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眼看着天色變暗,遠處烏雲密布。

岫紅吩咐着小丫鬟們将尚未晾幹的被褥都收拾起來,她正忙活着,便看到侯爺行色匆匆的進來了。

“侯、侯爺!”岫紅急忙跳下小木凳,搓了搓手福了個身,道:“侯爺有何吩咐。”

隋孜謙抿着唇角,道:“我要回京,有事情和夫人交代。”

岫紅眉頭發皺,暗道姑娘這幾日累極,早就睡熟,誰管你回京不回京啊!

隋孜謙見她支支吾吾,懶得多說什麽,轉身進屋。

他感覺到身後有小尾巴跟着,不快道:“沒我命令,不許入內!”他說完話就進了裏屋,還把丫鬟們都轟了出來。

岫紅沒辦法,只好戳在門口侯着,準備随時進去救主。

襄陽侯再不待見他們家姑娘,也是個英雄人物,應該不會動粗吧!哪怕曾經徐念念經常惹毛侯爺,也不過就是被冷落和甩臉子罷了。

哎……

岫紅憂傷着,隋孜謙已經走入裏屋,他的腳步期初是急躁,聽到床上的人兒均勻的呼吸聲,便越來越緩慢,直到床邊,輕輕的坐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徐念念的臉上,入眼的她眉峰如畫,面容精致,睫毛很長,微微卷曲着,仿若可以落下一只蝴蝶。

想起蝴蝶,腦海裏浸滿了徐念念脖頸處的嫩白色肌膚,還有那誘人的一抹紅暈。渾身上下好像個十四五歲的發春小子似的僵硬起來。

隋孜謙臉頰發熱,他、在想什麽呢?

可是,徐念念居然睡着了……

他自個到底是怎麽了?糾結着什麽?似乎不得她一句話,就沒法離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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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徐念念,她眨着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眸,偷偷的打量他。那時的她年歲并不大,卻生的十分高挑,面若桃花,目光裏是癡纏,然後待他望過去,閃過一抹驚喜,直勾勾的盯着他。當時他覺得這女子太過膽大,已經有些不喜。

平日裏,若是誰偷看他,他但凡冷漠的注視過去,多數女子會低下頭吧,唯獨她,像個傻子欣喜的盯着自個,唯獨那雙墨色的眼瞳,異常耀眼的明亮。

那時的他已經從嫡親姐姐那裏得過暗示,說是徐宰相家的三姑娘傾慕于他。這種話他聽的耳朵都快生繭了,說不上歡喜或者其他,只覺得厭煩。姐姐話裏話外是私下裏的調侃挖苦,後來卻也是考慮到徐家背景,将徐念念納入隋家可以結親的親家之一。

隋孜謙娘親去的早,父親心念母親不想娶繼室。宗族裏的伯伯叔叔們不願意得罪隋家三個嫡子和一個皇子妃,便由着他父親行事。所以隋孜謙沒有繼母。可是父親終歸是氣血方剛的将軍,擡過的小妾卻是不少。其中有聖人賞賜,長輩賜予,還有同僚孝敬的美人們,足足塞滿了三個偏院。

父親那種大而化之的性子自是不會對誰上心,經常寵過這個便忘了那個,卻是不忘記給每個女人喝下避子湯,所以隋孜謙這一代,是沒有庶子的。隋老将軍當時連年征戰,經常不在祖宅,三個院子的美人們自然寂寞難耐,有那出身差的便起了壞心眼,竟是打起了隋孜謙的主意。誰讓他年紀少就生的很好看,随着他大哥二哥相繼從軍追随父親以後,府裏沒個管家娘子倒是被人鑽了空子。

隋孜謙差點着了女人的道,從此對女人再無憐憫之心。

說到底,隋孜謙這方面是有些心理陰影的,久而久之便成了對女人的看不起。後來遇到的前赴後繼的花癡女實在太多,這種偏見越發根深蒂固。所以,他對于過于主動的徐念念是很排斥和反感,再加上替嫁的事情……他真是氣的差點吐血了。

可是為何在一群名冊裏獨獨點了徐念念的徐嫣嫣作為婚配,隋孜謙自個也想不明白。可能是因為記憶中那雙特別清晰的明亮眼眸,他記得住那張臉,便就選了這女子的雙胞胎妹妹。

一念之差,便造成今日難解的苦局。

隋孜謙深吸口氣,盯着身旁異常安靜的女子,心頭思緒萬千!

