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嚴霄一早起來,把做好的飯菜放在桌上,在蕭成一的臉上吻了一下之後離開。
他知道蕭成一已經醒了,既然自己的小心、珍視和呵護全都被摔得粉碎,索性也就不再顧忌這些。接下來的日子裏他每次過來都不是像以前那樣滿心歡喜把東西送到對方手上等着接受,而是帶着那麽一點威脅與逼迫的意思讓對方收下。
那個人再也沒毀掉它們,而是全數收下,就像之前嘴上說着“第二天就膩了”可每一次行為卻明明白白體現着并沒有厭煩,還耽于那些所謂“寡廉鮮恥”的事情一樣。
嚴霄明白他在夢中所經歷的一切再也不可能發生在夢外,因此這樣也很好,雖然遠不及他最想要的。又下過一場雪,外邊越來越冷了,他帶着炭和新衣去看望雲姨。
“雲姨,我來看您啦。”嚴霄拎着大包小包走進雲姨的院子。
雲姨指指嚴霄,他低頭一看戴着的那塊玉從衣服裏露了出來,又看到雲姨的手語不像是提醒他把玉收回去的意思,就進屋去拿紙筆。
雲姨在紙上寫道:這是誰送你的東西?
“雲姨,那天我入夢的時候它也在我身上。”嚴霄說。
雲姨沉吟片刻,寫道:你在夢裏見到他了。
“是,我見到他了,可是……”嚴霄心中一陣難過,不想再說。
他盯着雲姨寫着字的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上面寫着:他這些天有沒有跟你講你們在夢裏的事?想必他不知道織夢術,應該覺得新奇。
“什麽!”嚴霄驚訝道,“您說他知道這件事?”
雲姨又寫道:那塊玉特殊些,你只要知道他同你一起入夢就夠了。見嚴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指向嚴霄家中的方向,讓他回去問一問對方。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嚴霄向雲姨道別。
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結界,想要馬上問個清楚,剛翻上牆他似是想起什麽,坐在牆上不動。在他一開始為蕭成一做飯的時候,如果想認出夢中的就是眼前的他,蕭成一早就應該說出夢裏的事。
他們一同所經歷的不過是黃粱一夢而已,既然沒說,那就是不想說了。嚴霄坐在牆上望着院子,直到天黑下來才走,回去之後他開始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過了十餘天,應逸和陸京毓一路舟車勞頓,終于風塵仆仆趕了回來,帶着大包小包和路上買的兩只狗。第二天嚴霄來找他們,告訴他們自己做出的決定。
“你想好了,這就要回儀雲去?”陸京毓問。雖是有些突然,可他們都知道的是嚴霄早晚有一天會離開他們身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嚴霄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想好了,我要回去繼續修習。還有很多年時間,我還想做很多事情。”
“只要是你想做的不違反原則的事情,我們都會支持你。”應逸愛憐地摸摸嚴霄的頭,鼓勵道。
“師父,舅舅,謝謝你們。”嚴霄叩了三個頭,拜別他們。
嚴霄一一向親朋好友們拜別,從雲姨的院子出來,他最後去了一個地方,把行李放在遠處,他走到窗前。
“我要走了,我要回門派繼續修習,”沉默良久,嚴霄又說,“我知道你有事沒有告訴我,沒有關系,我都知道。算了,再見。”他把一樣東西放到窗臺上,頭也不回走掉。
透過窗子,蕭成一看到嚴霄翻牆出去。他在那場夢裏回到了少年時,因是夢境便也格外放肆,而在他一個人去山上想砍竹子做一支笛子給嚴霄的時候遇上了山洪,才猛地反應過來那時他多年前初遇應逸的那天,随即夢境坍塌,他從夢裏醒來。
直到看到嚴霄為他做飯,他才意識到原來他是與嚴霄一起在那夢境裏待了一段日子。可夢外不是夢裏,嚴霄甚至可以不在乎他是個殺人犯,但他不能。有很多次他夢見在囚車游街的那天,嚴霄就站在他邊上,同他承受着別人的鄙夷、嘲諷和辱罵,還好那并不是兩個人一起進入的夢境。
算了,就這樣吧。
蕭成一打開窗子透氣,放在窗臺上的是一本詩經,一陣風吹過書頁被風翻起又靜止下來。他靠了過去,想看看停在哪一頁。
那本詩經字寫得密了些,而他的視線只定格在這樣一句話上。
——将仲子兮,無逾我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