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意和樊良瑾交好,她在方老夫人面前的地位又重新回來,她和樊良瑾兩人将方老夫人所有的疼寵全部都霸占,表面上兩人平等,實際上在若有似無之中,樊良瑾總是壓了方箐一頭。
方箐看在眼裏,也不支聲,她尋思着來日方長,有賬大家以後一起算。
想到上次她一時沒忍住推了樊良瑾一把的事,方箐就煩躁,她簡直是壞了腦子了,再怎麽不高興也不應該對她動手,只需要在口頭上壓制她一兩句就好了。
她動了手不僅什麽好處都沒有讨到,還把事情鬧得那麽大,自己在方老夫人面前的印象一落千丈,現在表面上看上去是修好了,實際上方老夫人心裏面真正想的是什麽誰也猜不出來。
方三老爺只是一個五品閑官,整日裏最擅長的一件事是和文人吟詩作對,他能有五品官職,靠的全都是家中庇佑,自己一點本事都沒有。更別說人脈了。
現在還沒有分家還好,以後兒子娶妻,女兒出嫁都可以打上臨安方家的這個名頭,一但方家三房分家,最倒黴的就屬三房這一脈了,方三老爺的俸祿是絕對養不起一家人的,兒女婚事也是一大難題。
好在現在方老夫人還在,只要方老夫人在一起,方家就一日不會分家,這樣方箐的婚事就多了一個選擇面。
只是想要和家中其他堂姐妹相比卻是比不過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緊緊地靠着方老夫人,希望方老夫人能為她找上一門好婚事。
這也就是方三夫人再怎麽不高興也要方箐去和樊良瑾交好,樊良瑾是方老夫人的心頭肉,就算是個孤女,将來無論如何,方老夫人都會為她找上一門好婚事。
想到樊良瑾,方三夫人眉頭不禁皺在一起,樊良瑾的情況和方箐的幾乎差不多,兩人選婿的層面相差不大,高低問題只能看方老夫人的偏心程度了。
這幾年來方三夫人冷眼旁觀,方老夫人明顯對樊良瑾的寵愛更多一點,樊良瑾和方箐年歲相差不大,兩人要是選婿的話肯定會一起選擇,到時候方老夫人有大半的可能會将好的那個人給了樊良瑾。
方三夫人陷入沉默,方箐聽方三夫人分析半日,心頭怒意稍稍下去些許,轉頭見方三夫人若有所思的樣子,眨了眨眼睛最後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
方三夫人想事情的時候,方箐一般都是不打擾的。
☆、手抖
樊良瑾兩人走後,方老夫人陷入了沉思,樊良瑾和方箐兩人表面上已經和好,實際上怎麽樣她心裏比誰都要清楚。
方箐從小就要強,喜歡将姐妹們踩在腳下,在樊良瑾出現之前,家中姐妹沒有一人能夠比得上方箐在方老夫人面前的地位。樊良瑾的出現打破了方家原有的格局,使得方箐在方老夫人面前的地位微微尴尬,後來她與樊良瑾兩人交好以後挽回了緣由的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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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心中隔閡已經存在,她不喜歡樊良瑾這點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心底壓着,之前她忽然動手将樊良瑾推倒在地只是情緒到了一個臨界點,她再也無法忍受樊良瑾在方老夫人面前處處高她一等的事實。
樊良瑾手上,方箐犯錯被方老夫人關了起來,這樣一關令方箐清醒不少,開始後悔之前沖動舉動,與此同時她對樊良瑾的不喜又達到一個高度,甚至有厭惡的可能。
方老夫人不禁嘆息,碧秋聽到方老夫人這一聲嘆息,小聲問:“老夫人?”