真是怪了,他好似有那麽一口難以下咽的氣,就堵在胸口處。

明明他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她怎麽可以就睡的這般安穩?

是覺得心累,還是、不再将他再放在心上?

隋孜謙胸口一緊,不會的,徐念念心悅他,不會不放在心上。

想必是真的累了吧……

他垂下眼眸,大手落在徐念念小巧的臉頰上,食指摩搓着那雙彎彎的眉毛,一下一下,順着柔軟的棱角一直向下,滑過好像嫩豆腐似的臉蛋,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好軟,似乎他用力一捏,就可以将她弄碎了似的。

徐念念蹙眉,嗯了一聲翻了個身子,背對着他。

隋孜謙心虛似的急忙收回手,發現她并未睜眼,只是扭過去身子了。

他安靜的坐在床邊沉默了片刻,見她沒再動換,身子不受控的探過去,鼻尖貪婪的滑過那一頭墨色的發絲,鬼使神差的低下頭,忍不住啄了下她的眉峰。

啪的一聲……

好像瞬間,徐念念的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臉上……

隋孜謙怒了,臉頰通紅。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打臉,還打的這麽瓷實。不過他也從未幹過這種偷香的事情,剛才不曉得是怎麽了,渾身上下不受控制,做出了自己都難以理解的事情!

偏偏,徐念念揚手就是一巴掌!

徐念念打完他也有些發蒙,其實早在他進了屋子她便醒了。可是她實在不想面對他,尤其是今個隋孜謙腦子有問題!

她只好裝睡,沒想到這人居然摸她的臉頰,于是她就故意咛了一聲,側過身去……他、居然居然啄了她一下,于是身體就本能的坐了起來,甩手打了他。

兩個人沉默的對視片刻,隋孜謙勃頸處都成了紫茄子樣子。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麽!好像個登徒子……偏偏這件事情真的沒法解釋清楚,一向驕傲的他也有些沒臉說。居然幹出毛頭小子才會做的事情,還被徐念念抓個正着,毫不猶豫扇了他!

良久,隋孜謙醞釀片刻,告訴自個不和她置氣,她是病人呢。

于是,他咬牙道:“我有差事,先回京了。”交代完畢,他立刻轉頭就走,走了兩步,沒聽到背後傳來任何叮囑,心情沒來的差了好多。胸口處就好像壓了個石頭,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徐念念沒顧上她,低頭望着自個的手心,她方才居然真打了他?

不過隋孜謙到底怎麽了?腦子進水了不成!

隋孜謙撩起長袍大步離開,看誰都覺得不順眼。連帶着四喜也不敢吱聲,整個隊伍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氣氛中連夜趕回京城,連路過驿站都沒人敢主動喝口水。

抵達城門後比預計時辰晚了一刻鐘,隋孜謙發怒日子怕是過的太安穩了,于是決定給隊伍加練。

反正天色已晚,他不打算進城了!

隋孜謙多次強調,不能因為不是戰時,就掉以輕心!

四喜快被練的跑吐了,望着滿肚子火氣沒地方撒的主子,實在是覺得冤枉。若不是主子偏要親自去和夫人道別,他們才不會晚了啊!

莊子上,一切回歸最初的寧靜。

徐念念的心情卻是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她蹙眉發了會呆,攥着一個小手繃,打算給哥哥未來的孩子繡雙喜慶點的小紅鞋。

“夫人……”岫紅輕聲喚她。自打夫人回來後就心不在焉的,一會說要泡茶,一會又拿了本書煩躁的看了會,最後開始繡東西,可是那針都快紮手上了,她忍不住提醒道:“線好像絞住了,奴婢給夫人重新串一根吧。”

