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徐念念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隋孜謙像是個悶葫蘆似的坐在一旁的紅木椅子上,還不忘記吩咐人沏了一壺鐵觀音。小丫鬟低眉順眼的從她眼前走過,然後在隋孜謙刀子似的目光裏快速離開。一時間,屋子裏特別安靜,仿佛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得到。

徐念念率先沉不住氣,開口道:“若是侯爺擔心府邸名聲,我鋪床被子在地上睡就是了。”

她咬着牙,心裏委屈的不成。這身子是爹娘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啊,哪裏遭過罪。

隋孜謙的臉色更差了,他不停喝茶平複心底的積郁,剛想不和徐念念稚氣,這女人就又開口刺他。合着她寧願睡地上也不想和他同床共枕?

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又都看向別處。夜色漸深,隋孜謙沒來由的心情暴躁,站起來踱步。他走了一會,将桌子旁邊的窗戶推開了。徐念念皺了下眉頭,開口道:“今年冬日感覺來的早了一些,十月份的天氣像是臘月裏,你還是關上窗戶吧。”

隋孜謙一怔,耳邊是她的柔聲細語,帶着幾分關切。似乎沒那麽生氣了。他回過身,定定的看着徐念念,淡淡的說:“準備休息吧。”

……

徐念念木讷半分,良久,道:“好。”她躊躇片刻,琢磨着是不是要喚小廳堂的岫紅鋪地炕呢?還是脫鞋上床和衣而眠?又或者……她偷偷瞄了一眼隋孜謙,這人站在前面不會是等她伺候呢吧?

徐念念身上不由自主的冒汗,腦門映襯在燭火的跳動下,顯得特別明亮,上面仿佛塗了一層油。她搓了搓手,扭捏的看向隋孜謙,鬼使神差的問了出來,說:“侯爺……您覺得我是睡哪裏合适?”

噗,隋孜謙忍不住樂了。他不是愛笑之人,輕輕唇角映襯着一張臉特別光彩耀人,令徐念念看的有些癡了,過了會才意識到他是在笑話自己?她摸了摸臉,皺起眉頭,這有什麽可笑的!

隋孜謙目光玩味,直言道:“你是我夫人,自當是和我一起的。”

徐念念呆住,隋孜謙的意思是他要睡自己嗎?徐念念臉頰通紅,脫口而出,道:“使不得。”

……

隋孜謙愣住,蹙眉道:“徐念念,你到底要怎樣!”他已經很給她臉面了,反倒是她在推三堵四幹什麽?他們明明是夫妻,倒好像他自個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徐念念那雙驚恐的明眸深處,分明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隋孜謙不樂意了,他今個還偏就要和她一起睡了!難不成她還敢大孽不道的轟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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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念見他越來越近,整個神經都蹦了起來,緊張到最後沒骨氣的噗通一聲給他跪了,委屈道:“妾身對侯爺一直有所隐瞞,還請侯爺贖罪。”

隋孜謙頓住,眼睛眯了起來,說:“你、到底要幹什麽!”他今個的好性子真快被徐念念磨光了。當初奮不顧身嫁給他的人是她,後來莫名其妙為情自盡的人也是她,現在躲瘟神似的逃避自己的人還是她,這女人到底又要耍什麽花招。

徐念念咬住下唇,淚眼朦胧,擡起頭,一字字道:“我、我全不記得了。”

……

隋孜謙眉頭緊皺,表情肅穆,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說:“你說什麽?”

徐念念深吸口氣,認真的說:“我都忘了……忘了侯爺,忘了自己,我醒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偶爾腦海裏會晃過一些畫面,可是都不甚真切。岫紅一點點告訴我自己是誰,我、我一直在尋找我自己,關于侯爺,關于這場婚姻,還有所謂的我喜歡您……我真的、都不記得了。侯爺……”她情深意切的低聲道:“妾身伺候不了你,我做不到。還望……侯爺給我一些時間。”

徐念念垂下眼眸,不敢去看隋孜謙。

良久,她聽不到聲音,喃喃自語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吧。侯爺不是不耐煩我嗎?這樣的我,自不會再癡纏侯爺,侯爺若有中意的女子,妾身也願意讓賢。人這輩子,經歷生死,也不過如此。曾經是我太固執,一切都是妾身的錯,不管日後什麽難聽的名頭,亦應由妾身一人承擔。本是我強要嫁你,連累侯府,連累隋家的名聲,擾了皇後娘娘清淨,辜負了太後娘娘的寵愛,一切都是念念的錯,對不起、隋孜謙。只是事已至此,我除了和你說一聲對不起,剩下也做不了什麽。”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不再發顫,是難以形容的冷靜自持。

可是隋孜謙發現,他一點都不痛快。反之,胸口疼的要死……她的平靜退怯,令他痛徹心扉。難怪近來覺得徐念念安靜的可怕,萬事能退則退,不多說一句,真的是失憶了嗎?有那麽一瞬間,他竟是生出寧願是這狡詐女子的又一次詭計。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人一旦豁達起來,那麽多半是放下了……

徐念念忘了他,忘了她曾經可以不顧一切追逐的自己。隋孜謙胸口悶的喘不上氣,他想發火,卻是在看到徐念念低眉順眼,半垂着眼眸的溫柔側臉時強咽了回去。

他發什麽火?氣她忘了自己?可是他就喜歡她記得嗎?

