地哄着她:“沒事了。念念別怕,沒事了。”

時年這才一聲哽咽沖破喉嚨,緩緩伸手,略帶遲疑地抱住了他的頸子。

太好了,他來了。

時年這一回只是在醫院裏小睡了一下。

不是昏倒了,只是小睡。

這一天她也累壞了,之前一直懸着心,此刻終于能放下,于是睡意便自行襲上來,将她湮沒。

她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還是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從前她會控制不住地開始恐懼,總覺得有什麽就蹲伏在那片漆黑裏,瞪着邪.惡的眼睛盯着她。

可是這一次……說也奇怪,當那熟悉的黑暗再度壓下來的時候,她卻并無從前那般恐懼。

因為她冥冥之中就是知道,夢境裏那個溫柔的人,一定還會出現。

她從沒見過他的相貌,從未曾聽見過他的聲音,可是她感受過他的手指。那樣也微微有些怯意,還帶着羞澀的指尖,一點一點滑上她的手指、手背、手腕……

明明是陌生人,明明是不該進行的動作,可是彼時,卻叫她一點點地放松下來,一點點地,找回心安。

她在夢裏輕輕微笑,淺聲呢喃:“……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看見你的模樣。我真怕有一天咱們分開了,就算你就站在我面前,可是我卻認不出是你。”

果然,他又來了。他在黑暗裏,完全看不見他的模樣,卻能感覺到他在溫柔地笑。

又如同從前一樣,他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字。

她毫不困難地便能辨認出來,在心中悄然地念:“……別怕。你找不見我,我卻一定會找到你;如果你認不出是我,我就一直纏着你,直到你認出我為止。”

她便舒心地笑了。

這才是她與“他”獨有的交談方式。

她不知道他的相貌,沒聽過他的聲音,可是她卻深深記得他堅忍的溫柔。

她含着微笑,輕輕睜開眼睛。

夢境太美,美得叫她一時有點無法适應眼前的情形。

視野裏,湯燕卿的眼睛無限放大。大到讓她都能看清他黑曜石一般的瞳仁裏漾起的琥珀光,大到能看清那汪琥珀光裏蕩漾着的她自己的影像。

他的眼睛這樣大的緣故是他與她距離太近——近到,他的唇正貼在她的唇上!

“啊——”

時年這下子終于完全清醒過來,急忙後退,逃開他的唇後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他在對她做什麽?!

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湯燕卿只能狼狽地笑,一臉的羞紅。

真是不能偷偷做壞事,剛剛聽見她在夢裏的呓語,他一個按捺不住地吻下去……結果剛到妙處,她就醒了。

睡美人,果然是被王子吻醒的。不過可不可以考慮一下王子的感受,可不可以讓睡美人不要這樣快就醒來呢?

他伸手拖住她小手,輕輕嘆息:“嘿,別怕,是我。嗯……既然被你逮着了,那我向你——道歉。”

時年卻無法這麽輕松下來,小臉兒一片蒼白,淚珠便撲簌簌地滑落下來:“湯sir,你方才在對我做什麽?!你別忘了我是有夫之婦,我還是你發小向遠的妻子。”

“傻瓜。”他知道自己吓壞她了,他輕輕将她的手臂收攏到自己掌心,不讓她逃走,更不讓她掉下去:“……你雖然還沒跟向遠正式離婚,可是你們已經辦理了法定分居。法定分居從法律意義上來說除了你們的醫療、社會保障之類的經濟紐帶還在一起,可是從你們的情感生活上已經等同于單身。”

“那你也不能不經我同意,偷偷對我這樣!”時年揮舞手臂,想要從他懷中掙脫開。

他便輕聲嘆息,卻沒惱,只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兒。

她自己興許都不知道,她一哭的時候,她的那個小鼻尖兒就先紅了起來。讓他看着就只覺心裏那麽擰着疼,又顫着甜。

“小傻瓜,你又忘了,你答應過我的,嗯?S的案子破了,咱們說好了,讓我親一下。”