“嗯?”徐念念擡起頭,又垂下眼哦了一聲,将手繃地給她,心口處空落落的,不由得鼓起嘴巴吐了口氣,猶豫的開口,道:“岫紅,你可覺得……侯爺有什麽不對勁之處。”

岫紅頓了下,低着頭串好新線,仰起臉笑道:“感覺侯爺人變得好相處了。”

……

“所以,你覺得呢?”徐念念眯着眼睛,看着岫紅。

岫紅歪着頭想了一會,說:“奴婢什麽都不懂呀。不過奴婢認為,夫人和侯爺已經是夫妻了,若是侯爺願意變好,這不是好事兒嗎?女子出嫁從夫,侯爺樂意待夫人好,難道不是喜事兒?”

徐念念沒來由的一陣心煩,斥道:“喜個頭!”

岫紅吐了下舌頭,說:“夫人要洗頭嗎?”

……徐念念把手繃一扔,脫了鞋子上床躺着,來回翻身,怎麽也睡不着。岫紅還想說什麽,聽到屋門嘎吱一聲,徐雨戒探頭探腦的溜了進來。

“三姐!”

“誰讓你起身了?”徐念念目光落在他的大腿根處,閃過一抹埋怨。

徐雨戒憨然一笑,呆呆的說:“我擔心姐姐麽。三姐夫走啦!”

“誰讓你喚他姐夫的!”徐念念脫口而出,還喚的真順口。

徐雨戒一愣,道:“不然叫什麽。我覺得姐夫挺好的呀,昨個寧悠然老想沖姐夫貼過去,姐夫一直沒搭理她呢。虧她還是高門貴女,這沒娘教養的女子果然是不知羞。”寧悠然娘親去世的早,是在老祖宗身邊長大的,徐雨戒這一抱怨,是連着寧家老太太給罵上了。

徐念念蹙眉,沒有多言。岫紅忍不住問道:“寧家六姑娘當真就盯着咱們家侯爺吶?”

徐雨戒點了點頭,道:“否則我幹嘛去撞她啊!”他猛的捂住嘴巴,表情懊惱萬分。

“你撞了人家?”徐念念眉眼一挑,質問道:“這才被燙着了嗎?”

徐雨戒撇了撇唇角,糊弄道:“姐姐……”他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稚氣,着實讓徐念念沒法生氣。徐雨戒坐在床邊,望着她,腼腆道:“姐夫幫我請了一個月的假呢。”

“所以就覺得他好?”徐念念敲了下他的腦門,道:“拉下的功課怎麽辦?”

“反正快到年關了,明年再說呗。況且我不像大哥似的天資聰慧,根本不是讀書的材料。”徐雨戒抱怨道:“我寧願跟家裏的吳大哥學點拳腳功夫。”

“胡說什麽呢。總是要把書讀完了。徐家哪裏能出不識字的人!”徐念念叮囑道。

“可是指着我考科舉怕是肯定考不到的……”徐雨戒不愛讀書,又因為家風不敢逃課,難得有機會不去上課,好像離開了籠子的鳥兒,歡快的不得了。他知道三姐姐最為父親看重,想着讓她幫忙說幾句話,這書能不讀了麽。

徐念念也看得出徐雨戒不是讀書那塊料,可是徐家家世清白,書香門第,總是要逼着弟弟好歹參加一次科舉考試,哪怕落地,再謀求其他營生,看起來至少像個讀書人家的子弟。

“對了,昨個有小厮偷偷塞給我一張紙條,是三郎的口信兒呢。”徐雨戒性子粗犷簡單,自從和寧三郎盡釋前嫌,反而和那些武将子弟們相處的如魚得水,性子野了,就想着一起去玩。

徐念念眯着眼睛,說:“我看近來你是有點要瘋吧?”

徐雨戒急忙正色起來,轉移話題道:“姐姐,父親重陽節前的生日,若我不回京了,姐姐也留在別院,父親和母親應該會過來待兩日。”

想起老父親,徐念念眉頭柔和下來,點了下頭,說:“這一個月,我好歹給父親繡個腰帶。”

“那弟弟也去給爹準備禮物啦……”說完他就灰溜溜跑了。

徐念念無語的望着他的背影,說:“吩咐王管事派多點人跟着他,估計會出去瞎跑。”

岫紅上前一步,道:“嗯,奴婢曉得了。咱們家戒哥兒都十一歲了,性子卻還像個孩子似的。當初大少爺十一歲的時候可比他老成多了。”

徐念念想起什麽一怔,眼底滿是懷念。

岫紅猶豫片刻,鼓起勇氣道:“夫人……其實是記得起來的吧?”

