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二門
他走到我身邊,彎着腰與我面對面:“放心,醫者眼裏無男女,你沒吃虧。”
我猛地坐起身來,額頭狠狠撞在他鼻子上:“司陽你大爺的!”為了不讓自己想起來惡心,我也只能将他當大夫看了。
司陽捂住鼻子。
我看見鮮紅的血從他指縫裏流出,心情總算好了些。
他仰着頭,蹬了腳上的鞋子,将兩只腳心抵在腳踏邊雕花的凸起處,甕聲甕氣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閑閑的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半晌後,他拿開手,血已止住,他絞了帕子擦幹淨鼻血,重新走到我身邊,滿臉疑惑的問:“你到底哪裏來的這份自信對我吆五喝六的?你看看你這幅高高在上的臉,我真想拍你一巴掌。”
我梗着脖子将臉湊近他:“老娘與生俱來的本事,不服氣你抽我啊!”
司陽高高揚起手掌,最後還是輕輕落了下來:“我就奇了怪了,怎麽就這麽舍不得動你呢?”說着,還故意捧着我的臉揉了揉。
我警惕的看向他。
“怎麽了?”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認識我,是不是給我下藥讓我失去了記憶?”
司陽一臉的驚詫:“胡說什麽呢?誰認識你了?都說我是去山裏采藥撞見你跟人幹架,最後暈死在那兒,我好心把你帶到山洞裏的,還浪費我一顆絕世還魂丹,少在那兒颠倒是非。”
我想了想這一路來他的行為,确實沒什麽值得懷疑的,除了對我不同尋常的寬容。
我在客棧裏躺了兩天,身上已經恢複了力氣,只是腿傷未愈。
這兩天司陽對我挺好,按時按點的給我換藥,照顧我的起居。
我沒了記憶,身上也沒錢,醒過來第一個見到的人也只有他,便這麽理所當然的傍上他了。
直到我傷口結痂那日,司陽總算提出要離開了。
剛開始我有些茫然,半晌後,我坦然的點點頭:“這些日子謝謝你了,将來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司陽習慣的勾唇邪笑:“你若願意以身相許便來找我,若不然就別來了。”
我問:“我要去哪裏找你?”
他說:“你出去随便找個人問司陽,他們都知道。”
我有些懷疑的看着他。
他又補充了一句:“要實在找不到就問十二門,三歲孩童都知道的。”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兩天後,掌櫃的來通知我住客棧的銀錢已經用完了,我便扔了那身沾滿血污的衣服,背着那把刻了“葉”字的劍,穿着司陽給我的這套十分寬大的衣服兩手空空離開了客棧,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
接下來,為了掙錢養活自己,我去替有錢人家的小姐做貼身護衛、去镖局押镖、幫官府捉逃犯......
就這麽過了大半年,我也攢了些銀錢,厚厚一打,揣在懷裏有些硌肉。
我靠在樹幹下自言自語:“要是能存在銀行卡裏就好了,直接微信支付多方便呀。”
睜開眼睛,我茫然的看着眼前塵土飛揚的官道,搖搖頭:“怎麽又想到這些奇怪的東西?”
這大半年,我腦海裏時常會想到一些奇怪的畫面,譬如巨高的樓房、譬如能顯示人像的黑色屏幕(腦子裏說,這東西叫電視機)、譬如有四個輪子的大鐵箱子(在我心裏,那東西叫車。)、還譬如能跟遠方的朋友親人通話見面的小匣子,一種叫做“手機”的神奇東西!
我始終覺得這些東西真實存在,但卻在生活中找不到絲毫痕跡。
我還想起從前刻苦練習功法和學習醫術的情景。
因為有一次看見江湖中人相互打鬥的場景,忽然想起曾經也有個人,指點我一招一式。至于學習醫術的情景,是因為有一次我夜宿客棧,聞到一股異常的熏香,也不知怎麽的,就忽然想起來曾經煉制過這一類的藥物,然後就越想越多了。
記憶裏,總有那麽一個人,一點一滴的教會我武功,教會我醫術毒術,但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臉,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年紀已經不小了,因為他的聲音有些蒼老。
他對我很好,關心我的吃喝拉撒,當我不認真的時候,他也會舉着棍棒追着我打......我十分懷疑,這個人是我爹,但我無從找起,因為我頂着這張臉,從南走到北,又從東走到西,沒一個人識得。
我抓了抓小腿肚上的傷疤。
這幾日我正用記憶力的法子,找了草藥來消除這條如蜈蚣般難看的傷疤,故而有些發癢。
我想起了司陽,我失憶後第一個認識的人。
這大半年,我時常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原來他說自己的名字很響亮是真的。
只是,名聲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是“臭名昭著”。
司陽,十二門的副門主。
十二門,江湖第一大幫派,門主石無雙,嗜血殘暴,世人稱之為:活閻王!
這位活閻王,網羅了一衆心狠手辣無情無欲的人為他賣命。
他們誅殺朝廷命官,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他們搶奪別人辛苦賺來的錢財,末了還放火燒宅;他們搶劫良家少女,逼良為娼為他們做許多不義之事......