方老夫人說:“以往家中女兒少,從未出現過現在這種情況,現在女兒多了,事也多了起來。”
碧秋說不出話來,有些話是她這個做奴婢的不能說的。
方老夫人又說:“瑾丫頭太過老實,而七丫頭性子太傲,這幾年來冷豔旁觀,七丫頭是什麽樣子的性子我心裏面也知道,只是裝糊塗罷了。”
當年方老夫人和方三夫人生母張氏關系實在是太好,方三夫人又是張氏的女兒,這幾年方三夫人也不是沒有做過糊塗事,她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在她母親的份上沒有和她計較罷了。
方老夫人忍不住一聲嘆息:“哎,人老了,很多事情都變得力不從心了。”
丫鬟們的頭低的更低,努力在方老夫人面前忽視自己的存在。
方老夫人心情不好,方家內宅氛圍一路走向低迷,尤其是跟在方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更加小心翼翼,每天到方老夫人跟前請安的各房夫人,說話也盡是選好聽的說,生怕說出了一句不中聽的出來惹得方老夫人心情不好。
以往一貫喜歡在方老夫人面前賣乖賣巧的方三夫人這段時間在方老夫人跟前說話尤為小心。畢竟方老夫人心情不好的大半原因是出在她那一房的身上。
這樣低迷的氛圍一直到了端午,方大老爺回來才得以解脫。
方大老爺回來的前一天家中就已經收到信,丫鬟将信遞給方老夫人看,方老夫人看完後臉上帶着笑,一掃連日陰郁的心情,使得整間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就連喜歡吃齋念佛,一直板着臉的方大夫人臉上也多了一點笑容。
上面主子的心情變好,下面丫鬟婆子身上的壓力也随之減輕,漸漸地原本沉寂的園子裏面漸漸多了些歡聲笑語,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方大老爺回來只是一個開始,随後,方家的二爺,四爺,六爺都陸續帶着家眷歸家,使得原本陰氣較重的宅子裏面多了些許陽氣。
聽着外面的歡聲笑語,樊良瑾的院子裏卻很安靜,丫鬟們都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事情,好像外面的事和她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樊良瑾靜靜地坐在窗前慢慢的繡花,外面熱鬧的氣氛一點都沒能影響到她。
芷蘭端了一盅牛乳過來放在樊良瑾面前桌上,小聲說:“姑娘,你已經繡了好長時間了,休息一會兒吧。”
樊良瑾放下手中繡繃,端起芷蘭放在桌上的牛乳,輕抿了一口。
芷蘭看了眼窗外對樊良瑾說:“自從大老爺回來,園子裏面可是熱鬧了好幾天了。就連二爺,四爺還有六爺也都回來了。”
樊良瑾的手一抖,牛乳濺了出來,灑在她身前的衣襟上。
芷蘭見狀趕緊從樊良瑾手中接過牛乳,掏出帕子輕拭粘在樊良瑾衣襟上的牛乳,同時嘴上念叨:“姑娘怎麽這麽不小心,好端端的把牛乳都給灑出來了,幸好這牛乳不燙。否則的話奴婢這個做丫鬟的可就難辭其咎了。”
從樊良瑾醒來以後,遍觀樊良瑾身邊伺候的所有丫鬟裏面,只有芷蘭有這個資格在樊良瑾跟前這樣念叨。其他丫鬟以前敢,現在給她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在樊良瑾面前念叨這些話,瓊花的例子可是在前面明晃晃的擺着。
上次被樊良瑾處罰以後,直接成了三等的丫鬟,還不招主子待見,前程這東西直接跟她無緣了。
此時的樊良瑾完全沒有注意到芷蘭在說些什麽,她腦海中只回響着芷蘭說的那句“就連二爺,四爺還有六爺也都回來了。”
他回來了。
樊良瑾的手在發抖,因為……她前世的丈夫回來了。
前世的事情對于樊良瑾而言就是一場噩夢,而那個噩夢中的中心就是她的丈夫,她前世所有的悲劇全都是圍繞他而來。
曾經,她想做一個賢妻良母,可是他卻生生的把她逼成了一個毒婦。
芷蘭說了半天,後知後覺的發現樊良瑾整個人都有點帶呆愣愣的,她手下的動作停下,輕輕地問她:“姑娘?你怎麽了?”
樊良瑾回神,望着正看着她的芷蘭,她還是十幾歲的模樣。她混亂的心慢慢的平穩,上輩子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一輩子她是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交集了。
“沒什麽。”她下意識說,“剛剛手抖了一下。”
樊良瑾解釋的有點多了,芷蘭沒有多想,而是扶着樊良瑾起來,繼續念叨之前念叨過得話:“姑娘以後小心點,可別像之前那樣大意了。”
正巧薔花從外面進來,見樊良瑾衣襟上濕了一片,微微愣了一下,随後問:“這是怎麽了?”