徐念念愣住,不要意思的垂下頭,說:“對不起,岫紅。”

“奴婢惶恐呢,姑娘快別如此說……若是一般人,想着也是忘了才好。何況是夫人呢。”曾經這般驕傲的女子,若是想低頭,不尋個由頭可成呢。

想來他們家三姑娘也當是自個忘記了,這才可以坦坦蕩蕩的面對襄陽侯。只是襄陽侯那裏卻也是出了狀況,突然間的就又想和他們家姑娘過下去似的。

徐念念擡起頭,盯着她道:“都過去了,岫紅。等我和他和離,單靠嫁妝也能讓你風光出嫁。”

岫紅臉頰通紅,道:“夫人說的什麽話啊……真的一定要和離嗎?姑娘您曾經這般愛慕于侯爺,難得侯爺态度有些松動了,為何不順水推舟試試呢?”

徐念念豁然一笑,說:“曾經愛慕他的念念已經死了……那種徹骨之情我亦不想再重來一次。我只覺得愧對于父母親人,願以後半生為報。”

“夫人……”岫紅心疼的望着她。

徐念念想清楚後又拿起手繃,準備給父親繡個生辰禮物。就是不曉得父親會不會來別院呢?她眼睛一亮,她的老父親,那般疼她,定是會來的。

大黎官員本就是五日一休沐,徐相國趕上生辰,隋皇後示意監國的太子殿下多批了他三日假期。連在一起可以休四天。恭親王下朝的時候追上岳父,本是想商量着何時帶着妻子徐菲菲回徐家給相爺過生日,沒想到反倒是被徐相國給拒絕了。

徐相國回家收拾收拾東西,囑咐兒子留下照看懷孕的媳婦,自個帶着妻子徐柳氏和四女兒徐嫣嫣急忙出城,生怕晚了就又浪費半日。

宮裏。太子殿下陪着卧床的父親說了會話,見千貴妃過來看望父皇,便尋了借口撤到母後寝宮。皇後娘娘方準備好吃食,拉着兒子坐了下來,一起午飯。

“皇上今日可好?”

太子殿下點了下頭,說:“氣色好多了,就是犯懶呢。不過昨晚去了寧貴人宮裏看小弟弟,今個千貴妃來的便早,我膩味她說話,便也走的早。”

“真是一團孩子氣,她終歸是你父親寵妃,禮節要到。你如今監國,正是被人挑刺的時候,萬不可出錯。娘是正宮,你是嫡長子,這世上完沒有比咱們更正統的了,随他們蹦噠去吧,你且做聖人的孝順兒子便可。”

太子聰慧,一點即明。他想起什麽,說:“舅舅來消息了嗎?”

提起如今唯一活下來的嫡親弟弟,皇後娘娘雍容華貴的精致面容上總算流露出幾分柔和的笑意,輕聲道:“你能随時念着你舅舅,母後就安心了。”

“母後哪裏的話,舅舅為人正直,對大黎忠貞不二,又是能信得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我是真心想他了。”太子在長輩面前,已然有幾分小大人的樣子。

隋皇後摸了摸兒子額頭,說:“說是遞了折子進去。後宮不幹政,沒有多打聽。你父皇病着,漠北卻傳來異動,指不定是外敵還是內患。你父親看在鎮南侯李家祖先的攻績上,在先太子謀逆案上手下留情,表面做了好人,心裏卻又不放心人家,這才稍微有點消息,就像驚弓之鳥似的。”

“可是為何一定要舅舅去呢。”趕在年關前讓舅舅出京,小太子總覺得有些愧對舅舅。他舅舅本就沒讨個好媳婦,家裏沒人心疼就算了,父皇還如此使喚人家。

隋皇後挺了挺腰板,淡定道:“隋家忠烈,涉及李家的案子,你父皇哪裏敢托他人。”誰不曉得當時太子根本就是還沒來得及謀逆,就被聖人打了個措手不及。至于鎮南侯就更冤枉了……可是誰讓他是先太子外家呢?皇帝廢太子,自然忌諱鎮南侯……他又不能手刃親子,落人口實,必須做個寬和的父親留下兒子性命,又哪裏可能讓鎮南侯手握漠北軍權?