他這麽說,自己心下自然也心虛。因為所謂的說好了,只是他自己說好了,人家時年并未給他明确的答複呀。于是他也擔心前去享受權利的時候會落空,于是這才決定趁着她小睡的當兒,先下嘴為強……卻被當場捉了個現行。

這般想來他真是氣餒,想他湯燕卿……腦海中飄過那麽多褒義的形容詞,可是在對她這事兒上,怎麽都是笨手笨腳,或者是自作聰明,要麽就是一廂情願,甚至是死皮賴臉的。

雖說為了她,怎麽樣他都願意,只是——那顆始終高高供奉着的自尊心,也會有一點小小的悲怆不是?

“誰說案子是你破的!”不想她卻不買賬,朝他瞪眼。那雙妙目裏秋水如波,泠泠清亮。不過說到這面這句話的時候,面頰還是一紅:“……分明,是我破的。”

“噗。”

連他都是猝不及防,低低笑出來。

他忍不住漾着笑,細細打量她的神情。

那麽樣的撐起小小的頑固,卻也是小小的驕傲,是明亮的自信,也是毋庸置疑的嫉惡如仇。

他便點頭微笑:“嗯,我也同意。這個案子的首功是你。”

聽他這麽說,時年反倒不好意思了,紅着臉垂下頭去:“……那我也承認,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有推理出究竟兇手是誰。只不過巧合被我撞上了,直接對上了傑克這個人罷了。”

她的頭垂得更低:“而T教授你早就猜到那個人是誰,于是才會提前埋伏在那房間裏的。”

其實這個案子究竟是誰破的,對于他來說,又有什麽要緊呢?

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比得上她重要,還有什麽能比得上讓他趕得及在關鍵時刻救下她呢?

他便笑,歪頭看她:“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時年搖頭,擡頭望他:“傑克會不會連夜提審?湯sir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警局旁聽?”

她伸手舉在耳

邊:“我保證,絕對不搗亂。”

湯燕卿便笑了:“嗯哼,時刻沒忘了你本職工作的‘信息共享權’哦?”

時年下地伸腳穿鞋,聞言連忙否認:“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看我自己自己的推理有哪裏對了,哪裏錯了。”

她光顧着說話,腳一時沒夠到鞋。

湯燕卿便搶先一步拿到了鞋,單膝跪在地面,将她的腳托起。

時年窘了,忙想要抽開腳:“湯sir你不用這樣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好了~”他手指修長,動作敏捷,穩定地捉住她的腳踝,輕松地套進了鞋子。然後還用自己的衣袖将鞋面上一點點的灰塵擦掉,繼而才伸手拉時年站起來。

時年已經滿面大紅,困擾得手足無措。

他便退後一步,給她留下足夠的空間,率先走到門口,手插褲袋,回眸望來:“……我在等你。”

兩人抵達警局,上回那個看着面熟的警員迎上前來,說傑克正在審訊室呢。賈天子在問口供。

時年便又忍不住盯着這個警員看。

湯燕卿都瞧見她盯着人家看好幾回了,在學校錄口供的時候,他只能忍了;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他到底哪兒長得好看?真比我還好看麽?”

時年臉一紅,連忙沖他瞪眼:“湯sir你說什麽呢!”

這還當着那位警員的面呢,他這麽直沖沖說出來,多尴尬呀!

不料那位警官卻是好脾氣,點頭笑笑:“沒事兒,湯大少爺的脾氣我們早就習慣了。”那警官說着湊到時年耳邊:“關鍵時刻他能幫我們辦案拿獎金,危急時刻能救我們的命就夠了,至于其他的,我們都忍了。”

“噗。”時年笑起來。

湯燕卿一看方才兩人那姿态,便兩條眉毛都挑起來了。

真不好意思看他繼續這樣,時年便上前按了按他手臂:“湯sir別忘了,你好歹還算是我的教授。有點當老師的樣兒,行不行?”

