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楚寒今問:“現在,往前還是往後?”

越臨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目視整座漆黑的洞穴,喃喃自語似的:“你有沒有覺得,這次下天葬坑,總體透露着不對勁?”

讓他一說,楚寒今覺得遍體生寒,問:“怎麽?”

“正常人殺了人不想被發現會怎麽樣?毀屍滅跡。更何況其中一個兇手還是六宗的人,如果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僞裝,一定會竭力将屍體處理幹淨。一件衣服,一只耳铛,明明很好處理,但他為什麽大大方方擺在暗室當中,似乎故意讓我們發現?”

電光火石間,楚寒今意識到什麽,後背冒出一層冷意,仿佛有蛇信輕輕舔着脊梁。

随即,楚寒今嘩啦拿起佩劍,大步往外跨!

越臨:“你幹什麽?”

“叫所有人立刻離開天葬坑。”

越臨盯着他的眼睛:“還來得及?”

地面之上,是轟隆隆萬鬼咆哮的聲響。

“這個兇手沒隐瞞屍體,目的就是借薛無涯的失蹤,将六宗的人引來這裏。薛無涯是行江信的愛徒,行江信必然暴怒,遠山道必然會竭力找出屍骨,其他宗不會袖手旁觀,所有人都會來天葬坑底。”

“他想利用天葬坑成千上萬的怨魂,将六宗的魁首一網打盡,怎會輕易讓他們離開!?”

“……”

與此同時。

通道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隐約透露着一股悠閑,但腳步卻紮得很穩,每步踏下都伴随一聲琴音。盡頭出現一片飄然的青衫,來者雙目緊閉,是一位蒼白瘦削的男子,單手抱琴,修長的手指按在琴弦,仰着頭,姿态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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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今嘩然出劍:“琴魔?!”

越臨:“琴魔是誰?”

“七年前一把松風七弦琴,殺害同門師兄師姐上百人,從此隐遁,居然也出現在天葬坑底。這事兒太奇怪了!”

琴魔最擅長用琴音蠱惑人心,他原來是無極道備受尊重的清雅高士,撫琴品茶,為琴癡狂,據說曾經撫琴三日不曾斷絕,沒想到後來居然用琴音行詭道,操縱人心,禦制怨鬼,從萬人敬佩的雅士堕入了行邪術的魔道。

楚寒今提醒越臨:“記得封閉聽覺,保持清心。”

他做出了抵禦姿态。

但預料之中的打鬥并未發生。

漆黑的通道之中,琴魔昂首站立,仿佛一具直挺挺的傀儡。

越臨道:“他并不想動手。”

确實。

越臨:“他在等什麽?”

半晌,琴魔仿佛聽到某種聲音,微微一點頭,猛将琴身一翻,音浪襲來,明明聲調并不高,但卻給人尖銳刺耳之感。

他進攻了。

但詭異的是,進攻的對象是越臨,避開了楚寒今。

一來就是殺招,琴音擾亂心智,音浪中又攜帶着刀鋒,越臨取劍格擋,并不急着化解琴音,反而直直取向他手中抱的琴,劍尖挑動,狠狠拍在琴骨,将弦震得發出一陣撥亂的琴音。

琴魔避退一丈有餘,發縷被劍氣吹亂,恍惚間,頸部閃過一枚黑色咒印。

楚寒今瞳孔緊鎖,突然道:“等等!”

越臨提劍要沖上去,楚寒今道:“看他脖頸的咒印!”

越臨投出一把鋒利無比的飛到,旋轉着将琴魔耳側發縷削落,那枚咒印更加明顯地露出。

六勾玉,漆黑,中間帶着血紅。

這是當時越臨懷疑自己身上有的詛咒!

居然出現在琴魔身上。

琴魔像聽懂了他倆的議論似的,後退兩三步站定。他靜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舉動,随即,仿佛聽到召喚,收起琴,大步匆匆往通道深處奔去,青衫消失不見。

“他怎麽走了?”越臨斂眉。

楚寒今氣息未穩:“看到他頸間的咒印了嗎?”

越臨點了點頭,“看見了。”

不知道為什麽,越臨狹長的眸子眯窄,陰陰沉沉,反而露出一種了然的情緒:“我的推測沒錯。”

這個時候,楚寒今握住劍的指骨收緊,覺得自己什麽都被蒙在鼓裏,他微微咬了咬牙,清亮的眸轉向他:“什麽意思?”

“我遇到你那時候,你頸後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樣的咒術。這是比傀儡術更高級的操縱咒術,琴魔舉止詭異,總停下來傾聽類似指令的聲音,當時的你好不到哪兒去,處于失憶狀态,被人操縱,每天只想着打架和殺人。”

楚寒今剛松開的手又收緊:“……”

越臨擡頭,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他:“但我阻止了你。”

“那時,你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旁,一問三不知。可現在,你記起了自己是遠山道的楚寒今,卻偏偏又不再記得我。”

通道內有零星的燈火,映在他挺直的鼻梁,撞入幢幢搖曳的眼瞳,帶了一種複雜的悲涼情緒,目視眼前的楚寒今。

楚寒今只覺得混亂,這些他從未經歷過的事,但被一一擺在面前,他卻沒底氣反駁。

越臨聲音低沉,靠近他耳側:“我來找你,還想弄清楚一件事。

你是被人陷害不再認得我,還是你自己……并不願意再認得我。”

聲音似乎含着痛意。

溫熱吐息拂過耳側,仿佛羽毛瘙癢,激起楚寒今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漣漪。

越臨聲音明明正常,只是低了幾個調,卻讓他心內微微震懾,除了感到他情緒的低迷,腦中還浮現出了一大堆旖旎香豔的場面。

這個嗓音,或溫柔,或低沉,或暴戾……

在他耳畔似乎響起過無數次。

那些碎片裏看不清的臉,逐漸變得清晰。

“……!”

楚寒今本垂着眼,猛地,耳頸泛出粉紅色,擡手将越臨推退好幾步,一雙寒霜似的秋水眼看向他。

他眼神不複以往的冰冷,春水融解,介于惱怒和羞恥之間。

似乎想說什麽,但楚寒今啓了啓唇,又隐忍地咽下話頭,提起佩劍頭也不回轉向另一側:

“出去找六宗的人,盡快通知這件事。”

越臨不悅:“怎麽突然不說了。”

他還不知道,楚寒今是想到了與他歡.愛的夢境,此時羞惱不已。

楚寒今冷冷地看他:“你我之間這筆賬自然要算清楚,但目前六宗的事要緊。等出了天葬坑,我有話想問你。”

說完,回過身,再也不看他。

充滿秋後算賬的意思。

越臨牽了下唇,懶洋洋地恭候:“行,你願意什麽時候跟我算賬都可以。反正……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并肩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寒今不複先前的自然穩重,當他靠近身側時,便忍不住往右走一步。

越臨看看他,再靠近。

楚寒今又避開。

再靠近。

再避開。

“……”越臨剛想說話,正前方,轟然傳來一陣倒塌之聲,密道竟然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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