漠北那地界兒最早是歐陽家族的地盤,當時固若金湯,連皇家都插不進去手。可是百年已過,歐陽家早就落魄了。李家接了漠北地界兒,也想學着歐陽家做土皇帝,聖人卻是容不下的。

現如今,是他們隋家的年代。隋家在大黎歷史中有過數次沉浮,最輝煌的時候老太爺命令隋家不得再入仕,曾有過三代皇帝的朝中都不曾有隋家子弟,可是卻也造就了隋家是從太祖皇帝打江山到如今四百餘年,唯獨從頭到尾都敢自稱望族的豪門。

太子殿下又将朝堂上一些趣聞說給隋皇後聽了一會,兩個人愉悅的用完午飯。

隋皇後叮囑他道:“稍後看完折子批注後記得親自去給你父皇審閱。”

太子殿下黎弘宸點了下頭,寬慰隋皇後道:“母後放心,兒子一直清楚着呢。絕對不會趁着父皇生病便生出亂七八糟的心思。再說這天下,難道未來本不就該是我的?我着急什麽呢!”他眨了眨眼睛,聲音裏難掩幾分孩子氣的調皮。

隋皇後輕笑,站起身親自給兒子整理了下衣冠,說:“記得換件衣裳,你父親愛幹淨。”

黎弘宸應聲,本是擡腳要走,卻是想起什麽,回頭道:“母後為何讓我給徐相國這般體面?”

“什麽?”隋皇後一愣,沒反應過來。

“就是他的生辰假呀,別的人可沒有的。偏偏他那般特殊,還給了三日。”

隋皇後見他撇嘴,心知因為徐念念替嫁的事情令太子對徐家心生不滿,急忙叮囑道:“徐相國十八歲入仕,二十五歲進京,不過短短十八年就能做到今日位置,你切莫小巧了人家。更不能輕易露出不滿的神色,他是娘親斟酌再三為你尋的臂膀,你可別因為一點兒女情長的小事兒就做蠢事兒。”

黎弘宸哦了一聲,道:“我自是尊重徐相國為人品質的,只是他實在是教女不嚴,這事情母後可是受了委屈。若不是徐家有個恭親王妃,母親為了我不願意得罪太後,又豈會善了?畢竟關乎舅舅終生幸福呢。”

“傻孩子。”隋皇後眼看着兒子這般維護自個和娘家,心裏甚是開心。她伸出手捏了捏太子手心,道:“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日後自有緣法。”關于徐相國和他遞話願意待日後大成後主動和離的事情,她并未打算和太子說清楚。太子年歲尚小,終歸是嫩了些。

話已至此,黎弘宸也不再多言,說:“那我換好衣裳便尋李大總管去看父親!”李大總管是聖人最信任的大太監。

隋皇後滿意的笑着,說:“快去吧,別累着。我這裏不用你挂心。”

太子殿下黎弘宸大步離去,隋皇後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頭升起幾分自豪感。

“皇後娘娘,太子殿下真是懂事兒呢。”身邊的李嬷嬷率先開口,雖然說隋皇後是太子的娘親,但是宮裏皇子和外面做兒子的畢竟不一樣,并不是所有皇子都和母妃一個心。比如千貴妃捧在手心裏的五皇子黎弘岳,那絕對是個豬隊友。

隋皇後嗯了一聲,眯着眼睛道:“聽說最近聖人常去寧家妹妹那裏,看來我也要走動一番了。”

