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棠紅》起筆 (1)

淩亂布局的陳舊房屋裏,床榻之上,有人在喘息,屋子的地上躺着一具死屍,虞世秋推開門進屋,他走向床上那衣衫不整的男人,那人狼狽的看他一眼,在他身上發生的事,透過那不堪的痕跡已經展現。

虞世秋回憶着前日和藤原先生的對話。

「這個謝君棠,看樣子并不笨,就算是個木樁也該給他鑿出洞了,他還死守着那點殘骸不松口。」

虞世秋撐着額頭,笑道「謝君棠,從來命犯桃花,躲不過美人計,讓他把心掏出來,你看他還嘴巴硬不硬的起來。」

「虞先生,這件事恐怕找不得合适的人。」

虞世秋輕笑一聲,說道「我倒要看看這謝君棠如何風流,如何多情,讓那麽多人甘心為他肝腸寸斷。他要是輸了,我讓他屍骨無存。」

藤原武欣賞的看着虞世秋,「謝雲棠的事情,先生做的非常好,但願謝君棠也能盡快處理,讓他們謝家吐出最後一點底子。」

「一切交給我,世秋一定不讓您失望。」

虞世秋低頭聞着桌邊那束海棠,奈何此花傾城,獨絕無香,未免是樁憾事。他折下海棠,握于手中,仿佛已将謝君棠捏死在掌心。

床上的人聽着腳步聲,慢慢擡頭看他。

「是你。」謝君棠諷刺道「看夠了戲,終于舍得出來了。」

「君棠,你吃苦頭了。」虞世秋向他走去,坐到床邊,謝君棠不想理會他,漠視着他。

虞世秋道「你這樣很痛苦,還是需要……」

謝君棠額頭冷汗直流,他背對着他,說道「不要你管。」

虞世秋彎下在他身側,伸手抱住謝君棠,問道「男人和男人是什麽滋味?」

謝君棠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那冷漠的臉卻變得柔和,虞世秋看着他無聲的贊同,拍拍手,讓外面的人進來,他笑道「去我房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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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吻的雙唇,纏繞的十指,四目相接都是蠢蠢欲動的吸引,虞世秋看着謝君棠緋紅的臉頰,俯下身,将自己的一切奉上,在謝君棠動人的喘息裏,虞世秋覺得自己像是被他勾住了魂魄,離不開他的視線。

巫山雲雨走一遭,虞世秋與謝君棠相擁而眠,那萦繞着的白煙讓虞世秋精致的臉多了幾分情動的微醺,謝君棠微微睜開眼,虞世秋趴在他胸口,笑道「你可不能不認帳。」

謝君棠手臂一擡,虞世秋摟着他的腰靠在他懷裏,甜蜜的笑着,謝君棠生硬的動作停下,只能轉而撫摸上他的肩,虞世秋察覺到謝君棠的心軟,鏡頭撲捉住他眼裏的一絲狡黠,虞世秋柔聲道「君棠,你待我從來都是粗言粗語,卻不知我待你都是盡心的好。」

謝君棠頗有些無奈的問道「何出此言?」

果然是個逃不過繞指柔的男人,虞世秋更是有了逗弄他的心,雙手纏到謝君棠的脖子上,送上他的嘴唇,謝君棠低垂下眼,同虞世秋纏綿悱恻,他的手将虞世秋禁锢,這難以逃脫的網,一寸寸縛上謝君棠。

「我不管,我不準你回謝家。」虞世秋坐在謝君棠腿上,不依不饒的纏着他,「你敢走,我就去你家,把我們的事說清楚。」

謝君棠溫柔的看他,笑道「你原來也這麽黏人嗎,世秋,聽話,放我回去,成天在外面,不像樣子。」

「你就是舍不得你的未婚妻。」虞世秋從他身上站起來,謝君棠起身從他身後把他抱住,他笑道「你的脾氣越來越大,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你有多久沒對我笑了。」

聽着他說這番話,虞世秋将他環到自己腰間的手握着,笑道「淨說胡話,說真的,你得陪我,省得我追着你跑,晚上還得伺候你,你都不心疼我。」

謝君棠聞言悶聲笑着,他說道「我知道你累,坐着,我給你推拿一番。」

還不等虞世秋坐下,謝君棠便牽着他的手,讓他順勢坐下,謝君棠邊幫他按着肩膀,邊說道「你累的厲害,我要是還留在你房裏,你又睡不老實了,乖,明天早上我來,不讓你等,行不行?」

