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時至下午，快要到蟲崽園放學的時間了。西澤正準備出門去接瑞恩和諾西放學，管家機器人愛普突然提示有訪客。
他打開房門，卻見幾位身穿統一制服的配送員正站在門口，制服上惹眼的logo屬于中央星商業區的一家高端商場，身後還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箱子，顯然這個箱子的重量需要他們協力搬運才行。
為首的配送員露出一排白牙，是非常專業标準的服務行業笑容：“您好，您的游戲艙到了。”
西澤一愣，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購物清單：“我沒有下過單，你們是不是送錯了？”
配送員态度良好，再次低下頭檢查核對了一下貨單，而後确認道：“是這裏沒錯。今天上午九點零七分購買并指定送貨上門，收貨人是……瑞恩？”
“……”西澤一瞬間聯想到了一些熊孩子偷偷網購，刷爆家長銀行卡的新聞。但他當然很确信，瑞恩既不能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不過既然名字沒錯，說明配送員确實沒有送錯地方。于是西澤快速地将樓上的一個空房間收拾出來，讓他們将游戲艙擡了進去。
配送員走後，西澤盯着游戲艙座椅上小小的“蟲崽專用”四個字，突然想起了什麽。
“要不要讓瑞恩試一試？”
“專門針對小蟲崽研發的游戲艙。”
是艾迦之前來做客時，對他提出的建議。
十天過去了，溫利節那天晚上的事情仿佛一道休止符，令他和艾迦的關系一夜之間回到了素不相識的狀态。
但是西澤知道，并非如此。
艾迦還是會在他開播的時候準時進入直播間，還是會像不要星幣似的給他刷禮物，還是會惦記瑞恩，給他買來游戲艙。
相比之下，倉皇逃跑，連回應都不敢給出的他，就仿佛一只鴕鳥，一個膽小鬼。
但收下了艾迦送給瑞恩的游戲艙，再繼續躲避對方，那就太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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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拿出通訊器，删删減減，減減删删，修改了無數遍草稿，終于下定決心，成功發出去幾個字——
【游戲艙收到了，非常感謝。】
信息發出，西澤盯着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又陷入了糾結。
會不會顯得太空？很不真誠？輕飄飄一句“感謝”就夠了嗎？
但如果再加上一句“我轉星幣給你”，會不會顯得太客套，惹得艾迦不高興？
他正暗自思索，屏幕上驀地跳出了艾迦的答複：【不客氣。】
西澤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只有這三個字，再沒有多餘的回複。
把瑞恩接回家以後，小蟲崽對着這個游戲艙樂得手舞足蹈。
西澤及時跟他約法三章：“只有吃完晚飯、做完作業才可以玩，每次不許超過半個小時哦。”
瑞恩眼睛亮晶晶，胡亂地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當天晚上直播，瑞恩只在開始的時候露了個頭，對着攝像頭揮了揮手：“瑞恩要去玩啦！”
說完，他就啪嗒啪嗒跑進了游戲艙所在的房間。
西澤在他身後跟拍，對彈幕解釋道：“今天新到的游戲艙，瑞恩很喜歡。”
“記得設置防沉迷，控制時長……設置過了，跟他約定了，只能玩半個小時。”
“怎麽突然想起來買游戲艙……唔，不是我買的。是……是一個朋友送的。”
話音剛落，那位“朋友”就送出了一個價值兩萬星幣的星空飛船。
西澤抿了抿唇，一語雙關道：“謝謝‘A’的星空飛船，瑞恩很喜歡。”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瑞恩很乖，即使臉上明顯帶着戀戀不舍，卻還是準時從游戲艙鑽了出來。
這叫可持續發展，如果今天為了多玩幾分鐘賴着不出來，而被爸爸停掉以後進入游戲艙的權限，那可就是得不償失啦。瑞恩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西澤見他乖乖出來，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問了一些他的使用體驗，給直播間那些家裏有小蟲崽的蟲提供參考。
只是，那天之後，艾迦便再沒有跟他聯絡過。
不僅如此，就連直播間的禮物榜，也沒再出現過“A”的身影。
西澤以為自己會松一口氣，終于不必再每天晚上輾轉反側。
然而他并沒有感到輕松多少，反而覺得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是……放棄了嗎？
