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撿垃圾

騰騰的熱氣。

夏天吃火鍋,是段州霖也很少有的體驗。他貼心地用漏勺從鍋裏撈起幾顆蝦滑,放到許浣面前的碗裏。

“給你。”

頭頂的吊燈昏黃而朦胧,坐在旁邊的許浣在段州霖的注視下,在這種古舊的光裏,向他投來柔軟而濕潤的一眼。鍋底是辣的,許浣的嘴唇因此被染得很紅,又在頭頂燈光的映照下,模糊地泛着點潤澤的光。

“……謝謝。”

段州霖幾乎沒聽清許浣說了什麽。這勾魂奪魄的一眼,讓他直到許浣別開視線,都依舊有些回不過神。是坐在他對面的陳牧調侃般的話将他終于拉出這種暈眩的狀态——“段哥,知道你疼對象,但好歹也照顧照顧我們這些單身狗的感受啊。”

對象。這個從未想過的稱呼從陳牧口中自然地出來,幾乎是瞬間便叫許浣紅了耳根。因為羞怯,他一下子蜷起手指,夾在筷子裏的蝦滑也失手掉落回盤子上。

身旁卻傳來段州霖極為自然的回應,“單身是你沒本事,憑什麽不讓我照顧浣浣。”

浣、浣浣。

這下許浣的臉頰也浮上紅意。他半低着頭,将濃濃的不自然斂進眼底。

段州霖怎麽……怎麽……

想對對方的這種行為做出指責,許浣在心裏糾結半天,卻無法給出一個恰當的表達——他有些羞赧,又有些手足無措。

“袖子。”一直發愣的許浣沒顧着手臂,衣袖險些要掉到調料碗裏去。注意到的段州霖及時地出聲提醒,伸手将許浣差點遭殃的衣袖搶救了回來。

拉扯袖口的瞬間,橫陳在白皙皮膚上的紅色細線一晃而過,叫段州霖一時有些呆愣。他沒反應過來,許浣便匆忙地抽回手,“謝、謝謝。”

探尋的問話卡在喉間,最終卻沒有問出口。段州霖沒有看清,卻憑着那一眼,模模糊糊地加深着最初的猜想——那些細線一樣的,像是密集的傷口。

只是不知道是怎麽受的傷,自殘,或是……遭他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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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沉重的念頭在心裏打轉,段州霖面色不改,難掩關切地低聲說了句,“小心點。”

他屈起食指,拿骨節在許浣的鼻尖輕輕一刮,“吃飯不要走神。”

話音帶着親昵又寵溺的笑意。

許浣的臉頰更熱,被輕輕刮過的鼻尖也發燙。段州霖沒有用力,他卻感到被碰觸過的地方,傳來無緣無故的細密癢意。

他沒有勇氣望進段州霖的眼睛,也沒有勇氣跟段州霖對視,于是只能半低下頭,乖乖地應了聲好。

坐在他們對面的幾個男生并沒有察覺異樣,只覺得段州霖和許浣之間的氣氛過分親密,讓他們忍不住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輕哄。喂食。相視而笑。段州霖揚着唇角,望向許浣的目光溫柔,許浣則有些腼腆地輕彎嘴唇,眼裏卻有着讓人很難忽視的亮光。

這些都被不遠處的周雲樓盡收眼底。

“你在看什麽。”坐在他對面的人敲了敲桌子,試圖收回他的注意力,“鍋裏的肥牛全燙好了。”

周雲樓收回視線,放在桌上的手指有些漫不經心地輕扣了一下。

“有人從垃圾桶裏撿了我不要的東西。”

“什麽?”坐在他對面的人驟然聽到含着不明意味的這一句,伸向火鍋的筷子都停住了,有些好奇地擡起眼睛。

周雲樓卻好像只是随口說了一句,“沒什麽。”

他并沒有跟對方解釋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微垂下眼,将所有的情緒都收進眼底。

“不重要。”

結束晚餐後,幾個人站在門口笑着道別。陳牧和其他男生向着兩人揮手後,便勾肩搭背地離去。有個不識眼色的,還想去問段州霖順不順路,被陳牧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走。

本熱鬧着的門口一下子安靜下來。

夏日的夜晚微涼,清爽的風輕輕刮在許浣耳畔,柔和地親吻着他的側臉。那些男生離開得倉促,只留他和段州霖站在門口兩相對視着,夜色溫柔。

“你怎麽回去?”低沉的聲音太過溫柔,許浣有些分不清這是段州霖原本的語氣,還是同樣溫柔的夜色給予他的朦胧幻覺。

“……走回去。”

許浣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唇,他再擡頭時,段州霖清晰地看到他嫣紅嘴唇上的一抹水色,“這裏離我家不遠。”

“我跟你一起。”

段州霖低沉的話音墜進黑夜裏。清透的月光随着夜風一道地親吻許浣的臉龐,明明是涼的,怎麽會讓他面頰發燙。

并肩走着的兩個人,衣角時不時地碰觸到一起,又被發現的許浣很快分開。他能阻止這些,卻阻止不了兩人被路燈拖得長長的影子,時不時地緊挨在一起,耳鬓厮磨。

只是低頭看一眼,便讓許浣臉紅心跳。

太暧昧,讓他錯覺空氣都好像變得稀薄而悶熱起來。每一次呼吸,都染着風送來的,獨屬于段州霖的陽光氣息。

這是許浣在夏日唯一不會對此反感的暖意,融融地驅散刻在他記憶裏的,由器械室冰冷地面,亦或是廁所水帶來的刻骨寒冷。

許浣以為自己親近月亮更多些,段州霖的出現,卻讓他開始搖擺不定。

他的心裏滿懷期待地生出一種新的可能。

“剛剛……為什麽要那樣說。”

問出這句話,對一向膽怯的許浣來說實在有些沖動了。他的喉嚨卻快過大腦,未經思考便出了口。

“什麽?”兩人之間本安靜的氣氛被許浣突然的問話打破。段州霖先是沒反應過來,在回神後,幾乎是頃刻間便理解了許浣的意思,“我們不是要表現得親密嗎。”

他偏頭看向許浣,揚着唇角,“他們這樣想,對我們更有好處。”

只是如此嗎。

跟預想沒有多少差別的回答,卻讓許浣的目光晃了晃。他有些輕微地眨了眨眼睛。

“哦。”

表示自己已經知情,他給出輕輕的、一個字的回應。

段州霖忽然停下腳步。

本跟他并排走着的許浣,感受到段州霖停下來,雖然不知緣故,卻也跟着站定,有些茫然地回頭望他。

映入他視線的卻是一只放大的手。

“別動,”輕柔的風從許浣頭頂拂過去,再伸到許浣眼前的手上已然捏了一片葉子,“你的頭上落了一片樹葉。”

晚風輕柔,消去多餘的聲音,将世界驟然變得安靜。許浣沒聽清段州霖說了什麽,他只是怔怔地盯着段州霖近在咫尺的、染着笑意的臉龐。

他們湊得太近。段州霖的呼吸壓下來,從遠處看去,他們就像在接吻。

明明沒喝酒,晚風卻讓人微醺。

這是一個沒發生、卻好像已然發生的吻,說不清存在誰的臆想裏,也說不清入了誰的夢。

倒映在不遠處的周雲樓眼裏,荒唐到讓他徹底清醒,又讓他徹底明白這不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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