虞世秋聽他說的體貼,嘴角一揚,謝君棠将他抱着,笑道「明天有戲聽,你陪我?」

「除了我,還有誰陪你。」虞世秋俏皮的說着。

謝君棠點頭,「除了你,還真沒別人了。」

謝君棠離開木樓時,虞世秋趴在窗邊和他揮手,回首桌上毛筆寫着“風月”二字,虞世秋低下頭,摸摸自己的嘴唇,眼神裏搖擺不定,說不出是殺機還是愛意。

此時,有人喊着停下動作,虞笑歌還靠在窗邊,劇組的成員在收拾着東西,馬上要趕拍下一個鏡頭了,也是重頭戲。

展穆在樓下喊虞笑歌下去,虞笑歌從助理手上把臺詞拿過來看了看,才去樓下同展穆合會,樓上的攝像機不下去,而樓下的等會需要追着他們高速抓拍,所以展穆交代了一下安全問題。

展穆看的出來虞笑歌今天狀态有些緊張,有時會念錯臺詞,不過問題不大,展穆和他站在門口,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累了。」

虞笑歌搖頭,吸了一口氣,說道「覺得念那些臺詞心裏難受。」

「別想了,等會我會幫你。」展穆微笑道。

虞笑歌沒再多說什麽,拍攝開始時,虞笑歌牽着展穆的手與他一同進屋。

屋裏的光線經過處理,已經變得暗淡,昏黃的光散布在二人的臉頰,虞笑歌此刻不是虞笑歌,他是虞世秋,他算計着面前的這個人,他想要他的命,卻又在這纏綿入骨的相處裏甘心被他寵愛,此生,再沒人對他如此傾心,也沒人對他如此溫柔,這是謝君棠對他的繞指柔,也是他預謀着的殺機。

虞世秋的衣襟中有槍,謝家的大部分機密他已經知曉,今天他可以了結這個男人的命,徹底割斷他們的聯系,每一步猶如走到刀尖,讓他心緒難平。

謝君棠自始至終,只是任他牽着手,毫無防備。

走到二樓的樓梯口,虞世秋跨不出步子,只得背靠在牆邊,他抓着謝君棠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頰,就是這樣的雙手,讓他嘗到了付與一片相思的愛情。

謝君棠傾身吻住他的嘴唇,虞世秋緩緩閉上眼,他們都不再需要多餘的言語,謊言都是開口說話,而做出來的,才是真心。時間走的非常緩慢,夕陽在虞世秋的臉頰暈開一層黃色的光,讓他的目光變得舉棋不定。

殺,還是不殺?

他心中百感交集。

臉上卻還是深情的微笑,倘若他料得會是如此殘酷的過程,他不該以身犯險,還以為自己能夠全身而退,他的确得到了財富,卻賠上了自己的心。

他心有殺機,只得試探着将額頭靠在謝君棠的額頭上,親密而又高傲的笑着「是我親手害死虞希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是與不是,虞世秋都無需解釋,他就是萬人嘴中的小人,也是謝君棠鄙夷的賣國賊,他就是被人萬般唾棄的,就是寧可被罵死,他也不解釋一句。

倘若謝君棠心中如此所想,又何必讓他一夕夢碎,他若愛他,又怎會不懂他。

謝君棠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他只是安靜的看着虞世秋。

無論對錯,謝君棠都沒有立場,他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他選擇了虞世秋,那麽,他便是要愛他,護他,寵他,即便這是一條錯的路,他會拉着他往回走,但他不會松開手。

千言萬語,為這一刻的眼神裏交彙。

看着謝君棠那坦蕩的眼神,還有這緊扣在一起的十指,十指連心,心心相印,他懷疑着謝君棠對他的感情,卻又甘心沉溺在他的溫柔中,所謂的夢,若是他賜予,就是以命相換,虞世秋都舍得。

虞世秋自始至終沒有拿槍,他自己輸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愛上謝君棠了,要是他們之間少了算計,那該有多好,他可會被這份感情吞的屍骨無存?

