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成婚
14、成婚
說好有人接應的,但直到衛昇把孟棋楠背回了侯府,也不見一個人影。
“表叔公,你手底下的兵真不靠譜,回去賞他們一人三十鞭子,看他們還敢不敢把你晾着不管!”
孟棋楠趴在衛昇背上咬着他耳朵如是說。天已經黑透了,一路走過寂靜長街,初夏暖風吹來薔薇香氣,甜膩的味道萦繞鼻尖,久久不散。她不經意垂眼,看見了衛昇紅得可疑的耳根和脖子。
“哎呀表叔公!你是不是累着了?”孟棋楠好心探手去試衛昇的額頭面頰,驚呼道:“又紅又燙的,你生病了吧!”
衛昇咬着牙斬釘截鐵否認:“沒有。”
“怎麽沒有,你瞧你跟條熟蝦子似的,不行,快放我下來。”
還有幾步就到侯府大門,孟棋楠趕緊從他背上跳下來,單腳跳到他面前,非要給他看病。衛昇眼神有些躲閃,偏着頭不讓她看,還出言冷嘲熱諷。
“別以為蘇扶桑給你看了幾天病,你就久病成醫了。
還記着這茬呢?小肚雞腸的表叔公!
孟棋楠熱臉貼了冷屁股,沒好氣道:“我才懶得關心老人家。行了我到家了,表叔公您也回去吧,後會……還是無期好了。”
一聽到“後會無期”四個字,衛昇的臉就繃緊了,似是随意的表情實則充滿殺機:“愛妃想抗旨不遵?嗯?”
孟棋楠起了身雞皮疙瘩:“說多少次了,別喊我愛妃,我聽了慎得慌!”
衛昇一本正經:“你喊朕表叔公朕也沒計較,禮尚往來而已。”
“……”
小肚雞腸都誇獎您了,您可真是睚眦必報啊表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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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棋楠冥思苦想,試圖跟他講條件:“那我不喊你表叔公了,你收回冊封的聖旨成不成?皇上?陛下?”
衛昇斜眼瞥她,不屑道:“不成。”
“那我跟你講繡球的秘密,不要讓我進宮好麽?表叔公——”
“撒嬌也沒用,朕現在不想知道了。”
衛昇看見侯府守門的小厮聽見動靜走了過來,便拂袖扔開孟棋楠的手,翩然朗朗地轉身離開,輕飄飄扔下一句話。
“本月十八是吉日,朕派人來迎你入宮,愛妃。”
十八?那不就是大後天?孟棋楠掐指一算,一跟頭栽在青石地上。
“表叔公你回來,萬事好商量啊——!!!”
衛昇帶着一身好心情走出街頭,神出鬼沒的趙剛就鑽了出來:“主公。”他體貼地為衛昇披上一件毛氅。
衛昇捏了把酸脹的肩頭,揮揮手指:“盯着她,別讓人跑了。”
趙剛答:“是。”他雖然沒有多問,可迷惑的神情已經寫滿了臉龐。
衛昇瞥見,漫不經心問道:“你很好奇朕為什麽對她格外用心?”
趙剛惶恐:“屬下不敢。”
衛昇輕輕一笑,莫名其妙發問:“呵……如果你養了兩條狗,不好好看門卻在內院相互撕咬,甚至影響到前廳的安寧,你會怎麽辦?”
