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羔羊
許浣身上有太多水，段州霖先是拿紙巾幫他擦，但紙巾都用完了，許浣的衣服還是濕的。段州霖垂眼盯了一會兒，忽然說，“你把衣服脫了吧。”
許浣有些驚愕地擡頭看他。
段州霖像是也察覺到自己這句話有些怪異，連忙補充，“我在教室裏放了一件嶄新的T恤，可以借給你穿。”
T恤。
許浣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手臂。手下被打濕的襯衫，将濕意滲入傷口，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幾分細密的疼痛。
“我不要。”他搖了搖頭。
“你這樣會感冒。”段州霖皺起眉，他的聲音卻依舊輕柔，“聽話。”
也許他自己都沒察覺，一向極易變得不耐的他，卻在有關許浣的事上投注了從未有過的耐心。
許浣卻避開他的視線，固執地搖頭。他又開始咬嘴唇，咬得唇瓣泛白。焦慮都被他斂進眼底，段州霖只看到他自虐一樣地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來。
“松開。”段州霖皺着眉，捏住許浣的下巴，語氣有點嚴厲。許浣迎上他的視線，慢吞吞地将牙齒松開了，唇上卻已經留下咬出的傷口，在段州霖的注視下，緩緩地滲出血絲。
鮮豔的顏色在入眼的一瞬，便刺痛段州霖的眼睛。
“不想換我的衣服就不換了。”緊皺着的眉峰無法舒展開似的，段州霖盯着許浣，有些無奈，卻又只能輕哄，“我們回教室吧。教室裏暖和一點。”
許浣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這次他終于肯松口，慢吞吞地應了聲好。
球賽結束，單純當觀衆的學生也陸陸續續地回到教室。段州霖和許浣進門的時候，已然有不少人在教室裏。本喧鬧着的人看到段州霖這個話題主角出現，立刻便向他投來了視線。
也在下一瞬間，看到段州霖和許浣交握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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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出口的恭喜也卡在喉間，成為不上不下的麻煩。投來的一道道目光帶着訝異、揣測、考量，段州霖避過那些目光，直接拉着許浣回到位置上。
“冷嗎？”他低頭看着坐在位置上的許浣，目光有幾分關切，“我去給你接點熱水。”
許浣點了點頭，段州霖卻又突然想到什麽，改口道，“算了，還是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管他說什麽，許浣好像都聽話得要命。被段州霖再度拉起來，手也順從地讓對方攥進掌心，許浣一聲不吭地、像小媳婦一樣地跟在他身後。
向他們投來的視線包含了太多異樣的情緒，許浣雖然盯着地面，卻對這一事實萬分清楚。
他下意識地感到心慌。從段州霖溫熱掌心遞過來的溫度卻又讓他安心下來。
遠處隐約傳來一些笑鬧的聲音。已然刻入許浣記憶深處的聲線，叫他在聽到的那一瞬，便下意識地微微顫抖起來。發顫的手指被安撫般地輕輕捏了捏，許浣愣愣地擡頭，卻只看到段州霖擋在他前面的背影。
以孫宇帶頭的那些男生往教室走來，正跟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牽着許浣，往教室外走的段州霖撞上視線。
那些男生的第一反應是飄忽目光，有些心虛似的，但又很快強裝鎮靜，不懼地、挑釁地将視線迎上來。
他們卻看到段州霖身後跟着的許浣，視線下移，又看到兩人相握的手，目光頓時變得有些驚疑不定。
段州霖目不斜視，只是擦着孫宇的肩走過去，手裏一直緊攥着許浣柔軟的手指，像是擔憂他露怯。
事實上許浣在看到那些男生臉龐的瞬間，便低下了頭。他在答應段州霖的建議時，就已經考慮過這一刻。
段州霖決定幫助他，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給對方拖後腿。
不露怯是他對自己的基本要求。
他想要在那些人面前挺直腰板，就只能逼着自己先強大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段州霖拉着許浣，極為親密似的，一同往飲水機的方向走去。
他們跟站在門口的那些男生，包括為首的孫宇，看似只是極為平常的擦肩而過，卻只有站在原地，眼睛微紅的孫宇自己心裏清楚。
在段州霖經過他身邊時，耳邊落下的一道極為冷沉的聲音。
“……看來你們聽不懂人話。”
灌滿熱水、正冒着熱氣的玻璃杯，被段州霖遞到許浣手上。
偏燙的溫度遞到許浣發涼的手指，卻似乎恰到好處，将暖意融融地渡過來，連帶着寒意也被驅散幾分。他安靜地雙手捧着玻璃杯，垂着眼的模樣乖巧，又小步地跟在段州霖身後，往教室走去。
他們的舉止太過親密，氛圍也太過融洽，一路上有不少人頻頻向他們投來目光——一個是有名的轉校生，一個又是前段時間八卦新聞的主角。尤其是許浣，有他跟周雲樓表白的事例在前，叫人很難對這一場景不多想。
周雲樓靠近教室時，便聽到走廊上的幾個學生在竊竊私語。
“……他們不會在一起了吧？”
“不是吧……”
本激烈讨論着的學生，視線裏看到周雲樓的身影，下意識地噤了聲。周雲樓自然注意到了這一插曲，只是他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唇角輕扯。
懷着細微的探究念頭，他從教室的後門走進去。很快便有人看到他，又投來那種怪異的目光——周雲樓微不可察地皺起眉，有些反感。
這是在搞什麽。
将不耐斂進眼底的周雲樓，視線裏卻突然撞入親密挨在一起的兩道身影。
是坐在教室後面的段州霖和許浣。
披着尺碼偏大的、一看就不屬于他的外套的許浣，本就小的臉蛋，似乎更加小了，白到發光，烏黑的、被打濕的發黏答答地貼在他臉側，又被伸出手的段州霖，親密地攏到耳後去。
表示感謝般的，許浣抱着玻璃杯，向段州霖展露了一個羔羊般溫順的、腼腆而怯怯的笑容。
從窗外吹進的風揚起窗簾，将光肆意地撒在他秀氣的眉眼。
細碎的亮光盛進他眼底，因此顯出一種璀璨的、明亮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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