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7

一天一夜都沒有合眼, 赫卡絲有些困了。

兩位神靈化身沉默的飛行在荒原的上空。赫卡絲被伊格內修斯攔腰抱在懷裏，終于還是抵擋不住洶湧的困意。

少女很快就睡着了。

赫卡絲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她用昏暗視覺可以勉強辨認出, 這是一處山洞的內側。

似乎察覺到懷中少女的蘇醒, 伊格內修斯輕撫了一下弓箭的尾羽。

山洞之中頓時被柔和的聖光盈滿, 明亮而不刺眼。

“你可以再睡一會兒。”伊格內修斯在少女的耳邊輕輕啓唇，音調宛如吟游詩人的吟唱。

赫卡絲的目光卻望向了雙手抱臂、倚在石壁上的薩契狄斯。

少年雙眸微阖, 修長的睫毛半遮住眼睑。烏黑的長發在身周輕輕拂動。

“薩契狄斯。”少女動了動唇瓣。

少年擡起眼睫，那抹古老而幽深的綠将少女籠罩。

“赫卡絲。”

“我們這是去哪兒？”

“地下。”薩契狄斯雙指按唇, 朝赫卡絲抛了個飛吻。

伊格內修斯見狀冷笑了一聲。

金發的神只化身看到懷裏的少女也朝薩契狄斯抛了個飛吻, 索性別過頭去。

“再睡一會兒吧。”薩契狄斯朝少女彎了彎眼睛，“休息好我們就出發。”

兩位神只化身和一名人類朝地下移動着。

岩層在赫卡絲的視野中鋪開, 顏色不停地變換。對于赫卡絲來說, 這種在岩層中“游泳”的感覺一點都不妙。

頭暈。

少女索性閉上了眼睛。

過了不知多久，隔着眼皮忽然感受到一陣強光。

赫卡絲睜開一點眼睛——

四周都是赤紅的岩漿。伊格內修斯召喚出的聖光護盾将其隔絕在外。

由于太過刺眼, 少女又閉上了眸子，還用兩只手捂在了眼前。

再下墜了一段，赫卡絲感覺到伊格內修斯落在了地面上。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

一扇古樸而漆黑的大門就在眼前，門上繪刻着赫卡絲難以理解的紋路, 周圍是普通的石壁。

黑發少年走過去, 輕輕推開了門。

門後有兩條路, 一條朝左，一條朝右。

伊格內修斯歪了歪頭，金發輕輕從赫卡絲臉上拂過。

“我們走左邊。你走右邊。”

薩契狄斯深深看了伊格內修斯一眼。

“好。”少年的語調淡漠而平靜。

赫卡絲被伊格內修斯抱在懷裏, 走向了左邊的通道。

這裏居然是類似迷宮的處所。赫卡絲看到伊格內修斯不時在牆壁上印下聖光标記，似乎是在尋找一條合适的通路。

迷宮的另一邊不停傳來巨響。

伊格內修斯蹙了蹙眉，“那個愚蠢的家夥正在暴力破解。”

赫卡絲小聲說：“可你們……似乎是一個存在。”

“我不否認這一點。”伊格內修斯說，“人類的身上尚且有優點和缺點，神明亦然。”

……真是傲慢的家夥。

“擊碎這些牆壁并不效率。”伊格內修斯解釋道，“此處被某種力量隔絕了神力，只能使用肉.體的力量。”

“你們是神的化身，也會被隔絕力量？”少女有些難以置信。

金發的神只化身微微颔首，“兩種可能。‘秩序之環’的影響，或者本體的幹涉。”

另一邊。

一個蠕行的塊狀物正在拆牆。

這些牆壁之中似乎有“規則”的力量，因此，哪怕薩契狄斯化身的肉.體強大，每拆一堵牆也要費點功夫。

薩契狄斯試過向上和向下挖掘通道，但那裏的“規則”之力更強，反倒不如一直朝前。

于是他很愉快的化為縮小無數倍的怪物模樣，渾身的器官都加入了拆牆的隊伍。

但到最後一堵牆時，薩契狄斯還是變成了少年的模樣。

黑發的少年輕笑一聲，揉了揉白皙的手腕，一拳向牆壁砸去。

牆壁上出現了一絲絲裂縫。

薩契狄斯連着砸了好幾下，面前的牆壁轟然倒塌。

烏發黑袍的人影自牆壁的碎塊間浮現。

這裏似乎位于圓心的位置，中央是一座空無一物的祭壇，祭壇下端刻着層疊的環狀花紋。

赫卡絲和伊格內修斯此刻也已經趕到，碎石間昳麗的人影跌入少女的眸中。

一人兩神會和之後，同時望向了祭壇。

“不對勁。”薩契狄斯說。

伊格內修斯垂眸看了一眼，“這裏什麽都沒有。赫卡絲，或許你可以祈禱試試。”

赫卡絲将眸光投向薩契狄斯。

少年輕輕颔首，露出柔和的笑意。

“有我在。”

