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六
四人處于同一個空間之中,氣氛倏地局促起來,不知所措的松瑤瞬間如被一盆冷水潑滅了大半的怒火,渾身上下拔涼拔涼的。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這兩個人都已經開始商量好要見家長了嗎?
那她算什麽呢?一個可憐的小醜?
松瑤拼命隐忍住心裏大半的怒意,心中發誓等換回去之後一定要給這對狗男女來一次混合雙打,以保自己為數不多的尊嚴問題。
她強忍的辛苦,臉上便浮現出了一絲扭曲的笑意,沖着旁邊的陳羽,自以為溫柔道:“你先回去吧,好嗎?”
陳羽被這一抹詭谲的笑容吓得心神震蕩,他猛地點了幾下頭,與幾人客套似地道了個別,煙一樣消失不見了。
“舍得回來了?”
風情萬種的女人挑了挑眉,她将扯下的雪白披帛攏在玄關附近的衣架子上,為她服務的林夕悉心為她那雙雪白的足套上松軟的拖鞋。松瑤越看這幅畫面越覺得十分詭異,就見女人輕風一般走到她身邊,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吃過了,和你的小男友?”
“沒吃飽。”松瑤如實回答,“也不是男友,一個朋友而已。”
“哼,”女人冷笑一聲,“是宋姐請來的吧,我早就勸過她不要做這些沒有的勾當,你這樣軟硬不吃的,不好挑人。”
“居如姐,”林夕眯起雙眼,“別這麽刻薄。”
“不必為了維護她來讨好我,”女人輕笑,“關于你職權的事情,我會和阮奚她爸好好說明。”
原來這位才是阮奚的母親——孫居如。
松瑤醒悟了,難怪林夕這樣讨好對方,怕是想當對方家裏的金龜婿,再讨一個好的位置,之後的事業運便能順風順水,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松瑤內心啧啧稱奇。就聽孫居如眉目冷淡,表情不耐地說:“待會就叫宋姐她們那班人好好收拾一下桌子,再做一桌菜上來,我不想讓阮砀看到他女兒居然還有這麽邋遢的一面。”
她趾高氣昂的态度讓松瑤的內心莫名感到有一絲不爽,又因對方是阮奚生母,不好發作,只好将這一口氣全部憋在肚子裏。林夕錯眼看她,又收回神,輕輕撫住孫居如的雙肩,“需要我回避嗎?”
“回避什麽?”孫居如冷淡道,“你要是問心無愧,就大方坐在位置上。先把事情談妥了,別讓我失望。”
她橫掃一眼,桌面已然被飛速趕來的幾個侍者處理的幹幹淨淨,慌忙趕來的宋姐表情殷切,對她誠惶誠恐道:“夫人,您吩咐的菜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都是阮先生喜歡的,盡管寬心。”
“嗯。”孫居如道,“老阮還有多久要過來?”
“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
孫居如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又對着阮奚道:“好久沒見到我,對我這個媽,就沒多少想說的話嗎?”
說什麽?
松瑤很想告訴對方自己其實不是阮奚。然則現實是,她并沒有多少能主動開口的理由。于是她默了,安靜本分地坐在沙發最靠邊的位置,對方顯然早就知道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個狀态,也沒說話,三人就這麽安靜坐着,等待着一道又一道的菜肴上桌。
松瑤口齒的酒氣徹底消散了,她将剩下的暴躁全部發洩在屏幕上,對着阮奚的聊天框左戳又滑,一頁又一頁的慰問信息被她滑得幹幹淨淨,最終毫無痕跡。
她有些厭惡地熄滅了屏幕,屏住了一腔怒意。心裏不解到底為什麽經歷了當初那件事之後,自己為什麽還會相信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
果然是因為臉的緣故嗎?
她煩透了。煩了一會,宋姐就上門彙報來了,“阮先生已經在門口了。”
“到家就好。”孫居如揉了揉眉心,對着林夕道,“你也有些時候沒見到你阮叔叔了吧,到時候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別指望我再教你一遍。”
“放心吧。”林夕咧嘴一笑,他長相俊美,笑起來眼睛像會攝人心魄一般,“我會好好遵照你的意思做的。”
彼時,宋姐上前,引三人落座,松瑤率性坐下,旁邊的林夕跟着,也坐在她身邊,一雙眼睛冷冰冰的,一點看她的意思也沒有。
不是平時在學校裏的那個林夕。
是因為在阮奚母親面前需要維持什麽特定形象嗎?而且阮奚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這一切,都讓松瑤困惑不已,但她也無心再接着困惑了,因為緊接着,她就見到了本次晚宴最後等的一位主人公——阮砀
他一來,便颠覆了松瑤以往對中年人的形象,西裝革履,身材筆挺,眉眼深邃,帶着一種極厲的威嚴,走進這個飯局。
“吃飯吧。”
孫居如見他落座,點頭示意。
刀叉輕微的響動着,食物入口後的咀嚼,如掉在地上的一根細針般難咽,松瑤吃得格外艱難,心中懊惱不已,倒不如早點拒絕阮奚的“盛情邀約”算了。
她無意回想起阮奚對她說:“如果應付不來就用上次那個方法,我馬上就會幫你解決。”
松瑤下意識就掏了掏藏在衣服縫隙裏的藍牙耳機。未料這個輕微的小動作卻被驀然注意到了。不過對方也并沒有直接戳穿她,只道:“小奚最近的學業近況,還算好吧。”
“啊。”松瑤停下動作,尴尬地應了,又聽男人說:“那就好。”
孫居如趁熱打鐵:“你怎麽不問問這兩個孩子最近的發展如何了?”
