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蘇子康複

康熙二十六年

延禧宮

惠妃靠在榻子上,大宮女銀柳端上一杯茶,“娘娘,皇貴妃嚴防死守太子後院的事兒,咱們的人怕是安排不進去了。”

惠妃端起茶碗,飲了一口,“不着急,太子才多大,皇貴妃守得了一時能守得了一輩子?”

銀柳蹲下身,給惠妃輕輕敲着小腿,惠妃微嘆口氣,“你吩咐卓太醫,盯着太子的飲食起居,人事倫行,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是咱們日後行事的把柄。”

銀柳低頭,“是,娘娘放心。”

五月初,毓慶宮後院進了人。

與此同時,于小屋養傷的蘇偉終于在看不下去自己日漸豐滿的體型後,走出了房門。

四阿哥卧房中,蘇偉借着中午的時間跟四阿哥請安,告罪。

四阿哥坐在床上,靜默了半刻,“起來吧,以後行事規矩點兒,別再讓皇額娘操心……”

“是,”蘇偉站起身。

四阿哥歪頭看看蘇偉背後“你的傷好利索了嗎?”

“好利索了,主子,”蘇偉被人盯着屁股有點兒不好意思,往旁邊閃了閃。

四阿哥癟癟嘴,盤腿坐在床上,“我有去看你……可不敢白天去,怕皇額娘知道……”

蘇偉低下頭,“主子疼奴才,奴才心裏都清楚。近來,是奴才不懂事兒了……”

四阿哥低下頭,靜默了半晌“以後,你不會帶我去屋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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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偉躬下身子,“奴才不敢了,奴才還想留着腦袋伺候主子呢。”

四阿哥悶悶地點點頭,“那都看不到星星了……”

蘇偉笑了,“主子,星星就在咱們頭上,擡頭就能看見……”

四阿哥“切”一聲,仰頭躺在床上,蘇偉走上前給四阿哥蓋好被子。四阿哥扔出一條腿,“蘇培盛!”

“哎,”蘇偉拉拉被子,蓋住四阿哥那條不老實的腿。

“等我……”蘇偉看向四阿哥,四阿哥卻沒有說下半句,而是翻個了身,閉上了眼睛。

四阿哥午睡,蘇偉走出正殿,正迎面碰上六品太監張起麟。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一個石青色鹌鹑紋綢緞袍服在臺階上被風卷起波紋,一個黑紫色黃莺紋羅布褂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時間院子裏幹活的太監,或拄着掃帚、或搬着花盤地立在原地。在蘇偉的腦海中此時應該有種秋風掃落葉的悲壯,有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不過,下一刻,這一經典鏡頭就被破壞了……

“哎呦,蘇公公,”張起麟一拱手,上前扶住蘇偉的一只胳膊,“來來,我扶着您,慢點走。您說您也是,這傷剛好怎麽也不叫個小太監跟着,這摔着、碰着可怎麽好。這有臺階,來,我們一起跨……”

蘇偉一臉蕭瑟地被張起麟扶回自己的小屋,路遇蕭二格、王朝卿,人家紛紛一副我們什麽都沒看見的表情……

鐘粹宮

桃兒苦着臉給赫舍裏氏拿來一件衣服。

“你這是什麽樣子?讓你拿件衣服,委屈你了?”赫舍裏氏瞪着桃兒道。

桃兒連連搖頭,“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赫舍裏氏斜着眼睛看着她。

桃兒低下頭,“小主的禁足剛解沒多久,您就……您就別四處走了,萬一皇貴妃又發火怎麽辦?”

