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喬奇祯說:“我的NS在你那裏嗎?”

白瑪說:“沒。”

喬奇祯在自己房間裏張望一周,弄亂頭發,四處走來走去:“突然找不到了。”

“上個星期你不是還躺在床上玩牧場物語?”白瑪抱着手臂,一心一意地遠程引導他。

又是漫長的翻箱倒櫃聲。

他沒挂斷手機。

放空的過程中,白瑪忍不住想起幾天前的那一幕。

鹿梓希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看到喬奇祯,她将臉旁邊的頭發繞到耳後,匆匆忙忙步出教室。

自始至終,白瑪靜靜地注視着。

她沒有跟出去。

當然不可能追出去,無緣無故,白瑪想起“自取其辱”這個詞。

不過,也可能并沒有這麽嚴重。

她一直都習慣把事情往壞處想,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做好最周全的準備。

但這次破例了。

當喬奇祯的聲音重新出現在聽筒裏時,她幾乎和他同時開了口。喬奇祯說“不會是真丢了吧”,白瑪說“你前幾天來找梓希了嗎”。

她也有考慮過措辭。

故作輕松問“你和鹿梓希什麽情況”是上上策。既符合她平日裏的樣子,又能直奔主題。

唯一的缺點是太沒尊嚴。

白瑪條件反射地舍棄。

“嗯,嗯?”通話那端的喬奇祯居然沒聽清,“你說什麽?”

一下教理智澆了滿頭,白瑪回答:“沒什麽。”

喬奇祯和她認識得再如何久,到底還是異性。鹿梓希就不同了。用別人的話來說,她們是閨蜜。

返校後,白瑪問鹿梓希:“是我感覺錯了嗎,你和喬奇關系變好了?”

鹿梓希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點頭。

有一次晨跑,她請了生理假。剛好遇到和她糾纏多年的初戀對象。他遲到,罰站在一旁挨訓,批評教育結束,也就被遣去和請假人員一列。

鹿梓希不願和他靠得太近。

就在這時,有人提出要換位置。

喬奇祯也遲到了。鹿梓希和那人的事跡在年級裏不算秘密,他看出尴尬,于是率先替二人解圍。

見到是他,鹿梓希連忙問候:“嗨!”

喬奇祯也說:“白瑪呢?”

作勢就側過身子,以為她會在鹿梓希旁邊。

“她不請假的。”女生笑起來眉眼彎彎。

即使來了例假,八百米三千米她都是照跑不誤。

喬奇祯也恍然:“對。”

他們小學時去素質教育基地待過一個禮拜。期間白瑪從未叫苦叫累,唯獨一個項目讓她打退堂鼓——要求齊心協力翻過一堵牆。基礎做法是男生托女生過去,聽到以後白瑪當即臉變得煞白。

“怎麽了?”喬奇祯說,“你別踩我的臉就行。”

白瑪搖頭。

她對喬奇祯磕磕巴巴地開口——那是他記憶裏,白瑪屈指可數的幾次吃螺絲:“我、我太胖了。”

喬奇祯沒聽懂。

在他看來,白瑪不是特別瘦的類型。但為這種事在意成這樣實屬不必。

然後白瑪請假了。

這就是喬奇祯唯一一次有關白瑪請假的記憶。平常她都習慣硬扛。

總而言之,喬奇祯和鹿梓希以白瑪作為開端,漸漸聊了起來。

之後又在小賣部見過一次。

白瑪不怎麽吃零食,每次都是陪同,站在門口發呆。鹿梓希進去時,校園卡恰好餘額不足,剛打算折返去找白瑪,卻捕捉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喬奇,可不可以幫我刷一下?”喬奇祯沒拒絕。

他們互相加了對方企鵝。可惜喬奇祯和白瑪都一樣,父母管得嚴,不帶手機來學校。

所以還是面對面交流得比較多。

于是,到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喬奇祯會跟白瑪和鹿梓希一起吃飯。

雖然說次數也不多。

可是以前喬奇祯不這樣。

他有一起吃飯的哥們。

白瑪沒有愚蠢到以為喬奇祯的改變是因為自己。

她只是不知道該做什麽比較好。

有一天,鹿梓希說:“白瑪,有件事能不能請你幫我?”