李嬷嬷一怔,沒敢多說。寧貴人自從有兒子傍身後那氣度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聽說聖人身子骨好了便老去請,她的貴人品級也是熬了多年,怕是想借此機會直接封妃。若是以前,她經常在皇後娘娘身前伏低做小,如今這番作态全部拿捏到了聖人跟前,偏偏聖人大病一場以後,聽聞幾個皇子在他生病內的小動作,有些寒心,極其偏疼這位剛半歲的小皇子。

連帶着寧貴人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隋皇後同她情誼好,自從寧貴人懷孕後便免了她清晨的問安。如今七皇子黎弘賜都快半歲了,寧貴人自個也懶得主動提及,竟是真的就這麽不問安的守着小皇子過日子。也不曉得是真忘記了,還是有了兒子輕佻放肆起來。

隋皇後梳妝打扮一番,邁着輕快的步伐前往清香殿,去看望七皇子殿下了。聖人午睡後外出溜達,半路上“偶遇”抱着小皇子曬太陽的寧貴人,于是也落座到了清香殿,他和皇後兩個人前後腳進屋子。

隋皇後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恭敬道:“方才宸兒從我那午飯後回去換衣裳,還說去看望他父皇呢。”

聖人懷裏正逗弄着小七,他仰起頭,儒雅的笑着,說:“蘭湘,你快來看看小七,這臉蛋肥的不像話。”他說完後不忘記伸手捏了捏。

隋皇後掃了一眼拘謹的寧貴人,走到聖人旁邊,笑道:“真可愛呢,悠荷妹妹真會養孩子。”

“是喂養的不錯。”聖人高興,對于照看七皇子殿下的乳母和丫鬟們輪番賞賜個夠。

隋皇後同他聊了會小皇子後,擡起頭看向被冷落多時的寧悠荷,道:“許久不見妹妹,看起來氣色不錯。”

聖人一怔,看向她倆,說:“皇後許久不見寧貴人了?”

隋皇後眯着眼睛,溫和道:“皇上忘記了嗎?自從悠荷妹子懷上子嗣後,我就免了她的晨昏問安。清楚她大着肚子偏要早起過來,您不是還訓斥過她?後來孩子生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妹妹呢。”

皇上垂下眼眸,愣了一會,淡淡的說:“小七眼看着過了半歲了吧。按理說,是不允許生妃來養育的。”為了防止後宮幹政,大黎後宮有一條不正文的規定,那便是皇子都不讓親生娘親來養育。

寧貴人頓時傻眼,七皇子可是她眼前的命根子,倒不是她故意忘了規矩,而是帶孩子着實太忙,況且她舍不得乳娘喂養孩子,反正不用伺候生病的皇帝,她私下裏偶爾晚上自個帶孩子。再加上隋皇後寬厚,也不曾派人問過,轉眼間就過了半年多。

若說她沒有一點想法,倒也不然,只是……

寧貴人深知越解釋越顯得不尊重皇後娘娘,索性認下自個的錯誤。她再不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盯着皇帝,而是眼巴巴的看向隋皇後了。

隋皇後捂嘴輕笑,扭頭看向皇帝,說:“不過皇上您和太後都甚是寬和,舍不得讓親生母子分離。再說千貴妃那開了個頭……我想不如就讓寧貴人自個帶吧。”

若不是聖人在呢,寧貴人恨不得給隋皇後跪下磕頭。這規矩是不成文的,後宮也并未遵守,但是若皇後娘娘硬是要她和其他妃子共同帶孩子,怕是會有一群人争搶。何況她的小七這般可愛,有了孩子意味着皇上來的次數便多了,皇後娘娘不為難她,也定有人希望能按照規矩來。

皇帝一把年歲,心裏哪裏看不出隋皇後對寧貴人的不滿呢?他想起襄陽侯還在外頭給自個辦不幹淨的事情,索性給了隋皇後這份臉面,道:“後宮的事情,還是皇後做主吧。”

寧貴人再也不看皇帝了,規矩的站在皇後娘娘身後,一言不發。

“既然如此,妾身覺得這世上誰能比親媽養得好呢?我看還是寧貴人自個帶吧。”隋皇後輕笑,眉眼微微挑起,精致的容顏映襯在明媚的午後餘光下,耀眼明亮。

皇帝忽的心有所動,伸手握住隋皇後的白淨小手,說:“是說宸兒稍後來和我禀報折子吧,你随我一起去等他,別讓孩子撲了空。”