他在不甘心什麽!

徐念念擡手擦了下眼角,這些話終究是說出來了。她曾以為很難啓口,真到了這一步反而無比心安起來。

她擡起頭,眼圈發紅,圓滾滾的淚滴在眼眶裏打轉,她不想哭,用力眨了眨眼睛,還是流了出來。

真不争氣啊……

眼前的男人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她纏了那些年的男人,終于……說開了。

徐念念用衣袖擦幹淨臉頰,生硬的扯出一抹笑容,輕聲道:“讓你看笑話了……”她想起什麽,又故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雖然在你面前出醜也不差這一次,可是方才的話,真的是我的心裏話。你不用懷疑什麽,這是真的,隋孜謙,真的、對不起。”她張着嘴,後面的話融入空氣裏,吐不出一個字,胸口處揪着疼。

良久,她撇開頭,難以克制的顫抖哽咽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一股委屈湧上心頭,徐念念的肩膀有些顫抖,淚水絕提而下。明明說開了而已,為何這般委屈呢?

心裏明明有無數的苦水,可是都要咽回去。因為眼前的男人不喜歡她,說再多都是惹人厭煩,一廂情願,反而顯得拖拖拉拉,欲拒還迎。不、這次她一定要離開他,再也不要見到他……

這些天她也想了許多關于自己的過往,一個心高氣傲的小姑娘,把愛寄托在別人身上,對方還是不喜歡她的男人,這本就是自作自受。說難聽點就是活該!

隋孜謙渾身上下充斥着一種陌生的情緒,他從未有過這種不知道該做什麽的狀态。眼前的徐念念明明還是那張明眸皓目的嬌麗容顏,可是卻略顯卑微、退讓、委曲求全。她不再張揚驕傲,褪去了華麗的妝顏,将骨子裏的柔軟顯露出來,白皙的臉頰消瘦的令人心疼,勃頸處的鎖骨清晰可見,她強忍着不大聲哭泣,雙肩卻微微顫抖,可見此時心底的無助。

隋孜謙攥着拳頭,克制着胸口處那道不明的疼……到底是恨、還是什麽其他,他也說不清楚。若不是十餘年鍛煉出來的強大自制力,他說不準現在就将她攬入懷裏了。

這個想法令他震驚、為什麽是攬入懷裏?而不是……質疑?

她說她失憶,他便信了。

她說對不起,他便想輕輕的告訴她,那麽……就讓一切過去吧。

他為何會這樣?

見她默默的哭泣,心髒揪着疼痛……

見她控制不住的委屈顫抖,身子仿佛被什麽掰開了似的生疼生疼,他到底犯了什麽鬼毛病!他不停的提醒自己曾經的徐念念是多麽得意孤傲,可是這都不及方才她不斷重複的那三個字,對不起。他撕碎了她驕傲的臉,她終于認輸,可是卻是徹底忘了他,忘了自己……

隋孜謙眼眶發熱,竟是生出幾分無力的感覺。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上次特別難過還是七年前,父親和大哥先後戰死沙場。後來二哥也去了……他盯着地上的徐念念,心口仿佛被什麽用刀刮着似的疼,一下一下的,他看不下去了,轉身大步離去。

徐念念又哭了一會,才發現隋孜謙已經離開。她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岫紅吩咐人煮了熱水,輕聲道:“姑娘,您和侯爺又怎麽了。瞧瞧這臉,不如洗個澡吧。”

她拎着手巾去小院子裏沾了點涼水,輕輕遞過來,說:“眼睛要敷一敷,否則明個腫起來,又該被人拿了短處來笑話了。”

徐念念一怔,擡起頭看她,說:“岫紅,近來你辛苦了。”

岫紅吓了一大跳,道:“姑娘,您說什麽呢。奴婢伺候您是應該的……”

徐念念搖搖頭,唇角忽的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岫紅,我心裏的事情,終是放下了。”

岫紅愣住,望着眼前有些說不出來熟悉的氣韻,慌亂道:“姑娘,你到底到底……不曾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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