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家
“夫子說，”應窈眼神平靜：“恃強淩弱非大丈夫所為，他不注意冒犯了您，您就要把他打死嗎？”
周圍人的議論聲她聽得清清楚楚，躺在地上那個小乞丐似乎是在乞讨時弄髒了宋琛的靴子，惹得他大為光火。
“不然呢？”宋琛帶着理所應當的神情：“他弄髒了我的靴子，又賠不起，打他幾下又怎麽樣？”
他的确是這樣認為的，在宋家時哪有人不順着他，惹他生氣的家仆都是懲戒一番徑直趕将出府。
父親會給他兜底，母親會為他找理由，哪會有人這般質問他。
難不成窈娘現在也是那般只愛用聖賢夫子的話來教訓他的人？宋琛抿唇，心頭一陣惱火。
姨娘深深皺起眉，應窈知曉他的性情，倒不算太驚訝。
她只是在心底嘆息，宋琛還是沒有學會收斂自己的戾氣。
應窈沒有應答，走過去查看那個小乞丐的狀況。看他還清醒着，便把自己的帕子遞給他：“擦擦吧，你流了好多血。”
小乞丐蓬頭垢面，愣愣地看着她，還是應窈主動把帕子塞到他手上。
“你需要去醫館看看傷，”應窈自顧自道：“等下我帶你去醫館。”
他讷讷應聲。
“我不管，”見應窈不理自己，宋琛徹底沒了耐性，神色陰鸷地吩咐手下：“我要把她帶回去。”
他帶來的小厮也躍躍欲試，有圍上來搶人的想法。
姨娘忍不住了，揚起聲音：“此乃良家子！”
議論聲更大了，當街打殺沒人管的小乞丐不算什麽，可若是要帶走清白人家的兒女，縣衙便不會坐視不管。
同姨娘相熟的店鋪主人走出來笑着打馬虎眼：“這小娘子是街坊家的小女兒，家世清白，父母阿兄都在這裏，可不能輕易帶走。”
他也一頭霧水，這性子惡劣的少爺為何這麽堅持要把街上遇到的小娘子帶回去，這小娘子滿打滿算還不到十歲呢。
應窈被他們擋在身後，看不起宋琛的神情。
僵持之間，應寶珍急慌慌帶着衛吉擠進人群裏，身後還跟着滿臉通紅的林青竹。
“窈娘！”應寶珍左等右等等不見應窈，卻撞到氣喘籲籲的林青竹，聽她說應窈被在街上打人的年輕少爺攔下，姨娘讓她出來叫人。
應寶珍連忙問她那少爺長什麽樣，林青竹磕磕絆絆描述了那人的長相，只說是個年輕俊秀的公子，但是面色陰鸷。
她心裏一合計，年輕公子，富貴又陰沉，那不就是上輩子把應窈買回去的富戶家裏的少爺宋琛嗎？
如果說應窈是這本書裏的女主，那麽宋琛就是男主。只不過這是一本虐心虐身文，女主是地位卑微，天真單純的婢女，而男主是乖戾惡劣的大少爺。
經歷了一系列指為通房，惡意捉弄，默默忍受，回心轉意，相知相伴，地位差異，家産和她的劇情，應窈深受折磨，守得雲開見月明，突破萬千阻礙得到了宋琛父母的認可。
應寶珍簡直不想去吐槽這種劇情，從頭到尾應窈都是處于被動地位，絲毫選擇的餘地都沒有。而宋琛因為和母親鬧脾氣就不喜她，任由家仆嘲弄她也無動容。
後來倒是因為劇情走向和女主光環一系列不可抗力喜歡上她，可他的喜愛還是淺薄的，以愛為名要求應窈這樣那樣，自己卻不做出任何改變。
宋琛給她名貴首飾與華麗衣裳，可就是不願意答應她去書塾念書的請求，給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是怕她在外面被人欺辱。
系統給出的結局是應窈回心轉意，不再鬧着出府，安安心心做了宋琛的夫人，受他寵愛，舉案齊眉。
應寶珍倒是想不明白，應窈是回心轉意了，還是心灰意冷了。
可她更想不明白為什麽宋琛會在這裏，應窈被賣掉也被她阻止了，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想到系統給的劇情，應寶珍慌了神，一路小跑帶着衛吉和林青竹跑到街上。
果不其然，她一來就看到林青竹的姨娘護着應窈，同宋琛對峙。
應寶珍走到應窈旁邊攬過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顫抖，連忙在她耳邊安慰。
感受到應窈不再發抖，她才轉頭看向才十三四歲的宋琛，毫不客氣地問：“你有事嗎？”
應寶珍看了看縮在一旁的小乞丐和人高馬大，一副要強搶民女模樣的小厮，大約見識了他的尿性。
莫不是來了一場雙重生，所以他火急火燎到處尋應窈，找到了便要強行帶回去？
這宋琛長得倒不錯，就是眉眼裏抹不去那一份陰鸷，看起來不像什麽好人。
“你是她什麽人？”宋琛面色不善。
應寶珍嗤笑兩聲：“我是她姑姑，來接她回家。”
宋琛徹底被她的态度激怒，又沒有理由發作，眼神更陰沉。
小厮只覺不妙，他們大少爺脾氣向來不好，露出這個表情，便是有人要倒黴了。