芷蘭解釋說:“剛剛小姐和牛乳的時候再想事情,不小心撒了。”
“哦。”
她走過來,從樊良瑾的箱籠裏面拿出一套幹淨的衣服,和芷蘭兩人一起動手幫樊良瑾裏裏外外都換了一套。
今日家裏的爺們回來不少,晚上肯定會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樊良瑾想到這裏,不禁感到頭疼,她真的很不想去見那一大幫子的人,那裏有她恨得,有她怨的,自從她醒來的那一日,她就一直刻意避開,不想見到他們現在看來,是不可避免了。
晚上,方家內宅很熱鬧,家裏面一時回來了這麽多人,方老夫人心情好,叫了戲班子過來唱戲,各房的夫人奶奶姑娘都過來湊熱鬧,平時空曠的院子裏面的擠滿了人,戲臺子上敲鑼打鼓的聲音不斷,十分熱鬧。
臺下方老夫人坐在正中位置,旁邊位置做了方大老爺,時不時地和方老夫人說上幾句話。
一年到頭一心只想着吃齋念佛的方大夫人也難得有心情和其他兩位妯娌說上兩句花,其他房裏面的奶奶也坐在一起對着臺上的戲子指手論足說出自己的觀點。
其他姑娘們關系好的聚在一起說說話,各有各的小圈子。
以往在這種時候樊良瑾一般都和方箐兩人在一起說話,之前兩人關系鬧僵,後來方箐故意找樊良瑾麻煩,想在樊良瑾那裏找回面子,最後以失敗告終以後,兩人就算同在一所宅子也沒什麽交集。
一開始,方箐蒜丁樊良瑾臉皮薄,在方家沒什麽朋友,最後肯定還會和以前一樣先向她低頭。
事實證明她想的實在是太過美好,樊良瑾愣是沒有找過她,更別說像她有那麽一丁點的暗示。
在等着樊良瑾親自向她道歉之前,方箐還想着要怎麽在樊良瑾身上将自己丢掉的面子找回來。
可是樊良瑾不找她,她之前所有的設想全都變成了空想,滿腔的算計最後全都落了空,想好的話,決定的事全都沒有可以繼續下去的前提,這點實在是令人憋屈的難受。
這邊方箐憋屈了,她越是憋屈就越是鼓着一口氣,她非要樊良瑾先朝她道歉不可。橫豎樊良瑾的性子她已經拿捏得很準,你只需要對她甩上幾個臉子,保準她立馬受不了馬上過來與你和好。
方箐按照自己的這個想法做了,平時遇見樊良瑾的時候和誰都說話,就是故意不和樊良瑾說話,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等着她先受不了趕緊過來和她道歉。
只要她道歉了,以後她們還是親親熱熱的一對好姐妹。
如果是重生以前的樊良瑾她所有的設想都有可能成真,可惜她面對的是重生以後的樊良瑾,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已經不會再在乎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方箐所有的動作落在樊良瑾的眼中就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的好笑,她根本就不在乎。
沒有朋友就沒有朋友好了,這一輩子她都不想再和方家的人又太多的牽連,前世方家給她所有的印象實在是太壞,懷的她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
于是,方箐以往每一個都能夠拿捏得住樊良瑾的算盤,在重生以後的樊良瑾面前再也沒有什麽用處,樊良瑾已經不在乎了。
一心想打等着樊良瑾低頭的方箐只能一日一日的憋屈下去,每次看見樊良瑾都沒有什麽好臉色。
☆、家宴
因為兩人以前就經常坐在一桌,所以這次看戲的時候,樊良瑾和方箐兩人很自然的被下面的人安排在一個桌子上看戲。
過去這麽長時間,方箐都沒有和樊良瑾做的這麽近過,樊良瑾已經徹底不把方箐放在眼裏。方箐不同,她坐在樊良瑾身邊感覺很難受,還不是一般的難受。
要知道被一個自己平時看不起的人忽視,這樣的感覺說都說不出來。
戲臺子上熱熱鬧鬧的,方老夫人和方大老爺閑聊的時候無意中看了眼滿園的熱鬧景象只覺得欣慰,方老太爺這一脈人丁興旺,看着就讓人歡喜。
她目光掃到樊良瑾那一桌,見樊良瑾和方箐兩人坐在一起,卻沒有任何互動,各做各的事。方老夫人的位置只能看到兩個人的背影,從背影上看,樊良瑾腰板筆直,一邊喝着茶水,吃着桌上瓜果點心,認真的看臺上的戲,好像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臺上精彩的戲曲吸引。
坐在她旁邊的方箐沒有樊良瑾那樣舒服,頗有一種坐立不安的感覺,一雙眼睛四處亂看,就是不看樊良瑾的那個位置,就算是看了也是很快轉開眼睛裝作是在看別的地方。
兩廂一對比,方老夫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好好地一對小姐妹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正在和方老夫人說自己在外面為官見聞的方大老爺說話說到一半,方老夫人忽然嘆了口氣委實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娘,你這是怎麽了?”
