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提及徐嫣嫣,徐首輔的眼眸變得黯淡無光,女兒失蹤,皇帝仙逝,這一切給他的沖擊很大。他這一輩子,忙忙碌碌、追求名利,到頭來,何嘗不也是一死呢。

一時間,他有些迷茫。

秦大人試探性的看着徐首輔,紮針道:“我想此事兒,定是和千老頭脫不開幹系。”按理說,太子殿下登基,怎麽着也無千家什麽事情。誰能料到千家出了個千尤畫,那是殿下心底愛慕的女子,殿下終歸年少,包不起被枕邊風影響。

徐首輔好笑的看着秦大人,道:“你特意登門拜訪,就是說此事兒?”

……秦大人也覺得自己表現的過于急躁。實在是近來千老頭如沐春風,總是單獨被新帝召見,他有些坐不住了。

徐首輔一直忠于先帝,從未結黨營私,兩個人并無太深的交情。可是因為同科,又一起在朝為官多年,看着徐首輔骨瘦嶙峋的樣子,秦大人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一朝天一朝臣,徐大人這首輔之位,讓出來是遲早的事情。

徐月笙有那麽一瞬間,突然覺得釋然。

是啊,太子殿下登基了……他這一生,能被人抓住的把柄不多,所以別人直接對徐雨誠出手,無外乎是警告他,他兒子的仕途才剛剛起步。

徐月笙抿了口茶水,看向秦大人,相較而下,秦大人于他來說可比千老頭親切多了。他開口留了秦大人午飯,秦大人立刻應了。

兩個人愉悅的吃了一頓午飯,次日病了許久的徐首輔上折子請辭首輔之位。并且推薦了秦大人。皇帝自然再三挽留,就這般往來三次,終于在三月底同意了徐首輔的請辭折子。與此同時,殿下下旨斥責了涼州知府誣陷下官,同時不忘記把徐雨誠誇了一變,衆人才知曉去年年後,殿下居然下過江南,去過涼州。

對此,徐首輔已經不太關心了。

太後娘娘宣他,卻是又提及了當年那句承諾。

徐首輔心情五味具雜,當時之所以會同太後娘娘那般說,是因為女兒過的不好,女婿亦差點把女兒逼死,便覺得和離是好。可是兩年來,女婿對女兒甚是體貼,念念雖然常說和離,卻終歸是個正常人,再冷的心也被捂熱了吧?

他不願意替女兒做主,便道:“臣和娘娘當時約定,并未告知過女兒。請娘娘開恩,允許臣和女兒再行商議可否?”念念的婚姻,還是念念自個來決定吧。

隋蘭湘皺了眉頭,看出徐首輔的不樂意。可是如今太子已經成為皇帝,徐首輔又辭了官,徐念念于孜謙來說,又是個曾令弟弟蒙羞的妻子,她是着實想快刀斬亂麻了解此事兒。

思索再三,太後娘娘隋蘭湘,道:“好吧。若是徐大人說不清楚,哀家宣襄陽侯夫人過來,當面提點她亦可。”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你若是說服不了你女兒,我來處理。

徐首輔冷笑,心情卻分外平靜。兩年來大起大落,女兒早喪,他已經看得很開。太後娘娘這是覺得徐家無用了,才想給襄陽侯另覓良緣。若是他的女兒死賴着這位置不走,日後他又給她做不得靠山,這日子能好過嗎?

自古婆媳就是天生的敵人,襄陽侯隋孜謙爹娘早逝,長姐如母,不管孜謙待女兒如何,太後娘娘都是人為念念有一千一萬個配不上隋孜謙罷了。

何必多言?

徐月笙出了宮,便直接回家。此時念念正住在徐府,幫着娘親帶孩子。關于父親辭官一事兒,她雖然不舍,卻是非常理解。父親性子本就随遇而安,或許回老家也算是安享晚年。

徐月笙到了家,看向女兒的目光有些難過。

徐念念感覺出什麽,屏退衆人,随着父親去了書房,道:“爹,可是又出了什麽事情?”

徐月笙嘆了口氣,道:“人走茶涼啊。”

“別人欺負爹了?”徐念念好笑的說:“日子是咱們自己過出來的,別看現在留下來的人可以官居高位,誰又曉得日後會如何呢?”

“是啊。兜兜轉轉追逐功名路,又有幾個人可以全身而退?”徐月笙淺笑道:“昨個禮部尚書和戶部侍郎都被參了,怕是晚節不保。”

徐念念點頭稱是,道:“主動讓位,爹做的挺好的。”

“呵呵,還評價上你爹了?”他溫和的看着女兒,感慨道:“念念,爹對不起你。”

徐念念蹙眉,說:“爹說的什麽胡話,兒女之身來自爹娘,這世上只有對不起爹娘的兒女,哪裏來得對不起兒女的爹娘?”

“你爹今日被太後娘娘宣進雲鳳殿聊了兩刻鐘。”

……隋蘭湘對她頗有偏見,估摸着說不出什麽好話,徐念念暗道。

“還記得當初你差點死了,求我和你娘要和離。我當時氣隋孜謙待你刻薄,就進宮和隋蘭湘私下達成了協議。待日後太子登基,便許你和隋孜謙和離。想必那時候的皇帝嫡親舅母的位置,一群京中貴女搶呢。隋蘭湘自然同意下來……”

“爹……”徐念念愣住,倒是有這麽一回事兒。

“現在,太後娘娘覺得時機成熟了。”他定定的看着女兒,怕她傷心至極。

出乎徐月笙意料,徐念念雖然晃了下身子,卻是并未表現出太大的哀傷。

“念念?”