“屬下會賣掉舊犬,買新的來馴,若實在不聽話的,便殺了它們。”
“如果是人呢?必須存在且不能随意殺伐的人。”
衛昇系好披氅上的帶子,給懵懂的趙剛留下答案:“朕會再養一只虎,用以壓制獵犬,最後不管是虎殺死了犬還是被犬殺死……都與朕無關,朕要的只是這片安寧。”
趙剛留在原地似懂非懂,衛昇則乘上了回宮轎辇,還見到安盛。
安盛吃了補湯精神奕奕,大晚上還把眼睛睜得瞪圓:“皇上用過膳了沒?先喝口蓮子羹潤潤嗓子罷。”
衛昇接過來抿了一口又放下,阖着眸子用手支頭,顯出疲憊:“不吃了,朕有些乏。”
“那……”盡管安盛是個識趣的人,卻更害怕太後的威逼,冒着被衛昇收拾的風險硬着頭皮問道:“您今晚是歇淑妃娘娘宮裏還是德妃娘娘宮裏?太後娘娘那邊……”
衛昇倏然睜眼,寒恻恻的目光掃過安盛,吓得他趕緊埋頭趴下。
“回蓬萊殿。”
須臾,衛昇下了指示表明又要獨寝,安盛終于從緊壓狀态下釋放出來,悄悄松了口氣。不過眼下倒是安全了,但明兒太後問起來他要怎麽交待才好啊!
皇上您還是給小人一個痛快吧,嗚嗚嗚……
回宮的路還長,轎辇輕晃激起衛昇的倦意,他靠着軟枕漸漸睡去,唇角不自覺流露笑意,迷糊中還用手摸了摸孟棋楠親過的臉頰。
兩日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而逝。明早就是正式入宮的日子了,孟棋楠坐在筠芝齋裏,對着紅色嫁衣長籲短嘆叫苦連天。
以前不逃婚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吃不了苦,可是比起嫁給表叔公,吃苦算什麽,吃鹽都行!
于是前天晚上孟棋楠想逃,深夜叫起青碧紅绛搜羅了嫁妝裏最值錢的東西,然後主仆三人一同去爬牆。誰知剛把腦袋伸出牆頭,對面就鑽出一個黑衣服的蒙面人,吓得她差點跌下去。
“夜深露重,請郡主回房。”
黑衣人不茍言笑,揪住她肩頭一躍而下,把她“送”回了筠芝齋。
第一次出逃以失敗告終,于是昨天她進行了第二次。
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孟棋楠打扮成侯府丫鬟,準備從正門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哪曉得……
安盛這個狗腿也陰魂不散!
圓滑的安總管簡直是個瞎子,對孟棋楠奇怪的裝束視而不見,反而能笑盈盈道:“小人恭候多時了,這些是皇上差小人送來的彩禮,請娘娘過目。對了,還有一樣兒特別禮物。”說罷呈上一件沾滿油膩的雪青色長衫。
昨天還是郡主,今天就變娘娘了!寡人後天是不是可以當太後啊?!
孟棋楠連悲憤抗議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捧着奇珍異寶魚貫而入的宮人擁着,風風光光“送”回了房,然後……蹲在後院水井旁洗衣裳。
至于第三次……算了,寡人不想再丢一次人!認命了!
“郡主快睡吧,都子時了。”
青碧端着燭臺來催孟棋楠安寝,孟棋楠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手背墊着下巴:“不想睡,一覺醒來就要入宮了。”
青碧鋪好床:“就算您不睡,明日一早還是要入宮呀。不如好好休息養足精神,上起妝來也好看。”
孟棋楠坐直了身子,納悶道:“青碧你怎麽就不急呢?我明天要進宮當娘娘了啊,妃嫔那麽多皇帝就一個,下半輩子注定只能争寵鬥狠過了,想想都郁悶得要死。”
“以後要怎麽過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曉得就算不進宮,入了侯門世家當主母,卻一樣要煩心後院的寵妾愛侍。既然免不了這種事,比起來進宮還要好一些,起碼,”青碧回過頭微微一笑,“有機會問鼎那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孟棋楠還是苦着臉:“我不稀罕。”
皇後算個毛,寡人以前是一國之君,萬萬人之上,屈尊當個妃嫔實在太大材小用了!