兒子在旁邊問她,方老夫人道:“沒什麽,就是看着這滿堂的兒孫心有所感罷了。”
方三夫人表面上在和兩個妯娌說話,實際上注意力一直都在方老夫人這邊,方老夫人這句話剛剛說完,隔了一些距離的方三夫人接上話說:“要說這天底下的老太太,還真沒有幾個有娘這樣的福氣,滿堂的兒孫聚在身邊。”
方三夫人說話一貫嘴甜,一句話說到了方老夫人的心裏頭。這話剛剛一說完,就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旁邊的幾個小一輩的奶娘紛紛點頭同意方三夫人的觀點。
這樣的話不認同,難道還想找晦氣不成。
這話方老夫人聽着熨帖,之前因為樊良瑾和方箐表姐妹之前相處的龌龊事也離她稍稍遠了一點。
一出戲在這個時候正好結束,臺上敲鑼打鼓的聲音微微小了一點,方老夫人這邊說話的動靜傳的比之前要遠。
樊良瑾聽到方老夫人那邊小輩們的奉承話,想到了後來的方家,只是低着頭默默地笑了。
方老夫人的确是個有福氣的婦人,她一輩子生了三個兒子,兒子又給她生了無數個孫子,孫子又給她生了無數個重孫子,這樣的方家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旁人看着,委實羨慕。
只是這樣一個欣欣向榮的方家內院,卻總是有那麽一點不順心的事存在。首先不順心的,就是方家長房嫡孫,樊良冰的夫婿。
方氏怎麽也沒有想到,她費盡心思給女兒挑選的好夫婿居然會在她死後沒有多久和朋友外出游玩途中驚馬,最後把腿不小心摔斷了。
這樣也就罷了,偏偏當時正值冬日,天氣陰寒,驚馬又是半夜,等衆人找到從馬上墜落的方謙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過去了整整一個晚上。
當時找到方謙的時候,方謙正昏迷不醒,受傷的腿上全都是血,身上冷的吓人,整個人凍成了冰棍,更可怕的是人正發着高燒。
和方謙一起的人見狀不敢在原地繼續耽擱下去,趕緊七手八腳的将方謙扶起來,帶到最近的醫館救治。
方謙一行人都是在郊外,從郊外到最近的醫館還要耽擱不少的時間,方謙整個人都已經燒的不行了。
禍不單行,這個醫館只是一個小醫館,醫館裏面的大夫治一些簡單的病症沒什麽問題,遇到大的病症就成了問題了。方謙當時燒的實在是太過厲害,實在是不宜移動,只能派出一個人去附近的縣城請一個厲害點的大夫過來,其他的就只能靠面前這個大夫。
醫館大夫先是簡單的幫方謙将腿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剩下的時間全都是在為方謙的高燒做奮鬥。用盡平生所學,總算是将方謙的高燒壓制下來。
等縣城裏面的大夫過來診斷時,方謙已經燒成了肺炎,而且腿上沒有得到及時腿瘸了。
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從大夫口中真真切切聽到這段話的時候,和方謙一起出游的友人全都炸了鍋。
方謙不僅僅是他們的朋友,還是臨安方家未來的繼承人,現在臨安方家未來的繼承人和他們一起出來玩的時候把腿給摔斷了。就算方家會放過他們,他們的家裏面肯定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們。
可是方謙的腿斷掉是不争的事實,更嚴重的是方謙和樊良冰夫妻二人成親多年一直都沒有子嗣,現在方謙身體不好,子嗣問題更是雪上加霜。
方大夫人得知長子摔斷腿的消息當場就哭暈了過去,整日裏求神拜佛希望老天能開開眼,讓方謙的病快點好起來。
也不知道方家所有的福氣是不是都給了方老夫人,方大夫人可以說是禍不單行。
與她剛剛嫁進方家時風光的場面來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大對比。
現在臨安還有許多老人還記得當年方大夫人嫁到方家的場景,剛剛成親一個月就懷有了身孕,次年就生下方家的長子嫡孫,沒過一年再次懷孕,實現了很多人心目中的三年抱倆的美好願望,又給方家生下一個嫡孫。
此後隔了兩年,又生下方家嫡出大小姐,生完方家大小姐後幾年方大夫人再次開懷,又給方家生下一個嫡子。方家方大老爺這一脈人,光方大老爺一人就有了三個嫡出的子嗣。
光這樣的功績,旁人就望塵莫及,憑借着連續生下來的兩個兒子,方大夫人很快的就在方家站穩了腳步,地位無可動搖,生下三個兒子方大夫人在整個方家是除了方老夫人以外誰也比不過的人。