虞世秋凝望着謝君棠,說道「別背叛我,君棠,和我好就要死心塌地,要是你敢背着我和別人好,我不止要殺了你,連那個人我也碎屍萬段。」

謝君棠的手指順勢按到他的嘴唇上,笑道「噓,別說,我知道。」

虞世秋展開笑顏,将他擁抱,他喜極而笑,道「君棠,抱我……」

謝君棠一把抱起虞世秋,他們在這窄小的樓梯口轉了好幾圈,攝像機跟随他們高速運動,等到落地,虞世秋摟着謝君棠吻的難舍難分,他們擁抱着走進房裏,地上的影子此刻纏綿不休,有心人拍攝了下來,兩方情愛重疊,恨不得軟化冷血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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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熙熙攘攘都是人群,吃飯打的趕着回家的人比比皆是,影視城就是這樣,人來人往,總是安靜不下來。

虞笑歌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展穆已經悄悄潛入他的房間,虞笑歌撲到床邊抱住他,問道「看什麽。」邊說邊對着展穆的嘴唇親了幾口。

展穆朝他一笑,「要為新接的曲子填詞。」

虞笑歌問道「《海棠紅》你寫完了沒有,我們一起唱?」

展穆搖頭,「你唱,我沒時間錄歌了。」

虞笑歌趴在他肩上,問道「你的新專輯賣的怎麽樣,我的專輯押後了,不會和你撞檔期了。」言下之意便是你看我對你多仁慈。

展穆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笑道「賣的再好,也比不上你,大明星。」

虞笑歌哼了一聲,咬着展穆的耳垂,展穆肩膀一縮,吃痛道「你屬狗的。」

虞笑歌把他壓倒在床上,上下其手,說道「展穆,滋滋,我怎麽這麽喜歡你。」

展穆一聽他的話,便是笑的喘氣,虞笑歌低頭堵住他的嘴唇,兩人翻來覆去的滾着,終于一個不小心,虞笑歌的腦袋撞到了床頭,他哎呀的叫了一聲,展穆連忙為他揉腦袋,吹氣哄道「好了好了,不和你鬧了。」

虞笑歌立刻摟着他的脖子,笑道「你說的。」說罷他便輕易的擒獲展穆那柔軟的嘴唇,不讓他有機會逃走。

展穆閉上眼睛享受着虞笑歌的伺候,情動時,他睜開眼,在那激烈的動作裏看着虞笑歌,虞笑歌臉頰的酒窩讓他有時顯得稚氣又純真,就算他做着最享樂的事,也不妨礙他的魅力四射。

大汗淋漓後,虞笑歌摟着展穆和他聊天,展穆靠在虞笑歌肩上,問道「昨天我和沈殊通了電話,他那邊情況不太好。」

「為什麽?」虞笑歌問道。

「演員的情緒都不太好,你知道的,當你太投入一個角色,會很孤獨。」展穆道「我也曾經迷失在角色,那種感受很獨特,也很恐懼。」

虞笑歌道「展穆,你說我們會不會是因為拍戲而産生的錯覺。」

展穆的手指溫柔的在虞笑歌發間穿梭而過,說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不及格的答案。」虞笑歌不悅道「你應該直接說,NO。」

展穆低笑一聲,問道「笑歌,以前我覺得你一定是被人寵壞的孩子,一身的壞脾氣。」

虞笑歌嘴角的笑僵硬,展穆沒看見,自顧自的說道「你優秀,自滿,有着你這個年齡少有的成就,所以你會把自己看的比什麽都重要。」

「但是自從你接拍《海棠紅》以後,我發覺我錯了。」展穆道「你就像是謝君棠眼裏那個沒讓人看透的虞世秋,卻在自己的記憶裏博去了無數人的眼淚。」

「那天在後臺,你無意間從我身邊走過,風淡雲輕的樣子,卻又像是下着賭注,當時你的手在發抖,雖然你掩飾的很好,我還是發現了,你讓我相信你不是抱着玩的心态來拍這部戲。當時我腦海裏有一個聲音不停的說着,你就是虞世秋,我要找的合作對象。而你也是那麽有默契的選擇了這個角色。」

