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澈将我推上馬車,我見并不是回家的路,想問,沈澈卻一坐定便閉目養神,我到底沒敢出聲。

想來他也不會騙我吧,他這人雖不怎麽樣,還是信守諾言的。

十六歲生辰前夕,沈澈問我想要什麽賀禮,我說我要見到漫天流螢。

我生在臘月,天地結霜,萬物休眠,連只蟲子都難以見到,那時卻仗着沈澈對我還算不錯故意為難他,但也只是随口一說沒往心裏去。

誰知到我生辰那日,沈澈将我帶出城外,煙火盛放,照亮天際。

沈澈出塵的五官在焰火裏明滅可見,他道,“玉之,這便是我贈你的漫天流螢。”

我望着猶如白晝的夜,心神鼓動,沒想到沈澈會為我做到如此。

結果第二日他就被父親以鋪張浪費之名狠狠訓斥了一頓。

我從未見過父親發那麽大的火,就是沈澈不顧嫡母反對将我接回沈家時他也未曾那樣嚴厲地斥責沈澈。

父親亦責罵我生在鄉野,将陋習傳染給沈澈,要沈澈往後再不能見我。

沈澈不應,父親便動家法。

那重重的板子本是要落到我身上的,沈澈卻死死将我護在懷裏,替我挨下了。

父親氣得拂袖而去,罵沈澈枉讀聖賢書,是自毀前途。

我聽不懂父親的話,只覺得我分明沒有挨板子,可見沈澈面色蒼白,我也痛得哭了出來。

沈澈被打,卻還要反過來安慰痛哭的我,我執意要看他的傷,他拗不過我只好脫了衣,後背紅腫一片,看着觸目驚心。

我懷疑沈澈不怕疼,因為他竟還有心情朝我笑,他抓着我的手,語氣溫如春風,“玉之,誰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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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當他護弟心切,心中感動至極。

如今想來,我也是與他有過很長的一段愉悅回憶,若不是他對我并非兄弟之情,我們不會鬧到如今這樣。

他是世人口中芝蘭玉樹的沈太傅之子沈澈,三歲開蒙,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天資過人,驚世絕豔,不過二十二便官拜四品大理寺少卿,每一條康莊大道都朝他打開,他注定要有一番大作為。

這樣的人,何必自掘墳墓喜歡自己的血親?

馬車穩穩停下,我的思緒亦被打斷。

沈澈拿出令牌帶着我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大牢。

我初次來這樣的地方,只見四壁漆黑,隐隐可見神色痕跡,空氣中亦是一股悶厚的意味,不禁心生恐懼。

沈澈察覺我的情緒,握住了我的手,我想了想沒掙開。

“玉之,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當真想見嚴華?”

進入大牢前,沈澈問我。

不知為何,我竟心神不寧,可來都來了,我絕不能打退堂鼓,我重重颔首。

沈澈的眼神微暗,不再多言。

我在牢中見到了一身囚衣的嚴華,不過兩日,他便再沒有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樣。

他見到沈澈,驚叫一聲,又見到我,忽而迸發出恨意,指着我罵,“宋淩,是你害我至此。”

我未曾料到想方設法見到嚴華得到的竟是指責。

嚴華甚至要撲上來打我,事發突然,我呆呆地沒動,沈澈一腳将嚴華踹了出去。

他重重撞在牆上,嘔出一口鮮血,我驚道,“嚴華!”

我想上前,沈澈卻攥住了我的手腕。

沈澈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冷厲,“你且将實情道出,我求聖上饒你一命。”

嚴華劇烈咳嗽起來,他滿目污穢,像看仇人一般看我,“宋淩,你這個蠢材,我不過見你生得有幾分姿色,想哄你同我耍玩一番,你竟歹毒到要我的命。”

我如遭雷劈,看着眼前陌生癫狂的人,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麽?”

“你與沈澈竟罔顧倫理道德茍且,我只恨自己沒早些将你拐上塌亵玩,平白被你害得如此田地。”

字字誅心。

是嚴華說我性情率真,與我一見如故,我才與他來往,可怎在他口中他接近我竟是如此不堪?

我不肯相信,猛然看向沈澈,嗫嚅道,“是你......”

“是不是我,你心中自有定奪,”沈澈聲線冷淡打斷我的話,自始至終牢牢握着我的手不讓我掙脫,“真相如此,你莫要因與我置氣自欺欺人。”

我想起這兩日為嚴華所做,只覺得被人扇了個耳光。

嚴華還在怒罵,沈澈将失魂落魄的我帶出大牢,我聽他低聲對獄卒道,“他出言诋毀本官,處拔舌之刑。”

我茫茫然去看沈澈,他臉上的肅殺之氣來不及收斂,叫我膽戰心驚。

有一回我在府中,見他渾身染血而歸,連白皙的臉頰都有血漬,聽得他與仆人道,“處置了幾個人,不礙事。”

他見我站在屋檐下,正想與我說話,我卻怕他身上的血腥氣逃之夭夭。

往後他再未在我面前彰顯半分戾氣。

我這才驚覺沈澈不僅是我的兄長,還是殺伐果斷的少卿大人。

他的仁慈只對我一人而已。

我喉嚨生澀,忽而邁不動道,是怕、也是驚。

沈澈察覺我的懼意,解下自己的狐裘大氅将我嚴嚴實實包裹起來,視線被擋,沈澈攔腰将我抱起,穩穩帶我走出這污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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