赫舍裏氏笑了笑,拍拍桃兒的頭,“你呀,這幅膽小的樣子像誰?虧你跟了我那麽久。皇貴妃之所以放我出來,可是有原因的,慈仁宮那一趟還遠遠不夠……”

桃兒給赫舍裏氏解開紐扣,“皇貴妃跟小主明明是有嫌隙的,怎麽現在又好像站在一起了。”

“站在一起?”赫舍裏氏冷笑一聲,“你太天真了,如果有機會,第一個想殺我的就是皇貴妃,這一回只是恰巧有了相同的目的,互相利用而已。”

桃兒抱着赫舍裏氏換下的褂子,“奴婢不懂,但奴婢知道小主不像外人說的那樣,小主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

“閉嘴!”赫舍裏氏一聲呵斥,桃兒一縮脖子,赫舍裏氏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我誰都不為,只為自己……”

正三所

蘇偉到四阿哥身邊近五年了,見過的太監不說八十也有一百,但像張起麟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個。

想當初,劉裕剛到四阿哥身邊,也是各種跟蘇偉套近乎,但人家是頗有眼色、頗有目的性的套近乎,和張起麟這種沒頭沒腦的死纏爛打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就像此時此刻,蘇偉把蕭二格叫進屋裏,是想商議一些私密的重大事件,人家王朝卿就頗有眼力見地出去了。可這位張公公呢,一臉好奇兼八卦地坐在桌子邊,等着蘇偉說話。

蘇偉和張起麟對視兩秒,問了一個困惑自己好幾天的問題,“張公公,您當初是怎麽當上六品太監的?”

張起麟嘆了口氣,“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簡單一點描述就是我八歲那年被分到坤寧宮伺候紅燭。雖說是個貴重的地方,可太監們都來來去去的,不願意長待,沒多久老人就剩我一個了。孝誠皇後三年祭,我升了八品,孝昭皇後封後大典,我升了七品,孝昭皇後三年祭,我升了六品……”

蘇偉和蕭二格對視兩秒,又回頭看了張起麟兩眼,這人……是命好,還是命好,還是命好?

延禧宮成嫔處

赫舍裏氏微笑着品着茶,成嫔扭着手絹,臉上微有不耐,“妹妹今天來我這兒,是有什麽事兒啊?”

赫舍裏氏放下茶碗,“妹妹能有什麽事兒,就是呆得悶了,來姐姐這兒串串門。怎麽,姐姐不歡迎?”

成嫔虛與委蛇地笑笑,“哪能呢,只是一會兒七阿哥要進宮請安,我這心裏惦記着。”

“原來如此,”赫舍裏氏一笑,“七阿哥遷宮也有幾個月了,只是獨自一人住在乾西五所,是空了點兒,不像東五所四個阿哥那麽熱鬧。”

成嫔點點頭,“可不是,不過,東五所的空院子畢竟是六阿哥住過的,我也不能讓七阿哥搬過去,這痢疾的事兒誰說的準呢。”

“姐姐考慮周到,”赫舍裏氏給成嫔倒了杯茶,“七阿哥得太妃撫育,這身子是格外金貴的,想來等八阿哥遷到西五所,兩人就能做個伴兒了。”

“可不是,”成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八阿哥在惠妃娘娘這兒,我也時常見到,是個聰明孩子,七阿哥和他一起,我也放心。”

赫舍裏氏看看窗外,略壓低了聲音道,“姐姐真是個實誠人兒。妹妹在貴妃那兒聽說,惠妃薦了八阿哥随扈聖駕呢,這皇上今年巡幸塞外也不知會帶幾個阿哥……”

成嫔勉強一笑,放下茶碗,“塞外風大、沙塵多,出去折騰這一趟有什麽好的。”

赫舍裏氏用手絹擦擦手,“是沒什麽好,何況七阿哥還有腿疾,想是出去了也受罪,要不憑惠妃娘娘對姐姐的看重,也不會只薦了八阿哥啊。”

成嫔沉默片刻,擡起頭對赫舍裏氏一笑,“七阿哥小時候也在惠妃娘娘身邊,惠妃娘娘喜歡的緊。如今娘娘既然這般做了,肯定也是為胤佑好。再說,我也是有位分的人,這七阿哥跟不跟皇上出巡,也不全由惠妃娘娘說了算。”

赫舍裏氏坐正了身子,“姐姐既然這般想,那就最好了,其實妹妹我也就随口提上一句。既然七阿哥要來請安了,妹妹就不打擾了。”

成嫔點了點頭,看着赫舍裏氏出了宮門,越走越遠……

“娘娘……”宮女芍藥湊上來,卻被成嫔漸黑的臉色吓了一跳,“娘娘,您別聽赫舍裏氏胡說,她這人最會挑撥離間了。”

成嫔低下頭,“我知道,惠妃娘娘對我的情誼,我比誰都清楚。你下去吧,我被攪得頭疼,想躺一會兒。”

“奴婢伺候您,”芍藥上前,卻被成嫔一瞪,“我說讓你下去,聽不懂話嗎?”

