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那天以後嚴霄就沒有再見過蕭成一,或許見不到他是件好事。
嚴霄有一半妖族的血統,他雖不能化形,但在學習妖族的功法之後也能像同族一樣飛起,但他用着最習慣的還是禦劍飛行,于是在城中就總能看到他禦劍的身影。
這天他飛到一處偏僻的地方,突然撞在一層結界上,從劍上滑脫出去險些跌落在地,情急之下多虧一直記着的妖族功法使他穩穩着陸。
這結界并未對他造成傷害。撿起被彈飛的劍放好,嚴霄小心翼翼靠近結界貼在旁邊行走,終于在一側發現了類似機關的東西。嚴霄開始回想這種機關屬于他看過的機關書上的哪種,比劃了一下大小,他準備把拇指按在機關上。
臨到放上去時他又縮回手,拔出劍割破拇指,再按上去時機關一瞬間被染紅,随即恢複原有的顏色,從周圍的環境他感知到結界已經被打開,等他進去的時候會再次閉合。
嚴霄估計自己又發現一個禁地,心想他可能是有随便去新的地方玩就能發現禁地的本事,也不害怕禁地裏會出現什麽。他随手拔下旁邊的狗尾草,打算從結界裏的院子大門直接進去。
走了一圈嚴霄竟然連門都沒看到,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徑直翻牆而入,晃着狗尾草吹着口哨大搖大擺走進院子。院中放着一張石桌,坐着一個人在喝茶。聽到口哨的聲音,那人擡起眼睛看着他。
嚴霄的口哨聲瞬間停止,狗尾草也掉到地上,他又一次見到了蕭成一。
蕭成一沒想到嚴霄能摸到這裏來,見他剛才那副輕松惬意的樣子,見到自己時瞬間變得僵硬,譏諷道:“怎麽,怕我殺了你?”
嚴霄沒說話,因為他恐懼的并不是這些,又不想被以為是膽小鬼,索性直接看向蕭成一。
蕭成一左眼戴着黑色的眼罩,倒上一杯茶之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嚴霄卻看到他的右手顫抖着。他也發現嚴霄在看他,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竟然看不出哪怕一點畏懼,就在嚴霄面前動了動右手。
“你覺得現在我有本事殺了你?”他又道。
面對蕭成一的譏諷,嚴霄不甘示弱地辯駁:“我現在不怕了。”
蕭成一冷哼一聲,站起來要往回走,他剛轉過身一個站立不穩就要跌倒。他前一陣挖掉了自己的左眼,因為之前也挖過別人的眼睛所以并沒有什麽猶豫,又挑斷了一根手筋和腳筋,如今眼睛早已适應,只是腿适應得慢些。
嚴霄對他們接觸的恐懼被助人為樂關愛他人的熱忱給蓋過去了,忙沖過去抱住蕭成一,他沒像剛才一樣僵硬,反而是蕭成一在碰到他時渾身一僵。
蕭成一對上嚴霄的眼睛,這雙清澈的暗紅色的眼睛,透露出來一種單純和良善,充滿着關切。嚴霄穩住人,立馬知趣地松開手。
蕭成一有些出神,他還在盯着嚴霄看,腦中想的是什麽連他都不太清楚。嚴霄想伸手在他眼前揮揮,最後還是選擇眼觀鼻鼻觀心乖乖站在原地。
蕭成一卻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他伸手遞過來,嚴霄“咦”了一聲并沒有其他動作,見狀,蕭成一松開手就要把它扔掉。嚴霄伸出手,那塊玉落在他手心,通透而溫潤。
“送你。”蕭成一走向屋裏,“以後不要碰我。”
嚴霄戴上那塊玉,等到蕭成一進了屋子才往回走。蕭成一想必是不願見他,他也不會多留,倒是最近可以挑時間準備回禮。
他走出結界回到自己住的院裏,看到他師父正在院中等他,說要帶他去夢境中。到了地方,他聽舅舅講了織夢術的事情,得知能在夢中見到爹娘,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激動。
還沒有在夢境中待夠,一陣旋轉傳來幾乎要把嚴霄晃暈。他以為這是醒來的預兆,睜開眼卻發現一個他從沒到過的地方。他有些茫然地在街上走來走去,直到眼前出現一座書院。
儀雲派開設了學堂供弟子們學習,也正是如此嚴霄從來都沒去過書院,也就沒有機會在書院讀書,每天面對的都是師兄師弟們這些熟面孔。既是在夢中,嚴霄完成了最大的心願見到他爹娘,想接着借此機會在書院裏待幾天,完成他另一個願望。
他在身上摸出一張人界的銀票,本來是打算到重岚山行商處換取妖界流通的銀票,還沒來得及去就進入夢中,銀票在這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采購好所需的書本,他走進書院去找書院管事,交齊就讀的錢款,書院管事帶着他走進一個大房間。
“這是書院新來的學生。嚴霄,你就坐那邊吧。”管事指向角落的一個空位。
“抱歉。”嚴霄抱着書本走進去,不小心掉了一本在旁邊人的桌子上,小聲向對方表示歉意。
“不必。”那人側過頭看了嚴霄一眼繼續看書。
只是一眼,嚴霄再次愣住——眼前這個人是蕭成一,不是滿手鮮血想要取他性命的,也不是被關在妖界禁地中的,而是和他同齡的蕭成一,不知怎麽回事,自己在夢境中竟會看到他。
嚴霄豎起書本,躲在後邊悄悄看着蕭成一,如今他還沒流露出那種陰狠,整個人要柔和許多,嚴霄估計這時候他還沒有開始害人,正是他這些年中最好的時候。嚴霄察覺到自己看着的時間長了些,迅速轉回頭假裝成認真讀書的樣子。
如此反複幾次之後,散學時間到,蕭成一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你見過我?”