「肉麻的表白要開始了。」虞笑歌帶着喜悅的笑容調侃道。

展穆玩着虞笑歌的手,說道「假戲真做也好,入戲無法自拔也罷,我的确就是愛着你演的那個虞世秋。」

「我不知道他臨死的那刻會想着什麽,但我知道他還是那個願意為弟弟不顧生死的大哥,他的故事落幕了,而他愛的人卻仍然可以和另一個人白頭到老,命運如此殘酷,我們都不能活在戲裏,所以我告訴自己,如果有那麽一個人值得我愛,我會拼盡一切和他在一起,不讓他遺憾不讓他痛苦不讓他流淚不讓他愛的辛苦。」

虞笑歌輕聲道「這的确是個肉麻的告白。」

「但我已經盡數告訴于我愛的人。」展穆側過臉親吻虞笑歌的臉頰,「我相信一切的相遇都關于緣分。」

「展穆,要愛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會很辛苦,你知道嗎。」

展穆笑道「大概了解。」

虞笑歌罵了一句傻子也就不說話了,他們依靠着,這座影視城終于在夜晚安靜下來,只有屬于夏天呱噪的蟲鳴,此起彼伏。

被子下緊握的手,讓他們都無比安心,他們都是還不夠穩定的年齡,心緒平複,才能有合理的相處方式。

當惡魔和天使遇到愛情也會迷茫,何況是他們這些平凡的人,他們的确需要時間來融入彼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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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影視城裏,海棠花開滿了一座院子,布景的工作人員還在忙碌,室內的拍攝已經開始。

香壇裏的灰燼被傾倒出部分,打掃完桌子,下人接過虞世秋手裏的香放入香壇中,虞世秋跪于靈牌前,片刻後他起身走到前面較新的靈牌前拿起靈牌擦拭了一會。

謝君棠站在他身側一直都未曾說話,鏡頭拉遠,顯出整個家族的靈堂,謝君棠看着刻有“次子虞希”的那座靈牌,欲言又止,虞世秋将一切安置好便轉身領着謝君棠離開。

他們一同走到花壇邊,黃昏夕陽斜照,虞世秋對着花壇說道「海棠無香,人間無情,常有此話,不知可不可信。」

謝君棠道「古人抒情而發罷了。」

「你們家三兄弟,個個名字裏帶着棠字,若是用海棠的品種來分,也能說出個一二。雲棠命達富貴,清棠清幽愛靜,而君棠你是絕世獨立。」說到這句話時,虞世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顯然是作弄着謝君棠,絕世獨立比喻佳人,拐彎抹角罵他命犯桃花,處處留情。

謝君棠颌首輕笑,「家母愛海棠,才取的這樣的名字,說起來世秋的名字,讓我想起來一句話。」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如夢,又凄涼,算不得一個好名字。」虞世秋的側臉在夕陽下,溫柔但又有股說不出的哀傷,謝君棠道「詩詞而已,父母取的名字,哪裏能寓言今朝。」

「我常在想人生哪有知己之人,後來我卻覺得活着就好,何必想那麽多,就當是一場夢吧,人總是活在自己的夢裏,不肯認清現實。」

謝君棠聞言臉上有些惆悵,但沒再應他一句。

鄭玮前段時間因為有活動而暫時離開了劇組,等到回來後,他的戲份需要大量補拍,正好虞笑歌在廣州的戲份結束,再需要轉移到“漢口”的場景中去,所以他得以清閑幾日。

劇組裏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點地方,虞笑歌無事可做,就跑去片場看鄭玮與展穆的戲份,雖然删減了敏感戲份,但是虞希和謝君棠的感情戲仍然是重頭,雖然給虞世秋加了戲份,但這部戲的男主角始終是虞希與謝君棠。

他們的感情沒有虞世秋同謝君棠那樣外放,大多數感情的流露都是依靠眼神及演員的肢體動作,這需要深厚的功底,在這個方面,鄭玮一點都不需要展穆操心,他幾乎沒NG過,次次都是一次性通過。

虞笑歌看的出來鄭玮讓展穆非常滿意,這也是當初展穆會邀請鄭玮合作的原因吧,他的演技真的很棒,十分富有靈氣的演員,連虞笑歌都覺得有些羨慕。

在火車上虞希挑釁謝君棠時,兩人你來我往的動作連貫順利,沒有一點不自然,沒有演的痕跡,仿佛展穆就是謝君棠,他願意為虞希忍受一切,付出一切。鄭玮把虞希的稚氣和靈巧演的活靈活現,就連諷刺謝君棠的話都說的俏皮,他順利的把自己換成了另一個人,毫無鄭玮那孤傲的氣質。

