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憶重現
手從窗子上收回,短短一個動作,如果不細細觀察,看不出有絲毫凝滞。
元頌肩背緊繃,像被心底深處掩埋的煙花炸了一下,不過還好,很快就随着轉身的動作放松下來。
“江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比我大四歲,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在一個院區,我去哪兒見你啊?”
元頌腰部靠着窗沿,左手随意擡起搭在上面,忽閃的眸子含笑看着江柏洲,語氣又不自覺帶着撒嬌的味道,最後一句話還攙着些揶揄。
江柏洲定定看着他,男生坦然無辜,跟他對視,良久無語,又故意挑了挑眉,将驀然靜止的畫面劃破。
也是,當時元頌還那麽小,自己也不是明星,根本沒有必然認識的道理。當時經紀人簡妍提了一句,念起敏感過往,許是他自己多心了。
“如果當時就認識你,說不定早追在你身後跑了!”
又來了!
剛才還頗為凝重的氣氛,又被元頌見縫插針的表白弄的無語,江柏洲搖頭懶得看他,正好此時送餐小哥來了,元頌笑嘻嘻主動坐到餐桌旁,将上面的盞茶杯具移開,好騰出地方吃飯。
“哎!你老說喜歡我,你了解我嗎?天天不時就來一下表白,小小年紀也不害臊。”
老被被年下撩撥,不回擊點什麽顯得沒面子。
以前,江柏洲從不主動跟人讨論這種喜不喜歡的問題,如今故此一問,多少有點好奇。
“怎麽不了解!”一口鮮蝦馄饨還沒咽下去,元頌就着急給自己辯白,“你出道後幾乎所有的珍藏版專輯我都有,綜藝、電影、電視劇也都有看,連我的電腦桌面和手機屏幕都是你的寫真……”
“咽下去再講話!”
桌上的餐巾紙被江柏洲随手推過去,元頌無視他的嫌棄,自顧咽下口中的食物,急切補充:“對我來說,男神你是無所不在的!”
他說得情真意切、目光灼灼,絲毫無法讓人懷疑他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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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見慣各種俊男美女的江柏洲心頭都被炙熱燙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涼下來。
雖然他沒有刻意營銷人設,但作為屏幕前的明星哪個沒有包裝痕跡呢。
換句話說,年少時光誰沒轟轟烈烈追過星呢。
他自己因為早遭變故無心理會其他,但身邊的同學幾乎每個人都有提起就眉飛色舞的偶像,所以,元頌的喜歡,算了,就當是超級迷弟吧。
“那個,昨天謝謝你,給我送藥,還背我來醫院。”江柏洲有點不習慣當面道謝,本該是如春風和暖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比剛才不小心啃到的骨頭還幹吧。
“我是不是得說不客氣啊!”元頌傾着身體笑眯眯湊近對方,一眨一眨的眼睛裏一看就有貓膩。
“我警告你好好吃飯,別再說什麽有的沒的,小孩一樣的喜歡,麻煩又幼稚!”
江柏洲還惦記着拍攝,想趕緊吃完飯就回劇組,往嘴裏塞燒麥的動作比元頌快多了。
“我給你當助理吧?”這個念頭元頌昨天就開始盤算了,他在劇組本來就比跑龍套差不了多少,閑着也是閑着,順便照顧男神也挺方便的。
話音剛落,江柏洲嚼飯的嘴角隐隐抽搐,滿眼不可思議地瞅着他,半晌張嘴就拒絕:“你想得美!”
“不是,你想想,你工作這麽忙怎麽能沒助理?還有,下次再遇到忽然不舒服暈厥的情況沒人發現怎麽辦?”
天地良心,元頌說的都是老實話。
“你威脅我啊?”仗着救過他就得寸進尺?
“沒有。”看對方眯縫着眼睛,元頌一秒就慫。低頭攪動粥的勺子用力戳着碗底,剛才還興高采烈的臉瞬間晴轉多雲。
小孩子一樣,變臉真快。
江柏洲有種強烈的直覺,讓元頌給他當助理還不夠麻煩的。尤其讓他家裏人知道,十張嘴都解釋不清他們的關系。
再被媒體鋪天蓋地腦補一番,說不定第二天就有他們結婚的新聞出來。
所以,燙手山芋絕對不能碰。
很快,江柏洲就吃好了,抽了一張餐巾紙擦嘴,随手從大餐盒裏拎出兩瓶蘇打水,一瓶擱在對面,一瓶自己擰開後退兩步倚着窗沿慢慢喝。
身量颀長,肩寬腰細,舉手投足撩人不自知,随意一個動作看起來特別像在拍廣告。
剛才他站起來的時候,又無意瞥見了元頌右耳上方那道淺埋在頭發裏的細長疤痕。
聽劉汝說這家夥大病一場,做了腦部手術,差點沒從鬼門關回來。
“那個,你之前做手術是得了什麽病?”