方大夫人前半生的日子過得還算是風光,後半生的日子過得一日比一日心累,先是長子長子出事成了一個廢人,連個子嗣都沒有留下來,緊接着次子在長子出事後沒有多久也出了事。
次子還沒來得及娶妻,外出做官途中遭遇匪患丢了性命,死的時候連妻兒都沒有。
在這樣連續不斷的打擊下,方大夫人再好的心裏素質也頂不住了,在得知此次子喪命的消息後她整個人老了十歲,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整日裏把自己關在佛堂裏面吃齋念佛,求佛祖保佑她全家老小,還有她兒女的命。
因為次子的教訓在前,又有連續來的噩耗,方大夫人果斷為排行第四的三子方詞定下一門婚事,指望能借着方詞這門婚事的喜氣沖刷掉連日來的晦氣。
方詞妻室廖氏進門後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廖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書香門第出生,從小家教就好,為人溫良賢淑,對方大夫人這個婆婆不管是什麽事都盡心盡力,從來不見任何埋怨語氣,對家中下人也好,說話溫柔,也不會為難人。
這樣好的少奶奶沒有下人會不喜歡,廖氏在方家下人中很快就有了口碑,不管是誰提起廖氏這位四奶奶都是豎起大拇指,沒有人說她一句不好的地方。
日子慢慢的歸于平淡,方大夫人連續躁動的內心漸漸的撫平,唯有吃齋念佛這一件事沒有落下。很快的,廖氏懷孕了,這更是給了方大夫人來了希望,吃齋念佛的心更加虔誠。
她一輩子生了三個兒子,長子成了廢人,成親多年沒有子嗣,次子連個妻子都沒有就走了,現在只剩下方詞這麽一個健康的兒子在身邊,她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抱上自己的嫡孫。
給方大老爺傳宗接代。
廖氏懷孕以後,方大夫人每日除了念經之餘,剩下的時間全都在關注廖氏的肚子,還有廖氏的生活情況,她人不管家,但是現在正在管家的是她的大兒媳婦樊良冰,婆婆要求什麽東西,做媳婦的還嫩不給不成。
就這樣盼了好幾個月,在廖氏快要生的前一個月裏面不知道因為什麽願意提前發動,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生下一個弱小的男嬰。
廖氏生的時候不僅早産,還是難産,孩子生下來以後她自己也只剩下了半口氣,還險些打出血,若不是産婆經驗豐富,估計這邊剛剛生完孩子,那邊廖氏就沒了。
原先方大夫人還想着自己虔誠拜佛,老天總算是開眼開始保佑她了,現在兒媳婦和孫子的事又一次給了她沉重的打擊,她看了眼弱小的孫子,又進去看了看臉色蒼白如紙,差不多去了半條命的兒媳婦,最後什麽話都沒有說,踉跄着腳步走出去。
回到自己屋中,她狠狠地将手中抓了幾年的佛珠甩了出去,趴在茶幾上失聲痛哭,她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她前半生安穩,後半生苦難不斷呢。
再怎麽樣日子都是要過下去的,方大夫人身邊的婆子會勸人,她告訴方大夫人廖氏能夠保下一條命來,指不定是她這幾年求佛就來的雲雲。
說了好長的一大通的話,好不容易将方大夫人給勸住。
這個時候的人最信鬼神之說,方大夫人之前摔佛珠的那個舉動只是一時沒有控制好情緒做出來的舉動。婆子勸了一通後她就開始後悔了,她怎麽可以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舉動。
她趕緊撿起被她摔在地上的佛珠連連念佛,求佛祖不要怪罪。
☆、廖氏
廖氏生産的時候傷了身子,此後幾年一直都在病床上度過,連自己的兒子都沒能抱一下,不是她不想抱,而是不能,她的身體不好,整日裏躺在床上,連抱孩子的力氣都沒有。
就連今天晚上的家宴她都是勉強出來參加,天氣漸漸的熱了,家中上下都脫下了夾衣,穿上了薄衫,遍觀所有人,也只有她還穿着厚厚的大氅。望着乳母懷中的孩子,她敏銳的感覺到自己已經沒有幾年好活了,她現在唯一放不下的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她轉頭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丈夫,從成親的那一天起,她就從來都沒有看懂過她。她出生書香門第,母親也是書香門第出生,對女兒的教育很嚴格,絕對不允許做出本分以外的事情。