在拍攝見父母的橋段時,劇組裏的劇務還在開着大家玩笑,說虞希就是上門媳婦,大家哄堂而笑。展穆眼尖從人群裏看到了虞笑歌,但是笑着打了招呼就不敢輕舉妄動,怕被人看見。

因為這天拍攝場景變動比較大,拍完室景吃午飯,下午就去拍公園邊的表白,這場戲算是鄭玮的重頭戲,是他對謝君棠感情明了的一幕,當鄭玮伸出手撫摸着展穆的臉頰時,他們的動作非常緩慢,虞笑歌站在後勤身邊,和他們一起看着。

戲本來演的好好的,突然鄭玮猛的把手抽回來,反應有些大的轉過身,展穆立刻做出一個STOP的手勢,讓大家不要再拍了,兩人剛才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大家面面相觑,完全沒搞清楚狀況,不明白兩個主角怎麽都喊暫停了,情況變得有些尴尬。

虞笑歌向他們走過去時,只聽見展穆吩咐着「休息十分鐘,我們需要調整狀态。」

還不等虞笑歌開口說話,展穆就對鄭玮說道「我們單獨談談。」

鄭玮用手把臉一抹,利索道「不需要,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你不知道,我沒有跟你溝通,我現在以導演的身份讓你進屋聽我安排,你的情緒需要控制了,鄭先生。」展穆用非常強硬的語氣說着。

鄭玮不服氣的看他一眼,便随他離開。

虞笑歌從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如此生硬,便看了看天,天黑了,再不趕緊抓住這最後的夕陽,又得明天再說了,他們已經在趕戲了。

「你剛才在不适什麽?因為你摸到了一個同性戀的身體?還是你覺得我會對你有非分之想?」展穆直截了當的問着,鄭玮看着他,說道「我沒有這樣說過。」

「可你的動作告訴我,是的,我不應該讓你和我拍攝任何親密的肢體動作,如果不是因為尊重原著,你恨不得我把你的戲份删除到零。」

「如果我抗拒,我不會拍這部戲,你删除戲份不是我反對同志,是你覺得我一定會給你臉色看。」

「難道不是?」展穆道「從當初找你的時候,你就一再拒絕,我說過這是姚老師的作品,我希望它重見天日,我需要你的幫助,而不是施舍,你的态度告訴我,你不是在幫我,而是可憐我,你為什麽總是要拿你的眼角看人,這麽多年,世界都變了,只有你還冥頑不靈。」

「你覺得我對你有偏見,還是你用你的眼光來看待我?我讨厭同志我從來不否認,可我不讨厭你,難道我說的不夠明白!」鄭玮不耐道「說我有偏見?難道你沒有?」

「OK,我們都需要冷靜,這是虞希和謝君棠唯一的親密鏡頭,我不可能再删,你自己調整好,我等你出來。」說罷,展穆不再聽他任何解釋,大步離開。

展穆一出門,鄭玮也跟着出來了,場景布置好後,演員各就各位,後面有人竊竊私語,似乎不太看好兩位主角的對手戲,虞笑歌坐到椅子上,靜靜的看着他們。

「如果我不去天津,那該有多好。」虞希(鄭玮飾演)蹲在謝君棠(展穆飾演)面前,拉着他的手平靜的說道「真可惜,我說的太晚了。」

「別說了,我和世秋在一起和你無關。」謝君棠堅定的說道「我們不可能的。」

「為什麽不可能,我喜歡你,我是想和你在一起才回廣州的。」虞希擡起手撫摸着謝君棠的臉頰,問道「我們試過的,你并不讨厭我,不是嗎?」

他們視線交彙,有人強求,有人逃避,謝君棠掙紮了半響,最終還是掙脫了虞希的手,他倉皇的在原地徘徊了片刻,然後帶着歉意的說了一句「對不起」便獨自離開公園,留下虞希獨自一人半蹲在長椅邊。