隋皇後故作害羞,明眸善目妩媚的掃了一眼皇帝,扭捏的站了起來,看向寧貴人,道:“孩子既交給了你,便好生養着。”

寧貴人卑微的垂下頭,再也沒有起初的張狂,伏低做小的福了個身。

皇帝挽着隋皇後向外面走去,明黃色的龍袍和身旁大紅色衣裙上鑲着金色鳳凰圖案的金黃色落在周身一群奴仆的眼底,刺的發慌。

衆人恭送帝後離去,待人影消失在盡頭,方敢起身。

寧貴人轉身急忙抱起孩子,放在唇角親了又親。她把人都轟了出去,獨留下小時候的教養嬷嬷王氏和信得過的女官香草。

寧貴人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越發抱得孩子緊了,小皇子忽的就哭了。

王嬷嬷急忙勸道:“貴人輕點,小心吓着孩子。”

寧貴人瞪了她一眼,說:“虧嬷嬷知道說我!我當初說什麽來的,隋蘭湘豈是能糊弄的人?”

王嬷嬷臉上一熱,道:“可是皇後娘娘不松口給貴人提高品級,這才将主意打到皇上身上。倒是沒想過皇後娘娘真會撕破了情面,故意敲打貴人。”

寧貴人眯了下眼睛,說:“別說了。我知道你們的心思,還有外面那群丫頭奴才,回頭都需要好好敲打一番。隋蘭湘和前頭那位皇後可不一樣,她顏色正好,風韻猶存,不是那人老珠黃的李皇後!更何況蘭湘姐身後可立了個功勳隋家!”

“嗯嗯,老奴知曉了。回頭就好好整治下咱們清香殿的風氣。”

“明個一早叫我,這晨安是再不敢說不去的。”

王嬷嬷點頭稱是,說:“既然如此,貴人就別再晚上奶孩子了,否則氣色看起來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寧貴人不耐煩道,低下頭親了下兒子的額頭。她的心裏忍不住想着,沒孩子那會萬事不敢招惹隋蘭湘,如今有孩子了,反倒是被徹底拿住了。他們寧家在皇帝眼裏,卻是如何都越不過隋家!

李家村

徐念念一早聽聞管事說京中來了消息,徐相國下午出城,晚上便會來到別院。

她吩咐小廚房準備材料,蒸了壽桃。她想起什麽,走到廚房伸出,從一個酒缸裏掏了一勺嘗了嘗,扭頭和弟弟徐雨戒說:“你喝一口,如何?”

徐雨戒抿了口,說:“姐姐這壽酒方子哪裏尋的,感覺好甜,沒有一點刺激的味道。”

“一本雜書裏看到的。常言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家裏人逼你讀書不是為了功名,而是要開闊你自個的眼界。”徐念念不忘記借機囑咐弟弟。

徐雨戒哦了一聲,說:“可是還有一句話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砰的一聲,徐念念就湯勺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說:“問題是行萬裏路很難好不好,書至少可以拿起來就讀,懂了?”

徐雨戒沒敢再挑戰她的權威,摸了摸頭,委屈道:“受教了。”

“乖兒~”徐念念心情不錯的捏了下徐雨戒肉嘟嘟的臉蛋。

徐雨戒自是任她揉捏,直到門房派人來傳話,說是徐大人夫婦到了。

許是有段日子沒見爹娘,徐雨戒擡起小腿率先跑了出去,不忘記回頭看向姐姐,道:“我先去迎他們。”

徐念念嗯了一聲,捋了捋耳邊碎發,整理了下衣裳走向門外。

她仰起頭,碧藍色的天空仿若水洗了一般,萬裏無雲,連帶着心情都輕快起來。

人的一生或許就像是這天氣,昨個還陰雲密布,今日卻是晴空萬裏。不過有一點不容置疑,只要你願意相信光明,明媚的日光總會沖破烏雲,照亮前路……

嗯,徐念念攥了下拳頭,笑臉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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