青碧道:“那您的打算是什麽?以如今的處境,恐怕由不得我們多選。”
“哎,我也不知道。算了算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罷。”
孟棋楠垂頭喪氣躺上床,懷着一肚子迷茫憋悶過了整夜。
因為孟棋楠來自楚國,衛昇為了顯示出交好之意,遣派左虓為婚儀使者,親自迎她入宮。在侯府行過繁複的冊封儀式,孟棋楠被擁簇着跨出大門,登上宮裏派來的玉辂。
玉辂左右分別飾有龍虎,輿蓋外青色內繡金,立金鳳加兩鈴設塵幛。車廂為兩重,駕蒼龍六匹,飾以彩毛絲織。這是皇帝祭祀或者納後時才用的格制,孟棋楠并不陌生,只是對衛昇莫名的重視覺得有些疑惑。
玉辂行過京中正街,圍觀百姓的私語不時飄入耳中。
“聽說咱們皇上封了這位郡主賢妃,是正一品的夫人吶!”
“可不是!一品夫人之上就只有皇後了,也不知楚國郡主有沒有這個福氣?”
“我說難,別忘了宮裏還有淑妃德妃,論資歷那兩位娘娘可要老得多。”
“老?宮裏最忌諱的就是一個老字!沒聽過新不如舊?”
“哈哈,說的也是。不過瞧迎親的架勢,皇上大概很喜歡這位郡主吧?侯府真是個好地方,從裏面出來的人個個權傾天下。”
“羨慕也沒用,皇家的事兒誰說得清,咱們小老百姓還是看看熱鬧就行咯。”
孟棋楠聽到挺不是滋味的。表叔公你都有那麽多女人了,怎麽還要打寡人的主意?縱欲過度是會早死的!
禁宮之內,儀仗就位,彩旗獵獵,百官齊集含元殿,連一國之君也身着衮冕,擺駕來到這裏,等待浩大的迎娶隊伍入宮。
吉時前一刻,玉辂從南面的望仙門駛過,孟棋楠對素未謀面的晉國禁宮有種好奇感,于是偷偷掀開蓋頭偷看。見到自己只配從側門入宮,她氣鼓鼓捶了一拳。
“總有一天,寡人要正大光明從丹鳳門走過,讓表叔公你跪在地上接我,哼!”
入宮下車,換上鳳輿,孟棋楠徑直被擡到行禮的含元殿。肅穆恢弘的宮殿高高矗立,下方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如天梯從雲端鋪陳下來,只接納最尊貴的人攀登上天。盡管蓋頭遮臉,孟棋楠卻知道最高的地方站着那個男人。
她由宮人攙扶,在左虓的帶領下緩緩走過這些石階,每走一步,就代表她離至高的位置更近一些。
這種感覺,是多麽熟悉又多麽陌生。
她身體裏有股鮮血在叫嚣、在澎湃,她仿佛回到了她出生長大的地方,仿佛回到了她本來應該的位置。也許青碧說得對,只是一步之遙,僅僅一步。
走過天階,她終于來到衛昇身邊。衛昇從宮人手中接過她的掌,牽着她走到殿門前寬闊的平臺上,接受臣民們的跪拜祝賀。
耳畔是連綿不絕的祝詞,孟棋楠聽見這些人的恭賀聲音,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真心多少人假意,只覺得久違的睥睨感油然而生。
鬼使神差,她朝着跪着的臣子們伸出手,緩緩道:“衆卿平身。”
此聲猶如驚雷炸地,把在場衆人都打懵了。
孟棋楠還沉浸在做皇帝的回憶中不能自拔,爽朗笑道:“都起來吧,寡人今日大喜,諸位愛卿都放松些,別老像朝議時那般沉悶!”
群臣:“……”
“哈哈,看來朕的愛妃可是風趣得很吶。”還是衛昇出言化解了這場尴尬,“玩笑而已,愛妃說的對,衆卿不要拘謹,筵席之上開懷暢飲、不醉無歸。”
這時孟棋楠才猛然回神,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幸好蓋頭遮着還看不到她窘迫的神色。
儀式之後便要送入洞房了,宮婢來扶孟棋楠之際,衛昇在她耳畔飛快挑逗一句。
“洗得香一點。”
孟棋楠身子一抖,不動聲色踩上他的腳背,使勁蹍。
寡人錯了,大錯特錯。
做人最悲催的事不是變成奶奶輩兒的老女人,而是今晚上要和爺爺輩兒的表叔公滾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