她一生的言行舉止都是按照母親希望的那個樣子去做,她一直努力的去做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一個合格的淑女,合格的妻子,最後卻發現她做的這些在丈夫的眼裏根本就不算什麽,就算她做的再好,她的丈夫也不會喜歡她的。
她壓抑心底的苦澀,又看向被衆人圍在一起的方老夫人,這個方家最高的掌權者,應該是方家過得最舒坦的一個人吧。
所有的兒孫都在圍着她轉,每天都想着應該怎麽樣哄着這個老人開心。
目光掃了一圈以後,她的目光落到了樊良瑾的身上,與樊良瑾的目光在不經意中碰到了一處,望着這雙和她妯娌一模一樣的雙眼,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直擊胸口,她避開眼睛不願意再看下去。
樊良瑾不知廖氏此時心境,對于廖氏的目光她也絲毫沒有在意,在她看來,廖氏的目光會落在她的身上也不過是偶然罷了,她和廖氏一直都沒有什麽交集,上輩子沒有,這輩子同樣不會有。
方三夫人一句話哄得方老夫人開心了,一時來了精神,好聽的話不要錢似得往外蹦,她話說的不僅好聽,還很俏皮,句句都能說到方老夫人的心裏,哄得方老夫人哈哈大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因為方謙推了樊良瑾一事,方三夫人母女在方老夫人跟前的印象一落千丈,好不容易逮着一個機會,方三夫人肯定要好好地賣力,一心一意的将方老夫人哄好了,重新找回三房在方老夫人跟前的地位。
長房将來肯定要繼承方家全部家業,二房子弟都很有出息,将來就算分家分出去過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裏。三房就不行了,方三老爺是方老夫人的小兒子,母親偏疼幼兒,方三老爺從小就受寵,什麽好東西方老夫人都會給方三老爺留着。
在這樣的環境下,方三老爺就算是沒養成頑固子弟還真容易,只是人沒養成頑固子弟,小毛病卻一大堆,最大的一點就是不務正業,身上只有家裏面給捐的五品小官,平日裏閑着沒事和人出去吟詩作對,時間一長直接把這個當成自己主業去做了。
方三夫人也是憋屈,她娘一心想給她找個好婆家,找的倒是個好婆家卻不是個好丈夫,當年她娘要是将她定給方大老爺或者方二老爺,她的日子也不至于過程這樣,整日裏讨好婆婆,就指望着婆婆能多幫幫她這一房,在她咽氣之前給自己的兒女們找個好婚事回來,也好了了她一樁心病。
對于方三夫人拍馬屁的行為,方大夫人和方二夫人一個都看不上,一個是不會,一個是沒有必要。方二夫人一輩子過得順遂,除了生孩子這邊比不上方大夫人以外,她什麽都有了,人知足常樂,她該有的東西都有了也沒什麽好追求的,只守着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過,旁人的事除非找到了她的頭上,其他的她一概都不管。
方箐坐在一邊,聽着親娘說的那些話不知怎麽的感覺有點臉紅,剛開始說的還好好的,怎麽越說越讓人聽不下去呢,她娘什麽時候讓人這麽丢臉了。
感覺到身邊姐妹們的注視,方箐低着頭,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奈何好端端的人就坐在那裏,還有方三夫人的聲音時不時的傳到這邊來,她就是有心減少也實在是無力。
臺上敲鑼打鼓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絕于耳,花臉小丹踩着腳步,唱腔精準在臺上再次表演起來。
一個晚上在這麽個熱鬧氛圍中慢慢的度過去,等散席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大家夥兒都開始犯困,都強打着精神等方老夫人離開以後才離開。
晚宴剛剛散場,一路上還有很多的丫鬟婆子在收拾東西,樊良瑾帶着芷蘭慢悠悠的走在小路上,烏雲遮住月亮,天上繁星點點,一閃一爍。
走到半道上,方箐在她身後急匆匆的追了過來,擋在樊良瑾面前。
因為小跑,方箐臉上紅撲撲的,還穿着氣。
樊良瑾停下來,問方箐:“七表姐,有什麽事嗎?”
