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憶
“一個賠錢貨……”
小時候，就是在這種話語中長大的。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女孩，一個不被人期待着出生的人。
那個年代的人還有些守舊，誰家兒子多，誰的腰板都挺得比別人要直一些，女兒多的人就是被人欺負的命。
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還沒在家裏忙活幾年呢，最後還要送給別人家生孩子幹活……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現狀。
而只是生了一個孩子，還是女孩的我，從小所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我的媽媽，當年是村子裏面長得很漂亮的女孩，不同于其他每天下地幹活的女孩子都曬得黝黑，不管怎麽曬，她最後還是能保持着雪白的顏色。
她有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紅潤的嘴唇，在村子裏面很受小夥子的歡迎，有些家底的都想要娶她。
可是她最後卻嫁給了我的父親，一個吃喝嫖賭，喝醉了就會打老婆的人。
我不知道導致這一結果的過程是什麽樣的，我只知道，我是一個帶着罪惡降生的人，帶着這個世界的惡意和污濁降生的人。
從我記事的開始，那個漂亮的女人就不停的操勞着。他們已經不住在那個落後的小村莊裏面了，而是在城鎮裏租房子住。
期間她不是沒有試圖逃跑過，只是最後都會被那個男人給抓回來。而抓回來的後果，就是一頓惡狠狠的毆打。
久而久之，她就不會再跑了。
像是魚兒習慣了被放在魚缸裏面，又或者是鳥兒習慣了籠子，又或者是她害怕死，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吧。
但是，這樣的日子，活着和死去，又有什麽區別呢。
破舊的小巷子裏面住的都是他們這種外來戶，孩子們會欺負我，因為我的母親會坐在旁邊低頭幹活，當做沒看見一樣。
後來我想到，她也許是抱着我會被下手不知輕重的小孩欺負死的心态旁觀着吧，她厭惡着這個家，那個男人，也包括帶着罪惡血脈的我。
于是我學會了打架，不管是比我大的，還是比我小的，只要誰敢欺負我，我就會狠狠的揍回去，只要你今天沒有打死我，我就不會放過你。
我像一只瘋狗一樣撕咬着所有靠近我，企圖傷害我的人。
最後我勝利了……
“啪！”
男人厚重的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牙齒撞在了肉上，破開了皮肉，滲出了鮮血，我伸舌頭抵了抵牙齒，也已經晃動了。
我有些站不穩的跌倒在了地上，眼前也冒出了金花，腦袋裏嗡嗡作響。
帶着孩子來告狀的大人看着這一幕，都不由有些害怕的諾諾的離開了。只是因為那個男人瞪着鮮紅的眼睛，喘着粗氣的樣子實在是太駭人了。
仿佛是暴怒的獅子，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撕咬獵物的咽喉一般。
“你這個臭‘X’子，賠錢貨，就會給老子惹麻煩，你他X不能給老子掙錢，還他X敢學別人打人，你信不信老子一刀砍X你……”
男人張着一張血盆大口，噴灑着自己的唾液，有煙酒的臭味從他的嘴巴裏飄出來，讓我有些作嘔。
我當然相信，能夠對自己的女兒随意辱罵，甚至在我出生的那天嘗試着想要掐死我的人，無論他做出什麽事情我都相信。
就像是那天……
下雨了。
夏天的暴雨說來就來，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我記得我那天蹲在門口，仰着頭看着陰沉的天空，有雨水将毫無關聯的天和地連接起來。
那麽我呢，我又将和誰連接呢。
身後的屋內傳來女人的呻X聲，和痛苦的悶哼聲。每次那個男人賭錢賭輸了，喝醉了，就會回到家一把拉起那個已經對生活無望的女人，将她拖進屋裏甩到床上。
用他的話來說，女人就是這種，在床上伺候男人，床下賺錢給他花。一個生不出兒子還不會賺錢的女人，他沒有打死她就已經是他格外的恩賜了。
确實……那天他就恩賜了那個女人死亡，讓她徹底的從這個絕望的世界離開了。
死不瞑目的女人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朝着她的方向看着，□□的臂膀從簾子的縫隙處漏了出來，還能看見她身上青紫的痕跡。
他終于殺人了，我好像從不意外這一點，就像是這樣的結局早就是可以預料到的。
警察來了，用袋子将□□的女人裝了進去，将好像一下子就失去靈魂的男人用手铐拷住帶走了。
沒有了……
一無所有了……
一天之內，暴力好賭還喜歡喝酒的父親，和沉默忍耐一切，終于被那個男人失手掐死的母親，全都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被帶到了警察局……
我又被帶到了孤兒院……
我總是餓肚子，因為大一些的孩子總是會搶我的東西，我會反抗，但是就會被院長懲罰。