夕陽漸漸的消散,那昏黃暗淡的光打在虞希臉上,虞希起身坐在長椅上,他看着自己剛才撫摸過謝君棠臉頰的手,輕輕把手指放在唇上一吻,好像是吻着謝君棠一般溫柔,然而他顫抖的手指卻敗露了心裏的痛苦。

鏡頭細膩的捕捉,加上鄭玮情感的流露,非常打動人心的一幕。

展穆看着攝像機的這一幕,久久沒有說話。

虞笑歌給他倒了杯水,展穆接過來,虞笑歌拉過凳子坐到他身邊,看着鄭玮側臉親吻手指的畫面,湖光山色裏,每個動作都真情流露,果然是美的像海報一般的風景和人物,虞笑歌道「你不是一直在苦惱海報嗎,再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畫面,符合主題,海棠無香。」

「不是。」展穆搖頭,「他和謝君棠相愛,又怎麽符合海棠無香。」

「如果我是謝君棠,也會愛上虞希,虞世秋太瘋狂,愛他太累,謝雲棠太陰損,托不得終生,算來算去,虞希最符合正常人對愛情向往的标準,英俊癡情,至死不渝,如果有這樣一個人擺在我面前,我毫不猶豫的選擇。」虞笑歌輕笑道「啊,這樣說來,好像謝君棠的命很好啊,哪個情人都愛的死去活來,可偏偏就是虞希活到了最後。」

「就你會想心思哄我,為什麽不問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展穆了然的問着。

「你和鄭玮認識的時間比我久,我不想問得太多,讓事情變得複雜。」

展穆輕嘆一聲,道「是的,我和他的事完全是私事,笑歌,拍完這部戲我和他就算是互不虧欠了。」

「那你就更要好好的拍攝下去,畢竟這是你老師的心願。」虞笑歌安慰道。

他們二人還在鏡頭前看了看這幾日拍攝的成果,他們相互探讨了彼此的不足,也提出了後面拍攝的想法,從遠處看他們只是最普通的工作夥伴,在外面他們從來都是含蓄而有禮的相處,就算是确認了關系,也沒有昭告天下的打算。

而坐在長椅上喝茶的鄭玮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打量了他們二人幾眼,他不耐的笑着,好像是明白了一切,卻又沒有任何過激的情緒,仿佛只是再等下一幕戲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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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們要搬回謝君棠老家的布局裏再度拍攝,今天的天氣非常好,黃昏後就是滿天星辰,一切的布置盡心盡力,連日的趕工讓所有人精疲力竭,大家都希望趕快結束影視城的拍攝,讓電影進入後期制作。

為了拍攝出朦胧的美感,特地找了兩扇相對的門和窗,窗外的花忖着綠葉,還有滿天星辰,一切自然的背景比刻意布置的還要精致,因為攝像機還沒準備好,鄭玮只能先在安排好的虞希的房間裏等着,他坐在窗邊,安靜着不說話,在這花好月圓的場景裏,他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整個人都和平時不一樣了。

虞笑歌陪着展穆在對面等,虞笑歌趴在窗邊看着鄭玮道「下部戲我找他拍。」

展穆走到他面前,道「你确定?他很難邀戲的,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虞笑歌自信的笑着,「去年的鹿泉電影節,讓我吃了大虧,不讨回來不甘心。」展穆揉揉他的頭發,道「他的戲路就是容易讨好評委,你和他不是一類的,放在一起比較有些奇怪。」

虞笑歌聽了展穆的話,眼神犀利的看着在窗邊發呆的鄭玮,道「他像路雲,有影帝的好命。」

展穆聽着虞笑歌的話,微微皺眉,虞笑歌立即解釋道「我所指的僅僅是星途,不包括其他。」

展穆沉默了片刻,問道「笑歌,你很想拿獎?」

虞笑歌看展穆認真的樣子,臉上褪去戲谑,轉而成了思慮,他在考慮着展穆話中的含義,這時外面傳來準備好了讓他們各就各位的聲音,虞笑歌沒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起身道「我出去,你好好發揮。」