至于司陽,世人口中,他就是石無雙的劊子手,石無雙讓他削誰他就削誰。
最可怕的是,司陽一手毒功出神入化,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司陽的行事作風,實在跟這樣的魔鬼沒半點相近的地方。
說他是一只騷包的孔雀還差不多。
我覺得,自己這樣游蕩江湖飄忽不定始終不是辦法,應該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才好,這樣至少能讓家人找到自己,省的自己找到東邊,他卻在西邊,等自己找到西邊,他又在南邊......
想着,我将劍往腋下一夾,牽過身邊的紅鬃烈馬,翻身而上,往世人眼中的閻王殿--十二門總部而去。
既然要找目标,自然要找個最醒目的,就算十二門臭名昭著,但它名聲夠響。
再說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具體怎麽樣誰知道呢?
三天後,風塵仆仆的我敲響了十二門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娉婷袅娜的少女,眉眼間風情萬種的樣子。
我一拱手:“請問司陽在不在?”
那少女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你确定要找司陽?”
我認真的點點頭:“讓他出來見我。”
少女抿着小嘴兒笑了笑:“好,姑娘先進來坐坐,我這就去叫人。”
半晌後,一個鮮黃的身影出現在我視線裏。
哦,原來他是個行走的萬花筒!
司陽甫一見我,有些怔愣。
我喚他一聲:“司陽。”
他一拍腦門,勾着唇笑眯眯走過來:“哎喲!香香姑娘,你怎麽來了?是來對我以身相許的嗎?”
我拿出長劍,劍柄抵在他胸口:“不想死就別再動!”
他擡起雙手,做出示弱的動作:“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若不是以身相許就別來找我,你既然來了,難不成不是這個意思?”
我将劍柄抵在他胸口,用了兩分力氣。
他哇哇大叫起來:“謀殺親夫啊?你把劍拿開。”
我眯了眯眼睛:“我要進十二門。”
他也眯眯眼睛:“行啊,嫁給我就進來了。”
我橫他一眼:“少貧,我說真的。”
他忽然發力,身子一扭,躲開劍柄朝我肩膀抓來。
我收回長劍,手腕一抖,利劍出鞘,堪堪擋在肩窩處,将他手掌隔開。
司陽不可思議的收手,看了眼被劍鋒刮過有些涼飕飕的虎口:“沒看出來啊,半年時間就變成絕頂高手了!”
我收劍入鞘,涼涼的看着他:“還要比劃嗎?”
他擺擺手,轉身背對着我:“你走吧,想進十二門,要麽嫁給我,要麽做門主的女人,兩樣你都做不到。”
我低着頭,想着他話裏的意思。
忽然,耳邊有風掠過。
我往後一仰,身子呈拱形撐在地上旋了半圈,躲過他的爪子,從他腋下滑過,再直挺挺的立起來,趁他回身的時候,一把扭住他的右手,往身後一送。
司陽嗷嗷叫着讓我放手。
我用劍柄敲敲他的腦袋:“偷襲我?”
司陽依舊嗷嗷叫着:“你有沒有良心啊,好歹我救過你的命,你就這麽報答我的?”
我放開他的手:“我要進十二門。”
司陽甩了甩胳膊:“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十二門的規矩,要進十二門的女人統統得做一夜門主的女人,咱們門主你聽過吧?那是個喜歡吃人肉的主,你要做他女人嗎?”
我抱着劍冷冷的站在一邊看着他。
司陽嘆了口氣:“你要是不想做他的女人,嫁給我也行,當初不就跟你說了嗎?若不願以身相許就別來找我,你忘了?”
我在心裏估量自己的本事,盤算了一下放倒他或者石無雙的幾率有多大?
司陽伸手拽了拽我的衣袖:“要不我們成親?”
我将他爪子狠狠一甩:“成你大爺!帶我去見石無雙。”
司陽一臉震驚的看着我:“你怎麽能這樣?你連石無雙的面都沒見過就要做他的女人?虧我還幫你洗過身子,我們還同床共枕了那麽些日子,你居然抛棄我!”
我被他鬧得腦仁兒疼,腳下使力倏忽一下掠到他身邊,擡手掐着他的脖子:“再敢廢話我擰斷你的脖子!”
那邊看了半天熱鬧的少女驚呼一聲:“啊!副門主!”
我一個眼刀飛過去:“閉嘴,帶路,去見石無雙!”
那少女捏着袖子沒動。
司陽扯了扯我的衣袖,一副妥協的神情。
我放開他:“同意了?”
他撫了撫胸口:“我同意沒用,去見門主吧。”
于是,我跟在他身後,從前院繞到後院,又從後院走出總部,最後來到一處幽靜的宅子。
司陽扣扣門上的鐵環,門應聲而開。
我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都走到院中,司陽回頭對我說:“你等着,我去跟門主說。”
我點點頭,抱着劍立在院中靜候。
半晌後,司陽重新出來,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亮了亮劍:“有屁就放。”
他問:“你真要做門主的女人啊?還是嫁給我吧,好歹咱們相互認識不是?”
我作勢要打他。
他抱着腦袋往前竄:“好了好了,不娶你,進去吧,門主等着你呢。”
我擡腳便走。
他又湊過來:“那個......劍給我,門主不喜歡見到女孩子帶兵器。”
我揚手将劍扔給他,大搖大擺的走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