“還不都是你惹的。”他清貴的面上漾起一抹傲然的嗔怒。

時年只能無奈地笑。

這個家夥真像個變色龍,随着環境的變換,性子便也跟着變了。在康川大學的時候,雖則傲慢依舊,不過好歹還當真有幾分教授的書卷氣。怎麽這一回到警局,便那點子書卷氣一點都找不見了,反倒多了幾分匪氣?

“我不知道你是在誤會什麽,可是我真沒別的什麽想法。”時年嘆息搖頭,如同哄發脾氣的小孩一般與他解釋:“我就是莫名覺着這位阿sir眼熟,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是哪兒見過。”

他也許不明白,她最怕這種感覺。最怕這種明明仿若似曾相識,卻根本就想不起來曾經在哪兒見過的感覺。更怕那種倘若想不起來,便要如此擦肩而過的悵然若失。

“原來你是根本就想不起來他是誰?”湯燕卿面上的神色登時變了,一雙清泉樣的眸子重又波光潋滟起來:“想不起來就好,想不起來就對了!”

顯然是很看不慣他那副突然變臉的得意模樣,那位警員主動伸手向時年。時年便也出于禮貌握住。那警員含笑自我介紹:“時記者,我叫關椋。關心的關,椋鳥的椋。你雖然不記得我,我卻記得你。你還沖我要過手機號碼呢,私人的……”

時年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巡警阿sir!”

彼時她飙車剛停,又只顧着覺着人家摩托車騎的帥,壓根兒就沒留心過他的相貌。更何況那時候關椋頭上還戴着頭盔,被時年那不要命的飙車給驚得略有點面無人色……

時年高興得緊緊握住關椋的手,上下搖晃:“關sir你怎麽不做巡警了,調到這邊跟湯sir、賈sir他們查案了呢?”

關椋呲牙一笑,目光滑過湯燕卿:“這個麽,說來話長。”

“那就別說了。”湯燕卿又難得地臉紅起來,一拖時年的手,将她帶進審訊室隔壁鍍膜單反玻璃窗背後:“再膩歪下去,口供都錄完了。”

鍍膜單反玻璃對面,賈天子跟傑克據桌而坐。

但是顯然傑克面上并無多少的恐懼,更無什麽愧疚。

賈天子面色冷峻,握着筆問:“說說吧,為什麽要那麽殘忍地殺害S?你是康川大學的學生,能有幸考進這所著名學府,拿到全額獎學金,你的未來明明一片光明,怎麽會做下這樣的事毀了自己?”

傑克身子向後坐,緊貼在椅子靠背上。腿敞開,肚子微微向上拱起。

湯燕卿眯眼道:“典型的輕蔑。他根本沒将審訊警官放在眼裏。”

時年便忍不住皺眉:“所以這一場命案對他來說不是罪惡,反倒是成就。”

“沒錯。”湯燕卿側眸來望她。

這邊的光線微暗,而大玻璃窗則透過審訊室的光亮來,正面聚攏在她面上,便顯得她側臉的輪廓更加柔致、秀麗。而那柔致和秀麗之

中,卻也透露出堅毅。

他輕輕地嘆息,再度為她而心折。

傑克果然只報以蔑然的一笑,語氣聲中沒有半點忏悔。

“毀了自己?我要是不殺了她,我才真的是毀了自己。”

他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不再是往日那般的平靜,羞澀,此時裏頭閃爍着狂熱:“呃不,或者應該說是她早就毀了我!我只有反抗,只有報複,我也只有同樣毀了她!”