虞笑歌轉身離開的背影總是帶着那麽一股子決絕的味道,展穆揉揉眉心,沒多看。

等到兩扇窗戶關上,展穆在情緒醞釀的差不多後,便開啓了窗戶,那邊的窗早已打開,鄭玮站在那邊,溫柔的看着展穆,從下午的那幕場景後,他們沒再和對方說過話,不過他們都是專業的演員,有些事情可以隐藏的很好,比如那些挑釁,此刻只會是一對戀人熾熱的視線。

展穆還未開口,鄭玮已經搶去他的臺詞。

「你還沒睡?」他的語調帶着一絲悵惘,恰如夕陽下被拒絕後的失魂落魄,不會讓人覺得是在裝作可憐,博取同情,卻忍不住讓人心疼。

展穆有着良好的應變能力,即使是這臨時改動的臺詞,他也能應對下來,「恩,睡不着。你明天還要坐火車,要早點休息。」

鄭玮輕輕一笑,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在夜幕下包含了億萬星辰,「是不是你習慣了照顧他,所以把我也當小孩一樣。」

展穆作出恰如其分的反應,回道「不是,你比他懂事多了。」

「所以你才不操心?」鄭玮低下頭,自嘲的笑着,他側過臉有些倔強。

「大概是的吧,我很感謝你對我照顧。回廣州以後小心一點,現在局勢都不好,要好好保重自己。」謝君棠難掩自己對虞希的感情,卻又不能再度擁抱他,這種折磨人心的疏離讓他痛苦,卻深深的壓抑在了心口,展穆理解這種隐忍但卻無法開口的感情,所以眼神裏總是帶着一絲哀愁,又是一絲牽挂,謝君棠舍不得虞希離開他,但卻又不得不放開手。

「恩。你也是,雖然你不愛聽,但是你自己要小心,別死心塌地的對他好。」鄭玮念完臺詞揚起手關上窗子,展穆看着燈光下鄭玮在窗邊透出的影子,終于無法承受自己的痛苦,他轉身捂住自己的嘴唇,眼淚在眼裏幾番要掉落下來卻還是忍了進去。

所有一切的選擇都是咎由自取,這是展穆自己對謝君棠這個人物的理解,因為他沒有疼愛虞希,也沒有珍惜虞世秋,他生生的折磨着所有人,或許這是時代的噩夢,所以就算他愛的再痛苦也無權抱怨和哭訴,而文裏也用一段話恰如其分的形容,“有些時候個人的選擇其實是什麽已經不再重要,他們都只是随波逐流的泥沙,不過總有情深之人,也總會有緣淺之人,只是天命讓人無力抗拒罷了。”

拍攝結束後,展穆在人群裏找到了虞笑歌,虞笑歌朝展穆露了個大拇指,展穆笑道「你剛才在看?」

虞笑歌雙手插在褲袋裏,一派輕松的摸樣,笑道「知己知彼,才能所向披靡。」

本來有些壓抑的心情瞬間因為虞笑歌的一句話而變得輕松,展穆自然而然的邀過虞笑歌的肩膀,和他在人群裏相視而笑,展穆道「放了這幾天的假,你哪裏都沒去,明天我陪你?」

虞笑歌聞言笑的燦爛之極,他輕輕點頭,喜悅之情不予言表,而展穆在他的神情裏看到了一絲珍重,在拍戲之外,展穆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表情,一種類似于被人渴望,被人愛着的感覺,比虞笑歌對他表白時還要強烈。

周圍的工作人員喊他們一起去吃宵夜,展穆本來想拒絕,和虞笑歌過二人世界,誰知展穆還沒開口說話,虞笑歌就點頭答應了別人。

一向和群衆保持距離的鄭玮今晚卻出奇意外的參加了大家的狂歡,他依舊話少,依舊是在人群裏站着都覺得顯眼和高不可攀。

虞笑歌微醺的時候,展穆就攔下了他的酒杯不讓他再沾一滴,也不知道是虞笑歌陷入了愛河,還是本能的謙讓,或許是真的理解展穆,反正展穆不讓喝,他立刻就停下了,他的聽話對于展穆來說還是很受用的,至少這種時候如果虞笑歌要和他對着來,他也沒什麽立場強迫他,但這一定會讓他們的關系變的僵硬。

有時候展穆會覺得和戀人在一個劇組裏,并非一件好事,或許是最近的距離,但有時候卻演繹着最遠的心,他但願自己和虞笑歌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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