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鬧事

飯館照常熱鬧,此一聲“來一碗肉醬面”,彼一聲“支一口打邊爐”,應寶珍忙得團團轉。

今日是休沐日,胡氏同李柔娘也忙了好長一段時間,應寶珍便讓她們提前回家休憩,只留自己在飯館忙活。

她正端着幾盤肉卷打算給客人送去,門口卻大搖大擺走進來兩個精壯漢子。

兩個人具是黑色短打,身形悍利,像是哪家豢養的閑散護院一般。

他們不像是來吃飯的,卻旁若無人地坐在大堂中間的桌子上,其中一個猛地拍了拍桌子,險些把幾案拍碎:“給我熱一壺酒來!”

飯館既是吃飯的地方,怎麽會備下酒,真想喝酒出了門走幾步路便是酒坊。再看他們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顯然是來找茬的。

應窈皺着眉頭看了看應寶珍,用眼神詢問她該怎麽辦。

應寶珍倒是不慌,飯館裏客人多,這麽多雙眼睛盯着,他們不敢亂來。

她低下頭同應窈說:“你且去酒坊打一壇酒,再去找衙門的柳易,同他說飯館裏有人鬧事。”

柳易是鎮上衙門的巡捕,專門負責巡查西街。他為人正直負責,這一排的商戶對他印象都很好。應窈點點頭,趕忙跑出門去。

應寶珍則為二人端上了兩盞茶,不鹹不淡道:“酒已經差人去買了,二位不如先喝點茶水。”

她态度平和,像是沒看出他們是來故意找茬的一般。

兩個人面面相觑,沒料想到她能是這個反應。

其中一個高瘦些清了清嗓子:“把你們這風評最好的菜式端上來,咱們不差錢。”

另一個人看了看周圍,指着鄰桌的打邊爐道:“給我們也支一口那個爐子,來幾盤上好的牛羊肉,要是讓爺幾個不滿意,仔細你的皮!”

應寶珍嘴角抽了抽,依言給他們點了一口打邊爐。

肉卷也端上來,拿了醬料碟子她便打算回竈房。

“等等,”高瘦些的見她要走,頓時不滿意了:“你們就這個态度,把客人放在一旁便不理會了?”

另一個人也應和道:“就是就是,都傳你們家菜式做得好,我看也不過是言過其實。”

應寶珍站住,仔細打量二人,約莫知曉他們的來意了。

進了飯館先要酒,上了菜又嫌棄服務不夠周到。

下一步是不是要雞蛋裏挑骨頭說菜式如何讓人不滿意,亦或是隔幾個時辰來說吃了飯館的飯食鬧肚子,打上門來要賠償?

這等拙劣的法子不知是誰想出來的,是同行惡意競争,還是單純地來碰瓷,讨要銀錢封口?

應寶珍不動聲色,側身詢問:“那二位還需要什麽?”

“哼,”高瘦些的只拿鼻孔出氣,敲了敲空碟子:“算你識相,先給我們調些醬料罷,倒讓我看看你們這的醬料有什麽稀奇的。”

應寶珍挑了挑眉毛,心說她何時為別人忙活過,倒是能把這醬醋油鹽全糊他們臉上去。

不過腹诽歸腹诽,她作為飯館主人不能主動和客人結梁子,便低下頭給他們調醬料。

左右這二人也不是來用飯的,應寶珍撒醬醋的時候便十分随意,一股腦倒下去,鹽粒子也是一勺一勺加。

最後調出來的醬料碟子顏色深重,氣味也有些熏人,被她端到二人面前。

“這?”二人看着亂糟糟的醬料,覺得受了應寶珍欺瞞,登時就要奪過碟子摔到地上:“什麽東西也拿來糊弄你爺爺我!”

應寶珍回轉手腕,輕巧地躲過他的手,啧嘆道:“您既要我調醬料,調出來又不滿意,不調又要說我不識相,這可讓我們怎麽辦呢?”