審訊室裏燈光強烈,此時是是深夜,傑克便覺得有些刺眼。

他便眯起眼來去看那片白光。

在他眼前,那個錄口供的阿sir一點都不重要,他只當不存在。

在他眼前,舊日時光宛若一幅畫卷,緩緩鋪展開。

他又看見了S,女王一般明豔照人地走來。她金棕色的長發上綁着鮮紅的發帶,走過綠茵茵的大草坪,美得就像一幅油畫。

她是女王,她喜歡讓所有的男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包括他。

可是他自己明白,他跟那些男生都不一樣。那些男生裝作仰慕她,實際上不過是想騙她上.床。他們當着她的面贊美她,可是一回身卻在私下裏對她的身材,對她的chuang上功夫品頭論足。

甚至有人說她只中看不中用……

而他,是真的在悄悄凝視着她,喜歡着她。能跟她分到同一個套房裏去,最初連着三個晚上他根本都睡不着。每一次在客廳相遇,他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可是他不想浪費那麽好的機會,便努力跟她說話,結果緊張之下結結巴巴,被她不耐煩地譏笑:“你到底想說什麽呀?拜托,你先理清自己的口齒行不行?”

漸漸地,他的模樣被她和瑪麗娜了若指掌。在她們兩個眼裏,他成了個可以用來取笑的小醜。

有一次很晚了,他在操場上循例跑完夜跑,忽地在更衣室裏被S攔住。

S着迷地聞着他身上的氣味,說最喜歡男生剛運動完的陽剛之氣了。他錯愕之間,她将他推到了衣櫃上,然後身子就貼了上來。

她好軟,也好滑,他激動得不能自已……可是她卻忽然停了下來,歪頭朝門外說:“好了,我說什麽來着,他就是不行啊!”

瑪麗娜和幾個男生便沖進來,無數雙眼睛便肆無忌憚地窺視向他的腰下……

他慌亂之下,那兄弟便更軟趴趴下去,又驚又窘,無顏見人。

S和瑪麗娜他們便盡情地笑,說他是ED,說他根本就不是男人。S還譏諷地說:“不用起早貪黑跑步了。你再跑也練不出陽剛之氣來……你就根本不是個男人啊!”

那天他們還對着他拍照,他羞憤之下怒吼着推開他們逃走。

而背後,S和瑪麗娜的笑聲那麽響亮,那麽刺耳。

那兩個J人不明白,她們不僅僅羞.辱了他,她們更親手打碎了他的初戀!

他是曾經那麽近乎虔誠地愛過她,盡管明知無望……即便那個晚上,他後來還是沒出息地重新回到更衣室,從地上撿起了S無意間從發上滑落的發帶。

發帶上還留着她的香氣,那麽迷人。

他那晚将發帶放在鼻息間,放縱自己去想象報複S,那種快樂第一次充盈在他心間。他宛若上瘾,從此便難以自拔。

終于,機會來了,周光涵死了。周光涵的房間便成了最佳的現場。

聽着傑克的講述,時年只覺心下憋悶。

為什麽好好的愛,卻要變成了這樣一種無法自拔的恨,以至于鑄成大錯,殺了她也毀了他自己?

時年忍不住轉頭望向湯燕卿:“S為什麽要做這麽過分的事?以傑克從前的性格,他也并不會妨礙到她什麽才是。”

湯燕卿也輕輕嘆息:“我在課堂上告訴過你們的,S真正喜歡的是禁yu系的男生。傑克雖然不是東方人,可是他的氣質也符合S的喜好。”

時年一怔:“你的意思是,S反倒有可能是故意去撩.撥傑克的?”

湯燕卿點頭:“她希望他反抗,她希望他能在那微妙的時刻,為了她而突然從羊化身成狼。”

時年心下突然驚驚一跳:“也就是說S那晚有可能是心甘情願跟着傑克到周光涵的房間去的?”

