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誠王府的角門緩緩打開,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車上下來幾個年輕小子,跟門房打了聲招呼就開始從馬車上搬運東西,一時間王府門口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不遠處有人目睹這一幕,開始交頭接耳。
“這不像王府采買的馬車,是外地來的吧?也不知車上搬下來的都是些什麽東西,瞧着真不少。”
“我方才看見謝公子親自出來迎接呢,想必那些東西是送給謝公子的,應該是流雲醫谷的馬車。”
謝蘭止前身是個纨绔,但在書畫上造詣極高,深得文人雅士的推崇,所以世人提起他第一反應都不是王府小公子,習慣以“謝公子”相稱。
“真的真的?可是雲四公子送的?聽說謝公子那裏很多聞所未聞的新鮮玩意兒都是雲四公子從神仙島帶來的,外面傳得神乎其神,可惜咱們這些普通人無緣得見。”
“廢話!神仙島的東西哪兒能輕易給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看見?”
一時間衆人七嘴八舌,對那馬車上的東西越發好奇。
這些聚集在角落的人多是京城權貴人家的下人,平時出門辦點差事都各走各的路,最近因為雲三公子覃晏住進了王府,就不約而同地從王府這邊繞道走,想着打聽點雲三公子的消息好回去讨好主子,結果大家都想到一塊兒去了,碰面時好不尴尬。
不過這會兒大家也顧不上尴尬了,都伸頭探腦地盯着流雲醫谷的馬車,心思全轉到神仙島的寶物上去了。
一段時間後,東西都搬運完了,馬車沒多做停留,調轉方向疾馳而去。
有人立刻按捺不住,仗着和門房的婆子有幾分交情,就走過去打聽消息。
王府的下人也都是人精,最近總有人在外面窺探,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會兒見有人上前套近乎,門房處當值的婆子竟賣起了關子,擺擺手道:“有什麽好打聽的,都是神仙島的東西,說了你也不懂。”
來人恭維道:“那您可沾上不少仙氣了,恭喜恭喜!”說着往她手裏塞了幾文錢。
婆子嫌棄地撇撇嘴,愛答不理的:“那些東西是我能碰的?仙氣我可沾不上,你也蹭不着。”
來人咬咬牙,又給她塞了一塊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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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眉開眼笑,立刻換了口風:“我跟你說,神仙島的東西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當時有一口大箱子打開來過,我瞧了,裏面全是顏料,那顏色喲,可真是太鮮豔了,各式各樣的都有……還有個人頭,呸呸呸,不是人頭,是叫什麽石膏像來着,起初用布簾子罩着,我沒在意,後來一陣風把布簾掀開,露出下面那個人像,把我吓得喲……還有成卷成卷的麻布,那布樣子不起眼,但特別結實,聽說是專門用來給我們小公子作畫的……”
來人一陣驚嘆,雖然顏料啊、人像啊、麻布啊聽起來也沒覺得有多特別,可畢竟是神仙島上的東西,聽在耳朵裏就仿佛自帶一層飄渺仙氣,好不令人羨慕。
此時,謝蘭止正在王府裏忙碌着,在他的軟磨硬泡下,誠王給他騰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他就請了幾個工匠過來給他把院子布置成畫室,如今畫室初步完工,他讓雲四帶的各種畫具也送到了,他就在院子裏指揮下人收拾擺放這些畫具,忙得熱火朝天。
覃晏站在畫室中,好奇地這邊看看那邊摸摸:“這些都是用來作畫的?”
謝蘭止就逐一給他解釋各種畫具的用處。
覃晏見桌上有個東西用布遮着,就好奇地走過去将布掀開:“這是……”
“這是大衛石膏像。”謝蘭止趁着下人不注意,低聲跟他解釋,“我們以前上美術課,經常對着石膏像練習,其實現在我用不上,就是覺得花那麽大精力弄了間畫室,不擺兩個石膏像總感覺缺了點靈魂。”
覃晏不太懂他的追求,但還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見旁邊地上還有個東西讓布簾罩着,就走過去掀開。
“等等……”謝蘭止話沒說完就見他像被火燙到似的飛快地松開手、連連後退好幾步才停下來,忍不住咧開嘴,“我想提醒你來着,沒想到你手那麽快……”
覃晏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哼哧哼哧半天才艱難開口:“這……這高鼻深目的斷臂女子,怎麽不穿衣衫……”
謝蘭止笑嘻嘻地湊過來扯扯他紅得能滴血的腮幫子:“喲喲喲,我家三兒害羞喽!”
“別鬧。”覃晏尴尬地清清嗓子,将他兩只手隔開,略帶惱怒地看着他,“你……你以前也經常對着這女子練習作畫麽?”