嚴霄沒回答,反而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姓應的人?和我們年紀相仿的。”
蕭成一搖搖頭:“沒有。”
嚴霄明白過來,他在這個夢境中出現在舅舅到來之前,蕭成一還是一個從磐州城來的普通少年,沒有犯下案子也沒有傷害到別人。既是如此又是在夢中,那麽與他結識相交也就沒有良心上的過不去。他問:“我叫嚴霄,你呢?”
“蕭成一。”
“我家在彙安鎮上,我一個人來這兒念書。”嚴霄半真半假為自己編造出來歷。
蕭成一問他:“那你找住處了嗎?”
“啊,”嚴霄一拍腦門,“還沒。”
“我那裏有一間空屋。”
嚴霄心知在夢中,自己頂多逗留幾天,沒做長住的打算,跟對方也解釋不清,什麽“這其實是我的夢境”、“我是真的你們都是幻象”、“過兩天我就走了”等等話語,非常容易被當成一位新晉的瘋子,想來想去答應竟然是最好的選擇,就同意了。
半路上他買回來幾件衣服換着穿,添置一點零碎,跟蕭成一到了宅院。
“你随便轉轉,有事敲門。”蕭成一走進他的屋子關上門。
這宅子還不小,看來确是家境殷實。嚴霄想問問蕭成一書院早上什麽時候開課,手剛要叩到門上就一下縮回去——他看到屋檐下貼着一張符紙,當日經歷使他本能地排斥這種東西,铩羽而歸。
晚上他覺得有些餓,輕車熟路鑽進廚房做面條吃,還特地帶出來蕭成一的份兒。蕭成一正要去廚房随便拿個饅頭吃,就看到嚴霄端着兩碗面放在石桌上。
“一起吃,正好今天沒風,。”嚴霄不由分說把另一碗推到蕭成一面前,“別吃你那涼饅頭了,還是你自己不會做?”
“我不講究這些。”雖是這麽說,蕭成一還是拿筷子挑起一根面嘗了嘗。
你确實不講究這些,嚴霄腹诽道,從求學時的宅子就能看出來他家中比這只會好不會差,而他上能住大宅子,下能蝸居山中小破屋,更是連涼饅頭都能吃。想着想着,嚴霄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腦補蕭成一在山中的生活,忙掐斷思緒。
“要不我給你做飯吧,”嚴霄脫口而出,“我還能搬東西、跑腿,書院的功課我也可以做,我不會白住你的房子的。”
“不必。”蕭成一專心吃面,不再理他。
嚴霄在和陸京毓多年的相處中,早就掌握了對付這種人的一套方法,簡單而直接,粗暴而有效,顯然蕭成一也是同樣的類型。如果直接提出請求他們會斷然拒絕,先斬後奏直接把事情辦完再告訴他們,他們倒是想說何必折騰,這時往往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蕭成一猜不透滿打滿算才認識一下午的嚴霄到底想幹什麽,先由着他去也不是不行,沒直接拒絕。他的反應看在嚴霄眼中等同于默認,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做飯吃。
陸京毓在吃上可以說是非常講究,極其精細,要是他沒教那些心法招式,嚴霄很可能會被他培養成一個廚子。所以嚴霄在夢裏做這些也并不嫌麻煩,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吃完飯他們到了書院,嚴霄知道顧盛之也是蕭成一的朋友,可還沒看到他。過了一炷香之後,顧盛之姍姍來遲,從後門溜進來,周圍的人全都當作沒看見。
“他經常逃學。”蕭成一說。
嚴霄剛剛從顧盛之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警惕,身份被看穿倒無所謂,哪怕是他被收了他照樣可以走出夢境。想起早上在屋檐下看到的黃色符紙,嚴霄心中莫名有點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