“是。”湯燕卿抱起手臂,目光深沉:“所以當晚她從507消失,并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也沒有留下任何曾經掙紮過的痕跡。”

他說着轉頭望來:“我猜測可能是傑克用危險游戲的戲碼來挑.逗S,問她敢不敢跟他到周光涵的房間去玩。S驚喜于傑克的突然轉變,也不疑有他,于是就跟着他到了周光涵的房間去。”

“周光涵已經死亡超過一個月,他的房間解除了警戒,卻一直空着,沒人敢來。S以為這真的只是一個刺.激的游戲,于是主動接受了傑克的捆綁。”

時年又是一怔,繼而緩緩點頭。

這便解釋了S的死

亡現場并無太過掙紮痕跡,而S的身上也并無瘀痕。

那晚的情景終于在她心中緩緩拼合起來。

傑克帶着S進了房間之後,将S捆綁成那個姿态,便從後面跟S做。S開始還以為是他真的為了她而雄風勃發,于是很為享受。可是漸漸地,也許是時間太過持久了,她才猛地回身發現傑克用的是工具,而不是他的真身!

S覺得受騙,她會喊停,可能還會變本加厲地辱.罵傑克沒用。傑克便在亢奮之下,一邊加快了速度,将S送上高chao,一邊将發帶繞過S的頭頸纏緊……

那是一種近似于窒息性快.感的s-e-x,傑克在給了S最終的快樂的同時,也奪走了她的性命。

湯燕卿點頭望來:“借助于粗魯動作達到高.潮的s-e-x的确是許多ED患者的愛好。”

時年面色越發蒼白:“這麽說他殺了S,實則也是一個意外。他的本意也許只是報複,只是達成長久以來對S的渴望。可是今晚他相對瑪麗娜下手,怕是已經‘進化’,他直接的想法就是要殺人了。”

“沒錯。”湯燕卿目光綿長:“因為殺人帶給了他全新的刺激和滿足,他迷戀上了這種感覺。”

如果曾經還是因為愛,還值得同情的話;那麽當愛因為內心的黑暗而開始變得扭曲,那麽愛本身就只淪為了罪惡的借口。

愛該是這世間最為純粹,最為聖潔的情感。倘若愛被扭曲的心綁架,那愛便不再是愛,便再也不值得珍重。

時年覺得冷,連忙用手撫了撫手臂。

這樣的八月她便覺得冷,不是氣溫驟變,而是人心叫她心寒。

湯燕卿将時年帶出去,帶到茶水間。從冰箱裏取了兩顆雞蛋,敲在微波爐餐盒裏,然後放進微波爐轉。取出來便是兩顆熱氣騰騰的荷包蛋。

“吃點東西吧。”她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他都沒有錯過。

時年握着方便叉子垂下頭去:“謝謝你。”

“嗯哼,”他不滿地坐了下來:“不喜歡聽你說這個。”

時年不知該說什麽,只好垂着頭,小口小口地咬着荷包蛋,緩緩将兩顆蛋吃完。

他又遞上熱茶來。

時年便忙捧在掌心,那溫暖透過手掌,慢慢傳遍全身,讓她舒服了好多。

她便擡頭問他:“湯sir是怎麽想到是傑克做的呢?”

湯燕卿凝視着她的眼睛:“還記得他是第一個發現S死亡的人麽?”

時年點頭。

“那你還記不記得,他當時是如何與你們講述他的所見的?”

時年當然記得,便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複述了出來。

他滿意地聽完,微微含笑:“瞧,他的話裏就是滿滿的破綻;他的每一句講述,實則都是将他的真兇身份供述了出來。”

“為什麽?”時年也是一驚。

她完全沒聽出來什麽破綻啊!

她又将傑克的話從頭到尾重新又回憶了一遍,還是不明白,便向湯燕卿求助地望去。

湯燕卿一笑:“不如這樣,你給我講述一下傑克卡住你脖子這件事。”

時年呼吸便一顫,輕輕閉上眼睛:“……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要死了。我無法呼吸,想喊也喊不出來。”

他的手溫柔地罩上來,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嘿,夠了,回憶到這裏就夠了。”

他可不想讓她再回憶起那麽痛苦的事情來。

時年便睜眼微怔:“可是這跟傑克話裏的破綻有什麽關系?”

“你瞧,你對于這樣的恐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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