芍藥低下頭,“奴婢知錯……”

成嫔轉身獨自走進卧室,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延禧宮的庭院,心裏悶悶的喘不上來氣。從什麽時候起,她的一舉一動,一念一行是半點不由人了。

敬事房

蘇偉這幾天趁着倒班的時間,時常到敬事房晃悠,借着取月例,查賬冊等理由深入了解敬事房。給劉焦兩位公公辦差事的事兒已經不能再拖了。一頓板子後的反思讓蘇偉深深地認識到自己實力的不足。

清朝吸取明亡教訓,對太監嚴加管理,清入關後裁撤明末宦官機構,将宮中九萬太監之數縮減到九千,并嚴格控制各宮太監人數。順治爺時,宮中太監是有職無品,到了康熙朝,康熙爺設立敬事房,才給太監陸續加了品級。宮中品級最高的是敬事房總管顧問行,唯一的五品太監。

在敬事房溜達的幾天,蘇偉認識了不少人,也順便摸清了敬事房的大概結構。總管顧公公多在禦前伺候,敬事房的日常行事由六名副總管分權負責。負責人員調派的趙副總管,手下有兩名首領太監,其中一個是和賈進祿頗有交情的周公公,另一個姓王,正是魏圖在敬事房時跟随的師父。

蘇偉權衡再三,偷偷地找到了趙副總管,塞了兩個五十兩的銀錠,趙副總管收下了銀子,讓他回去等消息。

延禧宮

芍藥跪在惠妃面前,一五一十地說了赫舍裏氏和成嫔的對話。

惠妃挂着茶末,“你做得很好,一會兒下去領賞吧。”

“是,謝惠妃娘娘”芍藥磕了個頭,轉身走了出去。

銀柳上前給惠妃換了壺熱水,“娘娘,成嫔娘娘還是個知冷知熱的,一點不受赫舍裏氏的蠱惑。”

惠妃笑了一聲,“這人啊,心都是小的,尤其是到了孩子身上,哪個能不在乎啊。”

銀柳皺皺眉,“娘娘是說……”

惠妃向門外看了看,“成嫔若是一點反應沒有,芍藥這丫頭不會是這幅神情,背叛舊主的人兒,還留那麽點兒良心有什麽用啊?”

銀柳上前兩步,“那……要不要奴婢再去東廂打聽打聽?”

惠妃搖搖頭,“索額圖複起,明相腹背受敵,這時候後宮不能再起波瀾了。你去問問看,皇上這幾晚都歇在哪兒了。”

“是,”銀柳俯身領命。

正三所

蘇偉從敬事房回來時,天已經擦黑,四阿哥卧房內傳來陣陣笑聲,蘇偉駐足一聽,是張起麟在說書,說的不是什麽名著,倒像是市井裏的故事,逗得四阿哥哈哈大笑。

蘇偉站在窗外看了看,正和四阿哥對上眼睛,蘇偉沖四阿哥一躬身,掉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清早,蘇偉睡得模模糊糊時,有人開門進來,跑到蘇偉床邊一把掀開被子。

“啊!”蘇偉下意識地捂住自己,後來才想起這不是自己晾屁股的時候了,“主子?您怎麽進來了?”

四阿哥眯着眼笑,“快穿衣服,今天領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蘇偉歪頭,這宮裏哪裏他沒去過,至于這麽大動靜嗎?

“別問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快穿衣服!”四阿哥擺擺手,轉身又快步走出了蘇偉的小屋。

蘇偉滿頭霧水地穿好衣服,跟着四阿哥走出阿哥所,同行的還有納穆圖、松甘和八名侍衛。一路上,四阿哥很是開心,走路走得似乎要飛起來了,看的蘇偉愈發地莫名其妙。

他們穿過禦花園,過了順貞門,到了神武門前,蘇偉才驚覺四阿哥要帶他去哪兒。

這分明是要出宮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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