畢竟他又不是多有魅力，與艾迦之間更是地位懸殊，性格寡淡又無趣，還社恐不擅長交際，很排斥肢體接觸，就連收到告白都沒辦法果斷地做出選擇，一直用鴕鳥心态逃避着。
怎麽看，他也不是艾迦的最佳選擇才對。
現在不必再左右為難，不必再心亂如麻，他自己應該也會高興起來吧？
……可是，完全沒有。
甚至他的失眠變得更加嚴重了，就連瑞恩都看出了他的心情不好，肉乎乎的小手捧住他的臉，擔憂地看着他。他只好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來，示意瑞恩自己沒事，不用擔心。
好在他還有加達這個朋友，可以一起聊天解悶，出門散心，能夠及時有效地轉移注意力。
直至這一天，一向樂觀開朗的加達，也在他面前露出了愁容——
“要開戰了。”
很簡單的四個字，甚至加達的語氣都很平靜，卻讓西澤驀地提起了心。
他連忙追問道：“怎麽回事？”
“莫維剛剛聯系我，中央星軍團三天後會奔赴K星區。”西澤注意到，加達的嘴唇都在抖。
他握住加達的手，輕輕拍了拍他，試圖給他一些安撫。
K星區意味着什麽，在帝國每只蟲眼裏都不言而喻，即使是剛上學的小蟲崽也心知肚明。
那裏是帝國與聯邦的交界，星域劃分一直不明晰，時常交火。而星網上的蟲判斷K星區形勢的輕重程度，只看一條：K星區集結的軍團數量及等級。
如果是K星區駐守軍團出動，說明只是小打小鬧，很快就會解決；如果是附近幾個星區的駐守軍團聯合出動，那就說明問題不大，但會有傷亡；如果是中央星軍團出動——大戰在即，物價上漲，星幣貶值，附近幾個星區的居民安全都會受到威脅。
如今的帝國元帥艾迦，之所以年紀輕輕就坐上了這個位置，不僅是因為在前幾次對上聯邦的戰争中屢立奇功，還因為，帝國上一任元帥，在近百年來蟲星最慘烈的那場戰争中，被敵軍包抄後方，以身殉國了。
坐鎮後方，被周密保護的一軍主帥都能殉國，可想而知那一場戰争有多麽嚴酷。
就在所有蟲都以為派出的星艦已經全軍覆沒的時候，艾迦帶着小隊從敵軍的重重包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與前來接應卻始終徘徊着無法與主帥碰頭的艦隊成功會合，幾經激戰，方才堪堪擊退了聯邦的艦隊。
然而這并不是結束。
敵軍才剛稍顯頹勢，帝國軍團就因為主帥陣亡，群龍無首，搞起了內鬥，自亂陣腳，險些被聯邦艦隊尋到破綻，反敗為勝。
緊要關頭，艾迦毫不遲疑地擊斃了兩名因争奪指揮權而延誤戰機，險些葬送所有蟲性命的高級将領，震懾住了一衆或驚慌，或混亂，或蠢蠢欲動的蟲。
在艾迦冰冷的眼神和槍口下，帝國軍團終于以少勝多，徹底擊退了聯邦艦隊，還搶占了兩顆荒星，将其納入帝國星域版圖。
自此，一戰成名。
為帝國立下卓越功勳的艾迦，回到中央星的第一件事，并非接受表彰嘉獎，而是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理由是他未經允許，擅自擊斃了兩名軍銜高于他的高級将領。而那兩名高級将領，分別來自中央星的兩個貴族世家。
蟲帝尚未發話，軍部尚未出面，星網就已經鬧翻了天——以一己之力挽回戰局，保住帝國星域版圖完整，還奪得了兩顆荒星的戰功，難道還抵不過危急之下處決了兩個腦子拎不清，險些葬送了所有蟲性命的蟲？
十數萬民衆的無罪請願，也沒有阻擋住軍事法庭判罰的步伐。
軍事法庭先是嚴肅地譴責這種先斬後奏，輕視性命的行為，而後作出了嚴正判決——禁閉一天半。
……聽見這個判決結果的所有蟲都無語了。
尤其是那兩個将領的家屬。
但，誰讓艾迦的出身并不比他們低呢？而在戰場上贻誤戰機，又确實是他們逃脫不了的罪名。
一天半以後，剛剛邁出軍部禁閉室的艾迦，在當天晚上就參加了蟲帝親自設下的表彰宴。
在宴席上，蟲帝拍着他的肩，當着所有蟲的面，授予了他帝國元帥的職位。
剛認識艾迦不久的時候，西澤還出于好奇，在星網上搜索過當時的視頻。
視頻裏，艾迦還沒有學會收斂自己的一身煞氣，除了幾位與他并肩作戰過的下屬和戰友，其他蟲都下意識與他保持着距離。
他剛剛立下赫赫戰功，卻沒有表露出倨傲或者欣喜，反而目光沉沉，眉頭微蹙，似乎還身處戰場，而非慶功宴會。
當時他剛剛從軍事學院畢業沒幾年，就連面容比起現在都稍顯青澀，又一步登天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帝國元帥，分明應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也正是這場宴會影像的流出，讓他在星網上得到了一個稱號——冷面元帥。
從加達家裏回來，西澤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着通訊器。
他想，他應該問一聲的。
無論他和艾迦的關系如何，艾迦對他和瑞恩的好都是真的。
他相信艾迦一定能打勝仗，一定能平安歸來，不會有負于他戰神的美譽。
但……戰争終歸是殘酷又危險的。
最後，西澤還是猶豫着發出了一句。
【你……在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