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把我當
阖上電話後, 慕綿抱着膝蓋窩在椅子裏發呆。
她來京市是因為這裏有更好的時尚資源,并不是因為任何人。
就像謝時蘊從來沒想過去南城發展一樣。
憑什麽她要追過來。
其實她剛才有一瞬間想說自己沒有男朋友,可是這種解釋本該是兩個暧昧間的男女的對話。
現在這樣……也好, 兩個人能保持距離。
慕綿拿了睡衣出房間,就聽客廳裏繼續傳來電視聲,向陽還在看球賽。
她心情更糟糕了。
見曲米去陽臺晾衣服, 她徑直走過去,剛要開口,就聽她道:“我男朋友周末來京市兩天,他工作在深城, 周日就回去了。”
慕綿愣了下, “你們,異地?”
曲米輕嘆了聲, “是啊,沒辦法, 他這個工作在深城那邊收入更高,就是我們得兩頭奔波。”
慕綿抿了抿唇,一時間嚴肅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感覺他們挺不容易。
但家裏有陌生男人讓慕綿很不自在, 于是她匆匆洗完澡就回房間了。
忙完也已經過十二點, 她直接倒頭就準備睡覺。
房間昏暗寂靜, 慕綿剛翻了個身, 就聽見靠床的一面牆傳來……奇怪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再翻個身換個睡姿, 然而, “咚”的一聲, 像是有什麽東西撞到牆。
慕綿吓了跳,忙從床上坐起來,她跟曲米的房間是挨着隔壁,而且床都是靠在一面牆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耳朵就貼到了牆上……
手背揉了揉眼睛,忽然,動作頓了頓,整個人猛地彈回床上!
連忙兜頭蓋臉地蓋上了被子。
然而夜晚仿佛是一切呻.吟的放大器,慕綿從抽屜裏找出了耳機,聽着音樂才勉強睡着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還以為能好好休息,然而等早上醒來,慕綿頭昏腦脹地在廚房裏看見兩個正在做早餐的情侶,他們還問自己要不要吃,她笑笑,吃狗糧也夠了。
慕綿索性收拾資料回公司加班,謝時蘊說圖紙沒有問題,那她也該打樣了,尚馳總部內有大型的原料研究樓,時尚雜志裏看似簡單的設計,其實奧秘很多都在布料上,就更不用說設計師的創意了。
謝時蘊的公司是做新能源産品,所以服飾搭配首先就要是環保材料,很多時候細節往往是打動消費者和投資商的錨點,能事半功倍地撬動更大的利益回報。
這次她要為他準備的是新品發布會上的包裝,從頭到腳的形象設計,所有也包括飾品、香水、鞋子還有發型……
從圖紙到樣品,慕綿出乎意料地,比預期提前三天完成。
這還真是,多虧了曲米和她男友。
一時間竟不知是喜是悲。
慕綿給謝時蘊的助理陳洵打了通電話,約試穿時間,他那邊似乎行程有些緊張,如果要去尚馳總部可能得過兩天了。
慕綿:“沒關系,我們可以送過去。”
瞧瞧,我們的服務就是這樣的好!
陳洵讓她等回複,沒一會兒,慕綿的手機就傳來了謝時蘊的電話。
自從上次那通确認圖紙的電話後,兩個人似乎隔了很久沒聯系了,慕綿頓感生疏,不過這樣也好,公事公辦。
他說:“翡麗酒店雲朵餐廳,下午三點,可以嗎?”
地點是吃飯的地點,但時間卻是茶歇,慕綿猜測他應該是有個局,抽空來試穿了。
“沒問題。”
她說。
謝時蘊:“嗯,路上注意安全,不急。”
他語氣似乎有些疲憊,慕綿關心的話抿在了唇角,只“嗯”了聲,就阖上了手機。
下午兩點三十分,慕綿提前到了翡麗,訂了個鐘點房讓謝時蘊試穿衣服,從一樓到十七樓的距離,應該,行吧。
于是給他發了個信息——
慕綿:【我在翡麗,房號1703。】
發過去後,慕綿就拿着禮袋上樓,剛把衣服挂進衣櫃,包裏的手機突地震了下,短信提醒——
謝情意:【?】
慕綿:【不方便上來?】
謝情意:【你先下來一樓。】
慕綿有些奇怪,謝時蘊好歹給了不少錢的,開個房試衣服的費用他都要省嗎?
于是邊下樓邊給他回一個信息——
慕綿:【你是不是還沒忙完?】
謝情意:【嗯,我是有點困。】
慕綿:???
謝情意:【謝謝慕小姐給謝先生開房睡覺。】
慕綿:“……”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翡麗一樓雲朵廳,靠着落地玻璃窗的白色餐桌旁,此時正坐着一男一女,男人慵懶地靠在白色椅背上,修長的指腹斜托着下颚,左手滑了下手機屏幕,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而他對面坐着的,則是位身着紅色旗袍的貴婦人,老牌富豪的打扮,就連眼鏡都是老式複古的金銅手持鏡片,戴着蕾絲短手套的手優雅地挾着金手柄,舉手投足如油畫一般,正朝落地玻璃窗外看風景。
“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雖然喜歡找年輕設計師,但沒有靈氣又做事莽撞的,我岑太太能讓他在京市圈子裏混不下去。當然了,年輕有年輕的好,要的就是個心思靈巧,別被教條框住了,拿些老東西糊弄我,我要是喜歡啊,捧他成角不是問題。”
謝時蘊淺笑道:“謝謝岑太太。”
“诶?人怎麽還沒到啊?”