“這是西方女神維納斯,很多人為她的殘缺美傾倒,我們美術生肯定要畫啊。”
“豈……豈有此理……袒胸露乳成何體統,番邦人果真蠻夷之輩,你……你……你……”覃晏“你”了半晌說不出一句重話,嘴裏吐着大義之言,心裏卻虛得厲害,似乎全身從頭到腳都“咕咚咕咚”冒着酸水。
“我我我我……我怎麽啦?西洋畫就是這樣,很多赤身裸體的人物畫像,真正的作品都是體現美的,一點都不淫。”
“我……我沒說你那個……沒說你畫那個不好……”覃晏磕磕巴巴的,從沒這麽詞拙過,面對謝蘭止明亮清澈的雙眼,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走。
謝蘭止在他肩上拍拍,臉上笑容既像安撫又像調戲:“要不我再給你看看西洋畫冊?你多看看就習慣了。”
“不用不用不用……”覃晏吓得連連後退。
謝蘭止樂不可支,連忙将他拉住:“好了好了,開玩笑的,我爺爺奶奶都接受不了,你這個古人當然更不能接受了。”
覃晏聽他說自己是“古人”,心裏有點不得滋味,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點委屈:“這東西可要藏好了,要是你父王看見,少不得一頓家法伺候。”
謝蘭止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太過特立獨行,要放在穿越小說裏肯定是祭天的炮灰命,不過他命好,流雲醫谷的雲四跟他來歷相同,他倆的身份在醫谷師兄弟那兒不是秘密,而當今皇帝就是流雲醫谷的二公子,是覃晏的二師兄,這皇帝對師門護短得厲害,他跟着沾光,只要他不玩造反,就沒人敢拿他怎麽樣。
覃晏強行将心思從石膏像上移開,問道:“運來這麽多東西,你打算怎麽做?”
“我準備出一部作品集。”謝蘭止豪情萬丈地一揮手,“名字就暫定為——古代衆生像!”
“眼下第一步要做什麽?”
“第一步嘛……招攬模特兒吧。”
覃晏知道“模特兒”的意思,以前謝蘭止在醫谷時給他畫過畫像,讓他站就站着、坐就坐着,那時候就給他解釋過,現在謝蘭止說要畫“衆生像”,那模特兒自然不止一個。
覃晏好奇地問:“要怎麽招攬模特兒?”
謝蘭止湊到他耳邊:“你猜?”
覃晏比他高半頭,稍一垂眼就看到謝蘭止又長又翹又濃密的眼睫毛,那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一扇一扇刷得他心裏直癢癢,他有點呼吸不暢:“猜……猜不到。”
謝蘭止嘿嘿笑了一下:“我先畫幅畫。”說着就喊下人給他擺畫架、釘畫布。
覃晏見他胸有成竹,就沒再多問,站在一旁看他準備,因畫布特別大,他以為要忙很久才能畫完,沒想到謝蘭止拿着把大刷子蘸上顏料“刷刷刷”幾下,又拿着支粗畫筆在上面“刷刷刷”寫了幾列大字,就大功告成了。
看着畫布上的死亡配色,自認還有些審美的覃晏:“……”
翌日清晨,王府角門再次打開,遠處近處的人探頭探腦,就見裏面拉出來一輛馬車,随後謝蘭止與覃晏并肩走出來,先後登上馬車。
周圍的人頓時激動起來。
“雲三公子也出來了!快快快,快回去禀報主子,就說雲三公子今日出門了!”
“不是說謝公子要閉門作畫麽?怎麽出來了?”
“那就不知道了……哎哎哎?那馬車怎麽瞧着怪怪的?上面是寫了字嗎?誰識字的?寫的什麽?”
“好像四面都寫了,走!跟過去看看!”
王府的馬車從出門開始就備受矚目,周圍很快就多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只見馬車的車廂四壁上粗曠地刷上醒目的顏色,幾列大字在底色的襯托下簡直要跳出來刺瞎人眼。
路邊書生搖着折扇對着車廂念道:“想要謝蘭止給你畫畫嗎?心動不如行動!快來報名吧!”
念到最後,書生的折扇險些拿不住摔到地上。
酒樓上有早起的文人雅士也在看熱鬧,坐在窗口對着車廂指指點點:“謝公子怎麽……怎麽變得如此……”
……一言難盡。
謝蘭止看看外面人群的反應,得意地放下簾子:“驚訝吧?還有更驚訝的呢。”
覃晏看看擺在他腳邊的音響,欲言又止。
謝蘭止笑眯眯地按下音響開關,頓時,響亮的廣告聲響徹大街小巷。
“京城誠王府,京城誠王府,最窮商鋪,如意布樁倒閉了!掌櫃謝黃鶴吃喝嫖賭,欠下了3.5萬白銀,帶着他的小妾跑了。我們沒有辦法,拿着小主子畫作抵月錢。原價都是三千多、二千多、一千多黃金的畫作,通通二十兩白銀,通通二十兩白銀!謝黃鶴你不是人,我們辛辛苦苦給你幹了大半年,你不發月錢,你還我血汗錢,還我血汗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止已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