“什麽?”白瑪問。

“你能不能別告訴喬奇我和那誰的詳細經過?”那誰自然指的是曾經讓她傷心的初戀,鹿梓希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請求說,“讓他來問我吧!我想自己解釋給他聽。”

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想法是,他為什麽要問你這個。

喬奇祯為什麽要知道你的事。

這念頭像剛從深井裏打撈起來,冰得徹骨,卻也轉瞬讓白瑪清醒。

“好。”她回想起她的身份。

白瑪是喬奇祯的好朋友。

也是鹿梓希的朋友。

朋友。

就在那一天晚自習的課間,喬奇祯又出現在她們班教室門口。白瑪用盡全力讓自己不抱期待,然而喬奇祯卻進了教室。他徑自繞到她身後,忽然伸手壓住她的肩膀:“這麽認真看什麽呢?這題選B和D。”

狂喜降臨的時候,白瑪感覺到眩暈。

“真的嗎?”嘴上卻鎮定地擠兌回去。

他們走出教室,到走廊上沐浴夜色。白瑪仍在那微茫的幸福感中蕩漾,反應慢一拍,于是被喬奇祯扶着肩轉過身。

聽說長輩都愛稱贊孩子長得好看,但多半其實只是标致。喬奇祯卻不同。白瑪的媽媽白婉,白瑪的兩個姑媽、一個舅媽,只要見過他的大人,都朝喬奇祯的臉啧啧贊嘆過。

不止是這樣。

中學時喜歡他的女生遍布各個年級,就連喬超同事家沒滿五歲的女兒見到喬奇祯,也牙牙學語蹒跚學步地沖他笑。

即便是白瑪為人處事最嚣張的時期,她最招人恨的一點,也莫過于離喬奇祯太近。

而此時此刻,白瑪看着他,他也看着白瑪。

“白瑪,小瑪。養雞,”喬奇祯笑起來,“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鹿梓希的事?”

其實沒有聲音。

其實胸口被捅穿的時候,是沒有什麽聲音的。

白瑪想,也許是因為她并沒有真的受傷。所以沒關系。

“我也不好說,”她笑起來,“你自己去問她好嗎?”

他想了想。喬奇祯思考的時候經常挑起一邊的眉,別人的話難免有點做作,唯獨他做什麽都美觀到合乎情理。

“也是。”他說。

白瑪笑着,笑着。她說:“你和鹿梓希什麽情況呀?”

她的笑沒有破綻。

一定沒有。

白瑪想。

不然喬奇祯怎麽會爽快地回答呢。

他說:“就這樣了。”

她輕輕推搡他一下,朋友之間,隐秘話題,打打鬧鬧,氣氛良好:“什麽呀!你不會要追她吧?原來你喜歡那種類型?”

竟然把閨蜜說成“那種類型”,白瑪暗暗在心裏怪自己。

但憑借這句話,她成功把自己和喬奇祯劃作一個陣營。

“不喜歡啊,”喬奇祯說,“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嗎?”

“你和她?”白瑪問。

她毫不懷疑,假如沒有別人在場,她一定會立刻扇自己一耳光。

不是他和她,難道是他和自己?

“嗯。”喬奇祯卻沒看穿。

白瑪微笑着。

“不可能。”她說。

白瑪的笑容褪色,最後幻化成皎潔的冰河。她說:“你們不可能。”

她說的是實話。

白瑪這樣認為。

假如人用會照顧他人和需要他人照顧的标準來區分,喬奇祯也好,鹿梓希也好,他們都是後一種。

他們不适合在一起。

也就是那天晚自習結束後,班級調換了座位,白瑪有了新的同桌。馬上要回宿舍洗漱,所有人都是匆忙移動桌椅,來不及和新鄰居溝通感情。

胡笛和白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你和喬奇祯是一對嗎?

得知不是以後,她大為震驚。為了一點傷害自己的快感,白瑪甚至說了:“他會和其他人好。”

于是胡笛再次開口。

她說的第二句是,誰插足你們,是不是有病啊?

有時候白瑪覺得胡笛是她的陰暗面。

道德強迫着她回避自己的這一面,一切根本沒有對錯可言。然而,胡笛卻出現了。不偏不倚,恰好是她最需要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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