岑太太一邊不耐煩地說着,一邊拿黃銅小圓鏡在看翡麗的酒店花園。
“她不知道我今天約了您,給我在酒店開了個房間,讓我去休息。”
“喲,有妹妹的哥哥就是好,不過也看是什麽妹妹,我可從來沒給我哥哥這麽周到過。”
謝時蘊昨晚熬了一個通宵,剛結束産品測試,就聽陳洵說慕綿給他的衣服做好了,問約個時間。
剛巧周三這個時候,岑太太習慣在雲朵廳喝下午茶,他倒是能繼續撐起姿态來給她引薦一個人。
“這身段不錯。”
忽然,面前的岑太太拿着金銅鏡片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的,看着真賞心悅目。”
說着,把手裏的放大鏡片放到謝時蘊面前,“三點鐘方向,你瞧瞧,漂亮姑娘。”
謝時蘊笑了聲,将鏡片推回去,岑太太笑道:“我就喜歡你這種,老岑要跟你在一塊,我放十萬個心。畢竟,姑娘可瞧不上他呢。”
謝時蘊手肘撐在桌沿上,修長的指腹撩了下咖啡勺,正想着慕綿怎麽還沒來,眸光微微一挪,驀地,愣了下。
岑太太見他目光停在落地玻璃窗外的花園,笑着給他遞去了金銅框玻璃鏡片,“小夥子,這樣看,才清楚。”
銅框鏡裏,斑斓的藍色花叢內,有道着月銀色旗袍的秀影娉婷伫立,少女身段優雅纖細,看着如花中仙子,然而此刻,她正微仰着頭看天,有只蝴蝶自花海中翩跹飛過,她便朝蝴蝶吹了吹氣,像是要讓它飛得更高些。
謝時蘊看到這裏,唇角微微勾起,然而下一刻,那少女忽然擡手朝那蝴蝶一抓,素白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銀镯子随着這剎那的舉動清鈴一撞。
“嗡”地一聲。
有一瞬間,謝時蘊仿佛聽見那串銀镯就在他耳邊落音,一個接着一個地往前輕撞,敲着他的耳膜,無法停歇。
他怔怔地看着少女握成拳的纖手,那裏藏了一只蝴蝶。
纖細指尖緩緩伸展開,少女明眸璀璨,粉唇笑着張開,像是遇到了什麽高興的事,她略微彎下腰,将蝴蝶送到站在花叢邊的小女孩眼前。
小女孩在看蝴蝶,沒有再看少女。
謝時蘊在看少女,沒有再看蝴蝶。
而她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握,抓的哪裏是蝴蝶,分明是……他的目光。
謝時蘊這一刻才明白那句詩:吾家有女初長成,嬌俏可人及傾城。
岑太太的咖啡勺輕輕一轉,有奶色的漣漪在杯中泛起,她說:“你妹妹怎麽還不來?再等下去,我可沒耐心了。”
謝時蘊不動聲色地放下圓銅鏡片,修長的指腹轉而端起咖啡,直到苦澀在唇間緩緩漫延,他才像是平撫了些焦躁,大概是一夜沒睡的緣故,心跳有些紊亂了罷。
就在那口苦咖啡劃入喉嚨的瞬間,頭頂落來一道嬌俏的嗓音:“謝先生,下午好。”
喉結微滾,苦味擴散。
他放下了咖啡杯,眉眼朝她淺淡一笑,“坐。”
少女的圓眼長成了杏花眼,在眼稍處微微上翹,發怔的時候,好像看一朵花都是深情的。
謝時蘊就這麽擡眸看她,直到對面的岑太太開口,“這位就是慕綿小姐,謝先生的妹妹?”
慕綿聞聲,那雙眼睛就轉眸朝岑太太看了過去,“您好。”
謝時蘊長手拉開了旁邊的白色軟椅,在她落座時,說了句:“岑太太,高定旗袍收藏家。”
慕綿身上帶着花園的香氣,似乎是出于禮貌,在他說話時,身子微微朝他傾了過來,像是……
有一座花園,在朝他傾頹,将他掩埋。
岑太太朝慕綿伸手:“慕小姐,好漂亮啊,這身旗袍也是你自己設計的?”
慕綿點了點頭,眸光朝謝時蘊瞟了眼,見他大掌掩着下半張臉,眸光朝窗外看去,難道是……她坐在這裏讓他不自在了嗎?
“嗯,是,改良的中式旗袍。”
岑太太笑得得體優雅,舉手投足都是老牌貴族的氣場:“我聽你哥哥說過,你設計的旗袍得過獎,所以我很感興趣。”
慕綿愣了下,原來謝時蘊是給她牽線,于是低聲道:“謝謝。”
男人的桃花眼微微斂着,沒有回應。
慕綿說道:“這頓我請。”
她話音一落,似乎惹到了謝時蘊的笑意,眸光朝她看來時,聲音很輕地說了句:“叫聲哥哥,就算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