應寶珍卻沒有宋家家仆那樣捧着宋琛的意思，冷聲道：“還有沒有事，沒有我們走了。”
她身後跟着的衛吉也應聲：“沒事我們就走了！”
應窈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去看縮起來的小乞丐：“我們帶他去醫館看看好不好，他受傷了。”
應寶珍自然同意，問了小乞丐是否有親朋照看，得知沒有之後幹脆打算把他帶回鎮子上。
他們鎮上也有濟貧院，收容一個無親無故的小乞丐不算什麽事。
她前段時日也掏了些銀兩支持濟貧院重建，想來鎮長會給她幾分面子。
宋琛被她們冷落，自覺沒有臉面，又十分想帶走應窈，重回前世光景。
可應窈現在顯然不認識她，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姑姑又十分牙尖嘴利，讓他招架不住。
眼見二人交談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宋琛難得慌了神，攔道：“別讓她們走了！”
小厮得令，左右攔住他們的去路。
應寶珍冷眼看他：“這位公子，我們與你素不相識，并無龌龊，何故差人阻攔？”
衛吉跳出來擋在他們面前：“就是，幹什麽欺負人！”
他對這些人印象很不好，原本他興高采烈跟着珍娘一起來接窈娘回家，他還想同窈娘講白日的趣事，便被這些人攔住。
衛吉不高興，可那高大的小厮竟然伸手來推搡他，被他反手一擋。
他生得一身怪力，幼時便能拉開十幾石的獵弓，連他哥衛峤也驚訝，只讓他不要輕易同旁人起紛争。
可是現在這些來攔路的人顯然來者不善，衛吉便沒收力，徑直把先動手的小厮錘進地裏。
“你！”小厮吃痛，喊同伴來幫忙，叫嚷道：“小兔崽子力氣倒不小，給我按住他。”
宋琛也不滿，衛吉也就十幾歲，身量不高，怎麽看也打不過自己帶來的人高馬大的小厮，只覺得小厮怠惰。
“怎麽連個人都攔不住？”他怒道：“別讓我回去教訓你們。”
小厮慌神，他們可不想被管家責罰，低吼一聲撲上去，同衛吉厮打。
他們是宋家的家生子，正經學過幾年功夫，登時纏住衛吉。
可衛吉也被衛峤教過不少招式，又兼得一身怪力。此時來了怒氣，三下五下把二人摔倒，揚起一地沙塵。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見他打倒兩個高壯男人，拍手叫好。
應寶珍拉着應窈在旁邊看宋琛無能狂怒，寬慰姨娘和林青竹：“別怕，阿吉力氣很大，他們打不過他。”
一開始她也十分好奇為何衛吉看起來是個柔弱少年模樣，怎生力氣如此之大，一個人輕輕松松搬起一垛子柴火。
後來見他确實輕松，閑下來竟然還會溫習衛峤教他的幾套拳腳，認真得很。
宋琛見事态不妙，懊悔自己來得匆忙，只帶了兩個小厮，不然怎麽會連個鄉下少年都打不過。
而衛吉撂倒二人不打算再管，沒料到其中一個發了狠，竟要趁他轉身的功夫偷襲。
“小心！”人群中不知曉是誰出聲提醒，衛吉靈敏地躲過襲擊，重新把他踢到地上。
“阿吉，別打了，”應窈突然叫住追着他們踢打的衛吉：“有個教訓就行了，我們同他不一樣，走吧。”
這個“他”是誰，宋琛心知肚明，可他只得憤怒地斥責随從無用。
衛吉最聽應窈的話，撇下躺在地上哀嚎的二人，眼巴巴跟在她們旁邊。
應窈松開應寶珍的手，轉頭看向瑟瑟發抖的小乞丐：“我們要回家了，你是想留在這裏的醫館看傷，我們給你留一筆錢。還是我們帶你回去，去我們鎮上的醫館？”
“我……”小乞丐說話都不利落，嗓音是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粗粝，砂紙打磨過一樣：“我能跟你們回去嗎？”
“當然可以，”應寶珍同眼神凄惶的小乞丐掰扯：“你治完傷可以留在濟貧院，興許還有機會去書塾讀書，你願意嗎？”
這去書塾讀書的機會當然是由她牽頭決定的，供幾個小孩子讀書廢不了什麽錢，又是公攤。
“書塾？”小乞丐更加驚慌，幾乎以為他聽錯了：“我也可以嗎？”
這段時日他渾渾噩噩，看見個衣着華麗的富家公子，年紀也不大，以為他會發發善心。結果因為自己弄髒了他的靴子就要喊打喊殺，他只得怪自己沒個眼力見，今日就要被打死在這裏。
可面前這個年輕小姐語氣溫和，沒有嫌棄他只是個乞兒，阻止他們打人。還俯下身詢問他的想法，要帶他去濟貧院。
“當然。”應寶珍點點頭。
這小乞丐也是可憐，卷進這些事端裏，無妄之災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