元頌還在咕哝咕哝喝粥,沒料想江柏洲話鋒一轉問起了病情,他不自覺拿手蹭了蹭鬓角。
“不是生病,是意外。”
天災人禍誰碰上誰倒黴。
元頌再提及此事,已從之前無數的噩夢驚恐中變得平靜,但還是後怕。
“之前在N國留學時,遭遇了暴徒槍擊案。”
明明倆人隔着不過一米多的距離,江柏洲卻感覺有點抓不到眼前的人。元頌靜靜的目光騰起一層又涼又輕的霧,隔絕着好像并不存在的感同身受。
一個天天歡歡喜喜的少年,陽光率真,偶爾撒個嬌賣個萌,身邊的人忍不住都想照顧他。
就這麽個長不大似的人,居然經歷過那麽驚悚的畫面,當時他一定害怕極了。
“去年冬天的聖誕節,學校舉行的晚會結束後,我和同學們從禮堂出來,突然被一衆不知道埋伏在哪裏的蒙面暴徒們包圍了,大家驚慌失措,四處奔逃,槍聲響起時徹底亂了方寸。我當時記不清拉着誰的手,就一直跑一直跑,寒風從耳邊刮過,一會兒是聖誕歌,一會兒又是凄厲尖叫……我始終不敢回頭。”
屋裏的空調氣溫明明被江柏洲調過了,元頌還是覺得冷。
每次回想起來,都像還置身在那似乎裹挾着風雪的寒風裏。
一直閑閑倚着牆壁的江柏洲,不知何時站得挺直,後背倚着涼涼的牆面,卻騰起了一層細汗。
他好像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當時,元頌和同學Joan馬上就要奔逃至學校隔壁街道的警察局。
沒想到會在最後一個靠近商店的拐角被趁亂打劫的搶劫犯突襲了。
Joan被用長刀柄擊倒,他松開元頌的手讓他逃,短短幾瞬,元頌遭遇了此生最煎熬的幾秒鐘。
那麽短的時間,他卻想了好多東西。
搶劫犯也許只是要錢,不會傷害Joan!
如果Joan死了,那他就是扔下朋友的可恥背叛者。
遲疑間,他艱難選擇回頭。
撿起腳下不知道是磚頭還是罐頭的東西,就朝搶劫犯狠狠擲去。
Joan倒在血泊裏,鮮血因為被寒冷凍結,流淌得艱難緩慢,卻深深刺傷了元頌的眼。
很不幸,重物沒有擊中大胡子搶劫犯,刀柄帶着疾風劈過來,元頌下意識用手臂去擋,骨頭“咔”一聲鈍響,劇烈的銳痛襲來。
來不及發出哀嚎,溫熱的鮮血便從頭上蔓延而下,先沿着耳際流淌,繼而又模糊了驚恐的雙眼。
癱倒在地,便利店大門口的燈光折射在腳下,可惜差一點照不到他們身上。
所有的害怕驚懼,甚至疼痛,都随着慢慢被抽走的意識模糊。
聖誕歌唱得歡快,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江柏洲的臉。
出國留學并不是他的本意,異國他鄉生死不明的街頭,無比渴望祖國的溫暖。
他想回家,他想親人,他想擁抱藏在心裏的那個人。
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
遺憾、懊悔,刻入骨髓、心裏,早知道含恨而去,他就不會……
太陽南移,帶着明亮炙熱照在屋裏的兩個人身上。
元頌垂着肩膀,說幾句還要倒抽幾口冷氣,像有針紮在他心間。
江柏洲不知他是不是哭了,待擡起頭時眼眶通紅。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提這些的,我不知道……”他起初以為,小孩就是得了病,戰勝病魔又幸運活在了陽光下。
他不知道實情是那麽可怖。
江柏洲的心也有些鈍痛。
“沒關系。我其實,已經沒那麽害怕了。”元頌輕笑,眼睛卻沒有往日神采。
“我當時躺在那裏,感覺要被徹底掩埋了。我好不甘心,我還沒有談過戀愛,還沒有擁抱想抱的人,死了他也不會記得我……”
所以,所以他再次重活于世,一定不能讓自己再有第二次遺憾。
“你當時想的那個人,是我嗎?”
生死一線被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人,應該是無比珍貴的存在吧。
江柏洲感覺自己中邪了,竟然不過腦子問了白癡又尴尬的問題。
無奈早已收不回了。
“嗯!”
元頌重重點頭,鼻音撩在江柏洲心尖,任他平日裝的再冷酷無情都沒辦法不
動容。
也許是他想象力太豐富了,又或許是現在元頌眼睛紅紅的樣子有些可憐。
他難得容色溫柔下來,話裏話外透着不自覺的關懷。
于是,元頌就又有底氣占便宜了。
“哥,你能抱抱我嗎?我還是覺得冷!”
元頌的聲音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好像還沉浸在痛苦回憶中難以自拔。
“咳,怎麽抱?”
江柏洲被他的眼神蠱惑了,又或許是剛才吃太飽,腦子不清楚。
元頌看對方松動,有戲,馬上伸開雙臂,大眼睛無聲勾着江柏洲要抱。
氣氛太對了,一切親近的動作水到渠成。
江柏洲從窗邊走來,在還坐在椅子上的元頌旁邊站定,對方仰頭看了他一眼,繼而輕輕環上他的腰,看他沒反應,手臂越收越緊。
元頌頭上的疤痕埋在他身上,他連呼吸都有點不敢用力。
“哥,我想給你當助理,一定不會惹麻煩!”
粘人精特別會見縫插針,好像料到對方此時不會拒絕。
元頌抱了好一會兒也不松開。
江柏洲垂手搭着他的肩膀,正不知如何開口。
房門被叩響,膩歪着的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裏面的門把手被來自外面的動作輕輕帶動。
然後門被打開,赫然出現眼前的正是江柏洲的經紀人簡妍。
“啊!”随着一聲驚呼,就見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轉身捂眼,出去還不忘費勁兒重新帶上門,“我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