阮砀皺眉,他抿了一口酒,聲音冰涼,“一切都由他們自己決定,我需要顧忌什麽麽?”
“我是想,他們都相處快十年了,”孫居如說,“要不就把訂婚宴定在下周吧。”
訂婚宴?
松瑤瞳孔劇震,她轉頭看向一旁的林夕,發現對方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他受控不住地扒着桌子,聲音狠厲地喊:“不!我不同意!”
這一喊,倒是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了。松瑤看着他顫抖的手臂,又看向孫居如漠然的眼神,阮砀戲谑的表情,驀然知曉了什麽。
這一家人,都不正常。
“抱歉。”林夕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低下頭,狠狠咬了咬牙,“我只是想,我現在一事無成,如果就這麽和阮奚訂下婚宴,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阮砀“嗯”了一聲,他摸了摸下巴,非常中肯地說:“是有些太早了,要不林夕就先去你公司磨煉一番再說吧。時候不早了,公司那邊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他說着,笑容讨巧地和阮奚打了一個揮手道別的手勢,便大步昂揚地被衆人迎着出去了。再次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呵。”
林夕在幽靜的氣氛裏搶先發聲,他眼神炙熱地盯向松瑤的方向,“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的事情?”
阮奚身旁的孫居如冷笑一聲,“你不好好抓住機會,阮砀這頭老狐貍可不好對付,你要是執意要進他的公司,要是還是以毛頭小子的經驗去行事,那還早得很呢。”
“毛頭小子?”林夕殘酷地大笑出聲,“孫居如,你還不是能輕易被一個毛頭小子搞上了,還是說,今夜你又要去找什麽人?”
“你非要在阮奚面前說這些?”
“除了在學校,她不就是個啞巴嗎?”林夕擡手揉亂了‘阮奚’的頭發,“孫居如,我們這兩個人,不都是被你悉心精養出來的嗎?她能讓阮砀滿意,我為什麽就不能讓你滿意呢?”
孫居如這才正眼看他。
她面容冷靜地說:“你們年齡相仿,在一起不是很合适嗎?”
“她又不喜歡我。”林夕筆直地對上她的眼睛。
“上一次你說,她馬上就會接受你的求愛。”孫居如道,“你怎麽不确定她只是想玩個欲擒故縱的游戲?”
“她又不是你。”
“是嗎?”孫居如哼了一聲,她拿過那件抖落在衣架子上的雪白披帛,踏着高跟鞋開了門,便不再回頭。
室內冰冷如雪。
松瑤聽着身旁林夕倒抽的呼吸聲,聽着他掙紮扭曲的吃痛,凝視着他滿臉灼熱的淚水,一點一滴淌入這個僵硬的飯局之中。許久,他們并排坐在一起,開始凝視着幽藍的屏幕,彼此不說話。
阮奚之前也是這樣嗎?
松瑤垂睫,聽林夕突然道:“訂婚宴的事情,不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哦。”
“我們也沒在交往。”
“知道,我拒絕你了。”
“哈——到頭來,只有你一個人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林夕冷聲,“只有我一個跳梁小醜。”
“這樣嗎?”松瑤低聲道:“我們之前關系很好嗎?”
“從小一起長大的,能不好嗎?”林夕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嘴角突地勾起一抹嘲諷的韻味,“不過想想,從第一次見你,你也就是這幅死相,當時以為是你奶奶走了心情不好,才會一直這麽無趣。”
松瑤渾身一震,又聽他繼續道:“沒想到就是這麽個德行。不過我倒是很奇怪,你那個時候在宿舍樓下是怎麽想的,之前不是已經答應要和我交往一段時間看看了麽,怎麽突然之間就反悔了,還讓我在衆人面前丢了這麽大的臉,虧你做得出來。”
“還是你真的喜歡上了你的那個所謂的情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