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爬窗戶

康熙二十四年

慈寧宮

太皇太後歪在榻子裏,披着一件绛紅色鳳銜牡丹紋褂子,蘇麻拉姑捧過一張毯子蓋在老祖宗腿上。

“小四兒怎麽樣了?”

蘇麻拉姑一愣,擡頭看向太皇太後,“真是什麽事兒都瞞不過老祖宗,日前皇上回宮親自安排四阿哥的一應治療,如今已經大大見好了。”

太皇太後欣慰地點點頭,轉頭看着落在窗臺的鳥兒,“那就好,齊太醫、柳太醫這幾天都沒過來,不是哪個奴才都敢像你一樣瞞着我這把老骨頭的。”

蘇麻拉姑笑笑,“奴婢也是為您的身子着想,本就犯着頭風,哪能再被這些事煩擾。”

太皇太後嘆了口氣,“可惜了,小六兒是個好孩子。”

蘇麻拉姑跟着嘆了口氣,複又擡頭道“老祖宗,太後和皇貴妃那邊,您想怎麽辦?雖說是為了您的身體,可太後也過于嚴防死守了,在咱們這兒調兩個太醫,哪有那麽難的。”

太皇太後坐直身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仁憲那點心思,從她派個嬷嬷給四阿哥時,哀家就知道了。這人嘛,總有千般的不甘心,慈和一死,她難免活絡了些。可她畢竟不是皇上生母,翻不起大的風浪。有了這次的事兒,她也該放聰明了,皇上的心意不是那麽好揣摩的。不過,她畢竟是握着皇上的囑托,也不能算錯。你頒哀家懿旨,扣皇貴妃三個月的份例小懲大誡,至于這後宮嘛,還得她管着。”

蘇麻拉姑微微笑着,俯身領命。

正三所

蘇偉扶着四阿哥下地,“主子,慢着點兒。”

四阿哥走了幾步,“腿軟軟的,再躺下去,我是不是要殘廢了?”

蘇偉嘿嘿笑了兩聲,“哪有那麽嚴重,主子是在床上躺太長時間了,多走一走就恢複過來了。”

四阿哥點點頭,“胤祚怎麽樣了,能下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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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偉一愣,“您先在椅子上坐一會兒,別一下累着了。”

四阿哥坐下,看蘇偉轉身去倒茶,“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為什麽一提胤祚就支支吾吾的?”蘇偉沒有動,定定地站在桌邊也沒回答,四阿哥不滿意了,一拍扶手,“蘇培盛!”

砰!蘇偉應聲而倒,吓了四阿哥一跳,“蘇培盛!”四阿哥磕磕絆絆地跪到躺在地上的蘇偉旁邊,“蘇培盛!”

王家兄弟聽見聲音跑了進來,見躺在地上的蘇偉也吓了一跳“蘇公公!”

承乾宮

皇貴妃接完慈寧宮懿旨,被浣月扶了起來,“來人,送公公出去。”

“多謝娘娘,”公公朝皇貴妃行了禮,跟着值守的太監走出承乾宮。

浣月從旁道,“太皇太後此舉是何用意呢,娘娘都在慎刑司領罰了,怎麽還扣月例呢?”

皇貴妃笑笑,“太皇太後是最英明的,三個月的月例換回執掌六宮的權利,算起來賺的是本宮。”

“可皇上一回來就免了娘娘的跪頌,也沒有要指責娘娘的意思啊,太皇太後何必再舊事重提呢?”浣月不解。

皇貴妃轉身坐在椅子上,“皇上只是一時難以決定,只能暫時拖着。等四阿哥痊愈了,本宮違抗太後懿旨一事是勢必要提出來的。更何況,太後看顧慈寧宮還是受皇上所托,若有人想借此生事,給本宮扣一個違抗聖旨的帽子都說得過去。太皇太後此舉算是罰了我,也給後宮一個交代,皇上亦不用再左右為難,即便是太後,也沒法再借此責難本宮了。”

浣月恍然的點點頭,“奴婢明白了,只是咱們如今公然得罪了太後,以後娘娘行事要多加小心了。”

皇貴妃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本宮在這個位置上,又有哪一日能粗心大意呢……”

鐘粹宮

如玉給溫僖貴妃篦着頭發,“娘娘,奴婢聽說太皇太後罰了皇貴妃三個月的月例,小懲大誡,但還是讓皇貴妃執掌六宮。”

溫僖貴妃眯着眼睛,“應該的,皇貴妃身份貴重,掌管六宮頗為妥帖。”

如玉撅了撅嘴,“說到身份貴重,咱們宮裏哪有比您身份貴重的妃子啊。就是您太好性了,要不……”

“要不什麽?”溫僖貴妃睜開眼睛,如玉縮了縮脖子。

溫僖貴妃回頭看她一眼,“你最近心思倒是頗為活絡,怎麽,那赫舍裏氏影響力這麽大?”