“你,”二人沒料到她如此牙尖嘴利,見她年紀不大便以為是個好拿捏的,頓時覺得沒面子,怒道:“你這丫頭片子好生無理!”

高瘦些的一推桌子,打邊爐被掀翻,炭火傾倒出來,地上一片狼藉。

被這動靜吸引過來的客人也不滿意了,在他們看來這二人甫一進來便是找茬,而應寶珍好聲好氣同他們說話也被斥責。

這些天來他們在飯館吃飯,也知曉應寶珍的性情,待客人誠懇熱情,廚藝也好,是個可人疼的勤快丫頭。

常來吃飯的方獵戶一拍桌子,不滿道:“能吃就吃,不能吃便滾出去!”

他嗓音粗啞,又是常年進山打獵的高壯身形,直接把二人吓住。

應寶珍感激地看了一眼方獵戶。

方獵戶是常來吃打邊爐的常客,嗜好重辣,經常拿着在山裏獵來的野食來飯館烹煮,同應寶珍關系不錯。

可那二人是混不吝的,又是專門來找茬的,反應過來也一拍桌子,罵道:“老東西,這是你能插嘴的地方嗎?”

他們的話不堪入耳,應寶珍聽得皺起眉,她不想讓方獵戶惹上麻煩,按住方獵戶,示意他不要同他們這些人争執。

方獵戶瞪了他們一眼,轉身坐下去。

高瘦些的怒氣更重,嘴裏不幹不淨的,蹬開椅子便要和方獵戶比劃拳腳。

這下方獵戶也坐不住了,徑直同他扭打起來。

矮些的同夥也加入争執,還試圖用下三濫的路子偷襲。

“別打了!”飯館裏有人試圖勸架。

可那來找茬的二人那肯罷休,還動手打了勸架的客人,一時間局面更加混亂。

方獵戶怕再打下去要損毀飯館裏不少桌椅,把二人往往外面引。

應寶珍沒辦法阻止,看着幾人在外面扭打,只得幹瞪眼着急。

“你們幹什麽的,”柳易終于趕到了,穿着巡捕的黑紅官服,腰間還挎着一把大刀,“都撒開手!”

來鬧事的二人被巡捕逮到過不少次,看見這身衣服就有些發怵,動作不由停下來。

方獵戶找準時機,一人給他們一拳,打得二人趴下去。

柳易用佩刀挑開二人試圖捂住臉的手,認出這正是被鎮上主簿辭退的兩個護院。

“謝虎張龍,”柳易毫不客氣地踹了他們兩下:“被主簿辭退還不死心,怎麽跑到人家飯館裏來鬧事了?”

高瘦些的謝虎見被柳易揭穿,漲紅了臉:“我們不過是來吃飯的,這麽就是來鬧事了?”

柳易簡直不想理他們,原本他們還算是共事,在鎮上衙門做事。但是這二人手腳不幹淨,監守自盜,還想着偷拿主簿家的東西出去換錢,被他追回來。

但是這謝虎還是主簿的侄子,不好直接扭送官府,只是辭退了不許他們再來。

他看了看扶着方獵戶查看傷情的應寶珍,問道:“飯館可有什麽損失?”

應寶珍搖了搖頭:“只是砸壞了一口打邊爐,兩臺桌子。”

損失還好,只是承了方獵戶的人情,還害得人受了傷。

她倒是沒什麽事,只是險些被熱油濺到,還是應窈支支吾吾提醒她的。

方獵戶扶着手臂皺起眉:“哼,這二人手倒是黑,袖子裏還藏着刀片,險些被他們劃傷。”

他露出被劃開的袖子,不滿地擺了擺手。

“方伯伯,”應寶珍擔憂異常,謝虎張龍完全是來鬧事,這對他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了。

“嗐,”方獵戶搖搖頭:“我只是看不慣他們這麽欺負人,還能拿他們這種陰險小人沒辦法了嗎。”

柳易也知道他們二人就是來找茬的,可是扭送官府對他們這種滾刀肉般的人物不過是免費吃喝幾天,算不上什麽大事。

但他們鬧了事,也不能輕飄飄揭過,放他們出來禍害別人。

想到這裏,他毫不客氣地把二人捆上,擔心纏得不夠緊,打了兩個死結。

謝虎不滿意地叫喚道:“你這是幹什麽?小心我同姑父告狀,扒了你這一身官服!”