方箐盯着樊良瑾道:“樊良瑾,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樊良瑾反問:“什麽什麽意思?你的話我怎麽聽不明白。”
“你別給我裝傻了,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幅楚楚可憐又很無辜的樣子。”
楚楚可憐?又無辜?原來她在別人的心目中是這個樣子,仔細回想一下,似乎還真的是這樣。
“既然你讨厭我這個樣子,那你為什麽還要理我,幹脆像之前那樣直接無視我好了。”
說完,她從方箐身邊走過去,沒興趣和她繼續理論下去。
方箐今天晚上是實在是受不了樊良瑾一直對她冷冰冰不想理她的樣子。以前她這樣對待樊良瑾的時候知道這樣會讓她難受,卻不知打樊良瑾這樣對她的時候她也很難受。
她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回頭對樊良瑾道:“樊良瑾,我讨厭你。”
樊良瑾直接裝作什麽都沒有聽見,直直的往前走,腳步都不帶一個停頓。
臨走到拐角的時候,芷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方箐,見她還氣呼呼的站在原地,見芷蘭回頭看她,她一個眼睛瞪了過去,芷蘭默默地回頭,覺得小姐不理她的選擇是正确的,她的小姐憑什麽受別人的委屈。
方老夫人突發興致來的一場晚宴差點累壞了樊良冰,別人都已經回去睡覺了,而她還在處理晚宴剩下來的事。
上次樊良瑾和她說的話果然傳到了春柱媳婦的耳中,想到這個,樊良冰就是一肚子的火氣,她這個妹妹簡直蠢得沒救了,什麽話都敢說出口。
她倒是什麽事都沒有,她這個做姐姐的可就倒了黴了。
她和方謙成親多年沒有孩子,方謙身體不好,以後都有可能沒有孩子,她現在管着方家內院,明眼人都知道,只要她這房沒有孩子,以後方家當家的人肯定不會是她,她現在不過是在為別人賣命罷了。
而且這命賣的還真是不舒服,光一個春柱媳婦就讓她抓狂。
可是沒有辦法,方老夫人不會管家,方大夫人不想管家,同房的妯娌廖氏身體不好,整個長房就她一個健全的人,她不管家還有誰會管家,交給其他房的人管,方大夫人肯定不會願意,平時光那眼刀子就能把她給割了。
當年方氏沒有問過方大夫人的意思就将她嫁過來,光這點就惹得方大夫人心裏不高興,這些年看在方老夫人的面子上她沒有在表面上太過為難她,可是暗地裏的為難卻是從來都沒有少過。
樊良冰壓下心頭的事,專心處理眼前混亂的情況。
端午很快過去,在端午期間,方家內院發生了一樁大事,方詞的妻子廖氏的身體竟是忽然敗壞,頗有點油盡燈枯的征兆。
這個消息傳到樊良瑾耳中的時候,樊良瑾委實愣了一下,她前世的記憶要是沒有出錯的話,廖氏應該是在一年後病情才走到兇兆,好端端的怎麽會提前一年。
廖氏在方家口碑不多,與方家的人從來都沒有紅過臉的時候,廖氏不好的消息傳出來,一時不少主子都去看了廖氏,樊良瑾也沒有例外。
走到院門口,樊良瑾就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