如玉一愣,趕緊放下篦子,跪到地上,“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聽您吩咐看着赫舍裏氏,斷不敢聽她慫恿。”

溫僖貴妃冷哼一聲,“你知道是慫恿就好,她仗着身份胡攪蠻纏,本宮可沒那個興趣。後宮、前朝豈是一兩個字就可以說清楚的,太後的心思、皇貴妃的心思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皇上的心思。”

如月微微擡頭,“是奴婢心大了,只因太後有意……奴婢才受那赫舍裏氏影響……”

“太後?你以為太後撤了皇貴妃的權利,讓本宮掌管六宮,本宮就能為後宮之主了?”

如玉低下頭沒敢回答,溫僖貴妃瞥了她一眼,“太後不過是想找個傀儡罷了,皇貴妃她控制不住,就想把苗頭放在本宮身上。”

如玉一愣,溫僖貴妃繼續道“要說這人的欲望是真的太可怕了,一旦動了心思,連心智都蒙蔽了。太後,也是在後宮悶了太久了……”

正三所

蕭二格正往後院去,路過四阿哥卧房的側面,卻見往日自己偷遞食盒的窗戶被打開了。蕭二格愣了愣,剛想往前湊,就見一個蠻熟悉的小身影探出半個身子。

“哎呦,我的爺,”蕭二格趕緊湊過去,跪下身子,接着正準備往外爬的四阿哥,“主子,您這是要幹什麽啊?”

四阿哥踩着凳子,費力地往窗臺上竄,他從沒爬過窗戶,一時不知該邁哪條腿,“我要去看蘇培盛,太醫們在正殿守着,不讓我出去!”

蕭二格抹抹額頭的汗,“主子,蘇公公就是最近太累了,體力透支,什麽病都沒有,奴才剛從他那兒出來,睡得呼嚕震天響。”

“是嗎?”爬到一半的四阿哥擡起頭,“太醫給他看了嗎,有沒有被我傳染?”

蕭二格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有,太醫剛看過,什麽病都沒有,好好休息兩天就能來伺候您了,奴才發誓!”

四阿哥垂下頭,想了想,“我還是想去看他。”

蕭二格又往前蹭了蹭,生怕四阿哥一不小心整個掉出來,“主子,您聽奴才一句,還是別去了,您要是折騰出病來,蘇公公就不是功而是過了。”

四阿哥皺起眉,看了看蕭二格,片刻後道“你說的也對……那你幫我看着他,要是有事兒立馬來告訴我,敢瞞着我,回頭砍你腦袋!”

“嗻!”蕭二格俯身磕了個頭。

四阿哥眼珠轉了轉,再度垂下腦袋,“我可不想蘇培盛像胤祚那樣……”

蕭二格心裏一酸,跟着嘆了口氣,“主子您別太難過,六阿哥在天有靈,一定也希望您健健康康的。”

在天有靈……

蕭二格有些奇怪地看着四阿哥突然默不作聲地低着頭退回屋子裏,關上窗子,再沒一聲囑咐。

蘇偉醒來時已經是半夜了,黑暗中一個朦朦胧胧的人影坐在床尾,吓了蘇偉一跳,“誰?”

那人影動了動,“我……”

有點兒耳熟……蘇偉呆了片刻,一驚“主子?”

宮內的蠟燭對于奴才來說算是奢侈品,蘇偉不讀書時都習慣點油燈,反正天黑沒一會兒就都睡了。不過,這次不一樣,蘇偉從櫃子裏掏出根兒上好的黃蠟,在桌子上點着。

有了光亮,蘇偉才看清他的小主子披着件外袍坐在他的床尾,抱着膝蓋,一雙小腳伸進他的被子裏,估計連襪子都沒穿。

“主子,你……”蘇偉有一肚子話想問,卻在湊近時看到四阿哥的臉上挂着淚痕,一雙眼睛紅彤彤的。

“胤祚死了……”四阿哥低下頭,“我今天從蕭二格那兒套出來的,你們都不告訴我……”

這個白癡!蘇偉心裏暗罵一聲,坐到四阿哥身邊,把被子給四阿哥圍上,“主子,您病了這麽多天,奴才們哪敢說啊。皇上沒回來之前,奴才們都……都不知道您能不能活下來,就更別說提六阿哥的事兒了。”

四阿哥低着頭,把腦袋埋進膝蓋裏,聲音悶悶的,“都是我不好,我沒看好胤祚……”

蘇偉嘆口氣,“主子您不能這麽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六阿哥是自己跑去玩水的,您要是不去,說不定要鬧到什麽時候呢。再說正因為六阿哥沒了,您才更要替他對德妃娘娘盡孝,替他對皇上盡忠啊。”

四阿哥擡起頭,鼻頭紅紅的,“額娘會怪我的……”

蘇偉盤腿坐上床,“您病了這些天,遭了這麽多罪,都因為您去水裏拉六阿哥。德妃娘娘怪您,那皇貴妃該怪誰呢?”

四阿哥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蘇偉暫時完成了知心姐姐的工作,見四阿哥蔫蔫的,有些好奇地問道,“主子,您是怎麽跑出來的,今晚誰值夜?”

“曹清……”

哦,這下邏輯通了,蘇偉暗暗翻個白眼,“主子,您累了吧,奴才送您回去吧?”

四阿哥蹭了蹭被子,把腦袋埋進去,“不回去,這裏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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