“老實點!”柳易不耐煩,又給了他一下。

謝虎這才不敢動了。

應寶珍冷冷看着躺在地上叫喚的二人,計算着自己的損失。

去找木匠打兩張桌子,不算原材料也要費幾百文的工錢,別提打邊爐了,得拿去鐵匠處看看能不能修好。

可這二人不事生産,吃喝都靠招搖撞騙,顯然拿不出來這筆賠償費。

而且挺身而出的方獵戶還受了傷,得去醫館好好看看,這筆醫藥費她們是得出的。

再看謝虎張龍一副你奈我何的無賴模樣,她心底怒氣更甚。

應窈看出她的惱怒,拉了拉她的袖子以示安慰。

應寶珍回過神,朝她笑了一下。

應窈倒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低下頭。

“你們鬧什麽鬧!”鄒洋迫不及待跳出來,身後還跟着臉色陰沉的周冕。

他一時沒看清局勢,還以為飯館裏還有人在鬧騰,迫不及待想按照計劃那樣出來挽救,連周冕拉住他也沒反應過來。

他是安排好了的,應家只有老弱婦孺。找幾個潑皮破落戶去找應家飯館麻煩,他再同周冕去英雄救美,解了她們的燃眉之急。

再讓周冕同應寶珍說些好話,哄騙着她死心塌地。到時候飯館的進項可都能攏到手裏了,他可是眼饞這筆錢饞了好久。

應家開飯館有錢,同周冕再次結親,他這個出謀劃策的人也能揩不少油水,雇了謝虎張龍也不過是一頓酒菜錢。

就算事情不成,也能賴一頓酒菜錢,他吃不了虧。

他抱着這樣的想法跳出來,卻看到謝虎張龍二人被巡捕柳易捆了,頓時傻了眼。

鄒洋是西街上的閑漢子,平日偷雞摸狗不斷,柳易皺起眉問他:“你來幹什麽的?”

還有他身後的周冕,怎麽摻和進這件事的?

鄒洋剛想說什麽,便被周冕一把捂住嘴,勉強扯出一個笑:“我們只是經過,看到這裏似乎出了什麽事,來查看一下罷了。”

“是嗎?”柳易狐疑,他可還記得周冕在家裏發火的樣子,不相信他只是路過。

加上應寶珍同他告吹的親事,不得不讓他多想。

“當然。”周冕看着連一絲目光都不願意留給他的應寶珍,從喉嚨裏硬生生擠出兩個字。

再看看莽撞的鄒洋和無用的謝虎張龍二人,真真是一點事情也做不好。

柳易都能聯想到的事情,應寶珍自然能想明白緣由。

她撇了撇嘴角,自己早把這貪圖原主嫁妝的周冕抛到腦後,沒成想人家還惦記着她。

鄒洋是個潑皮破落戶,比衛峤還沒個正經營生,靠着碰瓷商戶吃吃喝喝。

周冕和他混一起,應寶珍面露鄙夷,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再想想謝虎張龍二人為何放着其他店鋪不去找麻煩,單單來她們的飯館,她便知曉其中有周冕的手筆。

雇了人來找麻煩,再來英雄救美一般緩緩出場,他周冕真把自己當什麽人物了不成?

應寶珍對周冕印象更差,心道原主真是瞎了眼。

她索性不去管周冕幾人,只是同飯館客人道了歉,表明今日的飯食不需要付錢,便帶着方獵戶去醫館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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