從小到大我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毫無理由的冷暴力，這樣陰暗的日子對我來說，好似又跟之前的生活沒什麽不同。
直至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将陽光帶到我生命中的人。
她是來孤兒院做義工的，一個善良的女人。她是一個大學生，這個時代能上大學的，都不是簡單的人。
我小時候像個假小子，短發，身上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傷口，冷漠的眼神，孤寂的身影。
她當時跟我說，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神态，她說我像是一只孤獨的貓，驕傲，矜持又害怕。
害怕？再說我嗎？
我心裏嗤笑她的話，以為我是一個小孩子就什麽都不懂嗎？
孤兒院裏隐藏的黑暗，她這個生活在陽光之下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啊，也不會接觸到的。
“小南呢？”
那個女人又來了……
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出去見她了。
因為早上被搶奪食物的時候我反抗了，被兩個大孩子壓制住，然後另一個人用磚頭砸到了我的頭。
已經流了很多的血了……
我感覺到自己血液流失的感覺，身體有些冷，就像是冬天的時候還穿着單薄的衣服一樣，無處躲藏。
我當時想着，是不是終于可以離開這個污穢的世界了……這個并不期待着我到來的世界，和根本不是我期待的世界……終于要說再見了嗎？
不……
應該是再也不見了吧，彼此只有傷害的……為什麽還要見面呢？
“小南！聽得見我說話嗎？小南！”
“我要帶她去醫院，她失血過多，馬上就要死了……”
“你們幹什麽……一條命……”
耳邊好像起了争執，我好像聽見了她的說話聲，她再叫我嗎？在說着什麽話嗎？可是我已經聽不清了呀。
最後怎麽了……為什麽我活了下來……
因為……我是吸取着別人養分而存活的怪物啊……
又一個人死在了我的面前，那個試圖帶給我溫暖的人，就這樣被這個冷漠的世界給殺死了。
她想要帶我去醫院，但是被孤兒院的人阻止。
悄悄的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要被爆料出去的話，她們的這個孤兒院也會被檢查的，管理不得當，對于身為孤兒的他們關心不夠……等等。
有太多的問題了。
在争執的過程中，反正不知道是誰激動失了手，将她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從二樓到一樓，那麽高的地方，後來我想着，那一定很疼吧，很害怕吧。
這下他們徹底的害怕了，救護車撕扯着聲音來了，她被救助起來，順帶着我也得到了時間茍延殘喘。
她跌到了後腦勺，有可能活不下去，可是我就幸運的多，我被轉頭砸的是前面，雖然失血過多，但還是頑強的活了下來。
“小南！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是被人期待着的呀，至少……我就很喜歡小南你……”
她拉着我的手，帶着呼吸機講話都費勁，還偏要跟我說那麽多的話。
“所以……不要再漏出那樣的表情了，如果我死了……就請代替我，看着這個世界吧……一定可以遇見那個……同樣期待着和你相遇的那個人的……”
她說沒有誰是孤單的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一定有誰是在等着你的。
只是他出現的晚了一會，又或者是他迷路了，需要去找一找，但是別放棄，生活總是會在黑暗之後出現陽光。
她的父母哭泣的很傷心，但是沒有人怪我。
為什麽不怪我呢？如果不是我的話，他根本就不會死了……
如果不是我，母親不會嫁給她不喜歡的人……也不會死在那個男人的手裏。
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和孤兒院的人發生沖突，也就不會發生意外，就不會失去那麽年輕的生命。
她甚至還沒有到處看看這個世界。她将這個機會留給了我。
她的父母開始資助我上學。
但是他們從來不來看我，也不和我聯系，只是每個學期都會幫我把學費交上，但是我的生活費都是我自己去賺。
我想他們還是怨恨的吧，那麽優秀的女兒，卻在最美好的年級閉上了雙眼。
後來我站在了她曾經站過的地方，去上她沒法畢業的大學，學習她喜歡的畫畫……
就讓我為你而活吧，因為除了你……我找不到活下去的動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喪的一章……
南的情感有些缺失，但是她又真實的感覺到了太陽的溫暖。期待又害怕，接觸又失去。
所以她想回去，回去繼續以那個人的眼睛而活着，幫她看這個世界。
她并不期待那個等着她相遇的那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