伊格內修斯把赫卡絲放了下來。

薩契狄斯立刻站到了他們兩個的中間。

薩契狄斯比伊格內修斯稍矮一些，但氣勢上絲毫不輸。少年将赫卡絲擋在身後，保護得嚴嚴實實。

伊格內修斯後退了一步，輕聲：

“我見過保護龍蛋的母龍，和你現在的樣子真像。”

薩契狄斯瞥了一眼金發的化身，音調冷淡：

“你這種古板的家夥不會理解‘愛’的美好。”

聽到這句話，正在祈禱的赫卡絲差點走神。

這個少年模樣、怪物實質的神明化身，盡管時常調皮，卻出乎意料的單純呢。

少女的胸腔裏蔓生出一種類似嫩芽、清風、花蕊、微雨的情愫。

猶如一張網纏繞住心髒，而心髒想要掙脫，在胸腔中一下下地、猛烈而堅定地跳動着。

腦海中呈現出貼在地上的蒼白臉頰，纖弱的雙肩下，黑袍遮掩着不可名狀之物。緊接着就是那過于美麗而精致的笑臉。還有天空之中，那古老而悲傷的巨怪。

以及，擋在她身前的挺拔背影。

腦海中不着邊際的亂想，少女的口中念完了早已滾瓜爛熟的禱文。

就在這個時候，祭壇上綻放出一抹光芒。

一個虛幻的圓環浮現在祭壇之上。

伊格內修斯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異變陡生。

立于一旁的伊格內修斯忽然被一股強烈的力量拉扯，朝祭壇的方向滑去！

薩契狄斯立刻抱起赫卡絲，朝後飛掠。

伊格內修斯張開雙翼，想掙脫這股虛幻力量的控制，雙翼卻直接折斷，長發向後飛揚，濺上點點嫣紅。

在赫卡絲的視野裏，金發的神明化身墜入祭壇中，很快便化作純粹的光芒，填滿了虛幻的環形。

一枚金色的戒指從半空落下，被一只骨節分明、戴着荊棘指環的手輕輕接住。

身披夜幕法袍的背影輕輕回眸，碧綠的眼眸染了一絲淩厲的神色。

指環之中傳出了一個聲音：“我不能代替真正的‘秩序之環’，你不去尋找真品，反而來算計我？”

黑發的神明淡淡瞥了一眼掌心的指環，唇角漾出愉悅的笑意。

“伊格內修斯，此即是汝之價值。”

薩契狄斯和赫卡絲站在遠處，少年伏在少女的耳邊，輕聲解釋：

“看來，本體故意展現出‘秩序之環’存在的跡象，将我和伊格內修斯兩個引到這裏。”

赫卡絲亦小聲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伊格內修斯是……怎麽回事？”

少年還沒回答，神的眸光便落到赫卡絲身上。

祂輕輕彎起了唇角。

“為什麽不問我？”

赫卡絲感到有些尴尬。

神沒有為難她，繼續說道：

“人失去平衡，将會摔倒。位面失去平衡，将會崩潰。赫卡絲，你覺得神失去平衡會怎麽樣？”

赫卡絲想了想，“會……瘋狂？”

“并非這麽簡單。”神薄唇彎起，似笑似嘆，“倘若我失去平衡，将會和所有的位面一起墜入混沌。”

“我的化身，唔，伊格內修斯身上具有秩序的力量。因此，我小小的‘算計’了祂一下。‘秩序之環’曾在此處待過一段時間，将伊格內修斯注入投影中，可以暫時替代真品。”

“喔，你的祈禱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赫卡絲的腦海裏驟然閃過之前了解到的“熵增定律”：“孤立系統總是趨向于熵增”。

意思是，将會從有序趨向無序。

而她是個外來者。

赫卡絲似乎懂了一點，但始終無法得到自洽的解釋。

“為什麽？”少女同黑發的神明對視着。

神邁步朝少年和少女走來，夜幕般的法袍漾出美麗的陰影。祂将兩只蒼白纖長的手搭在了二人的肩膀上。

“你正是被我召喚而來。”

“哈？”原來她“穿越”的罪魁禍首是祂？

神垂眸注視着美麗的少女，薄唇微動。

“我可能還會召喚更多的‘人’。”

赫卡絲立即意識到神在威脅她。

——好好辦事，不然，她故鄉的更多人将卷入其中。

赫卡絲輕笑了一聲，仰頭與神明對視，眸光毫不畏懼。

“我會盡力幫你。但不是因為您的‘威脅’，而是為了——”少女将眸光轉向身側的少年，緊緊握住了少年的手，“他。”

少年動了動肩膀，将神的手甩開，而後，他把赫卡絲抱在懷裏，擋在身後。

少年轉過半張臉，朝神眯了眯碧綠的眼眸。

“喔，你真可憐。”

神綠眸寂靜，審視着少年。

“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

少年的唇角綻出美麗的笑意。

“你這高高在上的家夥，永遠都不可能理解。”

“回歸我。”

神語帶倦意道。

“真有勇氣。”少年眉眼彎彎，唇紅齒白，“不怕受我影響嗎？”

神修長的眉毛輕輕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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