徐念念覺得身子有些站不住,便尋了把椅子坐下來,道:“自從我死過一次,便自認看淡了感情上的事情。後來隋孜謙突然待我上心,這日子過的仿若是夢幻一般,不甚真實。我也曾想過若有朝一日,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我是否可以承受得住,我是否可以醒的了……”

“念念。”徐月笙立刻上前幾步,按住女兒微微有些顫抖的肩膀,道:“爹可以回絕她。我看得出來,襄陽侯待你情深。”

“不……”徐念念半閉着眼睛,淚水莫名就流了下來。她口口聲聲說了和離半年,無奈剛想放下心結,卻是不得不和離了。

徐月笙見女兒并無太大觸動,反而更覺得心疼,他寧願女兒大腦大哭,把心底的痛苦發洩出來。

“念念,我和娘娘當初是戲言,我若不認,誰也無法動搖你襄陽侯夫人的名分。太後娘娘在乎好名聲,何況太子殿下又是初登基,邊疆有亂,無關對錯,她若在我辭官後立刻逼你和離,外人看起來太過涼薄。哪怕當初你是替嫁的,她也不能那麽做。”

“爹……”徐念念反手握住肩膀的大手,爹因為太瘦,手背褶皺不堪。

“不就是和離麽,我本來就想和離呀。”她強顏歡笑的說:“我正愁你要離京,女兒心裏割舍不下爹娘,嫣嫣不在身邊,大哥遠在涼州,戒哥兒要留在書院讀書,您和娘兩個人,我如何放得下?和離也好,女兒可以終身伺候在爹娘身邊。”

“你那麽年輕,怎麽可以說終身呢?不成,我不許你如此!”徐月笙皺起眉頭,硬聲道。

徐念念不願意惹爹生氣,寬慰道:“好吧。不如等大哥娶婦,戒哥兒成親,爹娘再給念念尋門親事兒即可。不管是誰,我都會和他好好過。可是當下,我卻是不願意離開爹娘身邊半刻。”

“你這個傻孩子……”徐月笙深吸口氣,搖頭道:“念念,別壓抑着自個的痛苦。”

徐念念哽咽了一聲,淚流滿面,道:“最痛的時候都過去了,現如今的我,沒什麽承受不住。”

“你可有想過孜謙的想法?”徐月笙嘆氣道。

“他?”徐念念半閉了下眼睛,想起他臨走前的耳邊厮磨,胸口疼痛。又想起隋蘭湘始終待她的冷漠憤然,頭腦又清醒了半分。

她咬着下唇,淡淡的說:“新帝是他嫡親外甥,隋蘭湘是他嫡親姐姐,京中愛慕他的女子兩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太多人會顧慮他的想法,缺我一個,又能如何。關心他的事情,比如太後娘娘,這般迫切等不及了,估摸着沒準都有看好的人選。”

……

“但是您和娘,失了嫣嫣、只有我了。”

“爹,我是真的釋然了。”她擦了擦眼淚,站起身,輕輕的趴在父親的懷裏,道:“爹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怯懦也罷,關于愛情,我争取過,可後來大夢初醒,又覺得食之乏味。小兒女的感情,可敵得過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我感受得出,嫣嫣還活着,我們不能放棄尋找,念念只想一心孝順爹娘,幫哥哥帶咱們徐家的兩個寶寶,然後找到妹妹,看着小弟成家。”

“我的兒……”徐月笙撐不住了,哭喊出聲。皇家逼人太甚,他可憐的孩子……

“爹,我們不怪別人,最初念念錯了。自從我罔顧別人意願,做出替嫁的事情開始,就有可能會面對這種結局。好在是和離,不是被休。”

……

午後,徐念念回襄陽侯府收拾東西。正逢管事兒收到了南域信函,送到岫紅處。

一共三封,都是隋孜謙寫的。應該是路途上書寫的,然後到了驿站一起發送至京城。

她猶豫片刻,就拆了第一封,字裏行間洋溢着濃濃的思念之情。有見聞,還有感受。

若是往日閱覽,她會會心一笑,覺得溫暖。此刻,只覺得痛徹心扉,渾身冰涼。

罷了,她還糾結什麽呢。婚姻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情,當初,他們的結合何嘗不是門第?若說一點都不埋怨,徐念念又不是聖人,總歸是有一些的。

她深吸口,索性沒有再去碰另外兩封信函。她考慮到前方戰事,不願意動搖将領軍心,猶豫片刻也寫下三封信函,內容大致相同,告訴他一切安好,盼君歸。

她交代管事兒,每個月月初發一封。那麽可以撐到六月底。那時候,若京中有什麽事情,他大體也都清楚了。

生活、要重新開始了啊……

窗外天色放晴,春意盎然。路邊倔強的野草都從泥土中露出了尖,尋找更多的溫暖茁壯成長。他們徐家有錢有地有孫子,怎麽會不是好日子。

次日,徐月笙去雲鳳殿見了太後娘娘,應下和離之事兒。從此往後,無論誰是誰非,隋家人,誰也別想進徐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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