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香薰裝在紙袋子裏,擴香器是個花枝造型,挺好看,陶瓷的,香氣幽幽地蹿。500米的距離,能走多久,夏棠梨已經進了大門,穿過花園,站在了門廊上。

她腳上還穿着帆布鞋,身上是一條藍色牛仔褲,一件薄薄的淺色針織衫,背着夕陽站在自家門口。這身打扮是稚氣了點,不過正青春無敵。所以她完全迷倒了愛慕者,也迷倒了全世界最愛慕她的人之一。

門沒關,唐女士身上系着件圍裙,看到她一句小寶就出來了。

“小寶,傻呆在門口幹什麽?”

她們家有家政阿姨,唐女士通常不下廚,也的确沒時間做這些小事,但她今天親手下廚款待池商周。

媽媽忙忙叨叨離開門廳去了廚房。夏棠梨心虛,鬼鬼祟祟又假裝鎮定地四處瞧,沒有看到那個身影,緊跟着唐女士溜進了絕對不會有客人的廚房。

“媽,你別這麽喊我了,今天不是有客人嗎。”

唐女士轉過頭來看看她,因為她還沒照要求換衣服,又瞧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上樓去把衣服換了,快點兒。”

“我們這不是騙人嗎,平常什麽樣我就什麽樣嘛。” 夏棠梨嘀咕,唇懶懶開合,軟糯糯的。

唐女士懶理的樣子回了頭,繼續在竈臺上忙活。家政阿姨李素琴幫忙打下手,忍不住笑了一下。

“行了,東西放一放再下來。不換就不換,你就是打扮成12歲的樣子,你爸開口了,你商周哥哥也不能不要你。”

不能不要你!

什麽虎狼之詞!

夏棠梨連手指都抖一下。

這句話也大概只有她會這麽理解。

池商周,9月28日已經二十九歲了,那也就是說他很快就三十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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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歲的男人,那就是個老家夥而已。

這麽幾年不見搞不好已經發福了,啤酒肚,還禿頂,還……

夏棠梨端着個果盤,站在爸爸書房門口。池商周為什麽這麽早來,他來哄老夏開心了。

門沒關,留着一道縫,能聽到棋子落在棋枰上的清脆聲音。夏棠梨看着從屋裏溢出來的那道光。

落棋的聲音很順暢,她在門口舉棋不定。

最後是聽到客廳裏好像有腳步聲,才不得不伸手推了門。

她才不想被任何人逮到奇奇怪怪的樣子。

門板竟然能帶起風,夏棠梨感覺頭發都被拖動了。空氣裏有一股以前沒聞過的香氣,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沾的香薰,還是別的什麽。

感官在一個勁兒的放大,腦袋也在發脹。

老夏的書房很寬,窗邊,棋桌上兩個人,除了老夏,還有個青年男人。顯然,他沒有發福,沒有禿頂,沒有……

那不正是池商周。

一眼就将他看清楚了。

他坐的椅子背後搭着一件深色西裝外套,身上的襯衫幹淨的泛冷,襯衫下的身體端正清瘦,腹部的衣料松松的打着皺,襯衫面料精致,褶皺凸起的布料有細膩的光。一手冷素地放在黑色西褲上,一手落在棋碗裏。

果盤裏的水果香一個勁兒的冒,夏棠梨過去,老夏聽到她發出的聲音了,還沒有變成老男人的池商周也同樣。窗外斜進來一道夕陽,濃烈的鋪在窗簾上,兩個男人同時轉過頭來,這場景真像喬汐精心布置的鏡頭。

“怎麽不叫人,”老夏樂呵呵的聲音。

“……商周哥哥。”自己遲疑、木讷讷的聲音。

猝不及防的對視。男人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爸爸覺得她一個小孩子池商周不需要這麽給她面子,而且是他看着長大的一小破孩子。

“棠梨。”

他喊她,她看他。

幾年不見了,一點也沒有變,怎麽能一點也不變。

夏棠梨嘴唇一點點緊繃。池商周誇她長大了,長高了,就像一個太久不見面的親戚。親熱、親切,但又有一定的距離,不知道這距離是她制造出來的,還是時間制造出來的。四年多以前,他随手就揉她的腦袋,伸手就捏她的臉。

他被老夏的棋瘾拉回棋桌,但是又側臉來認真看了她一眼,對她彎了彎唇。他是雙眼皮,但褶子很薄,所以眼睛顯得極幹淨極清爽。睫毛輕壓,笑起來深黑的眼睛裏有光點,嘴角是一道明淨的笑弧。清隽的五官,深邃的骨相,過份耀眼的人,一點沒有變。

她想自然,但是大概不太自然的回應了他的私人招呼。

他沒再多理她,回頭去對了老夏,修長的手指在襯衫袖口上鼓搗,袖口打開,往上撩了撩。白色衣料下冷白的手腕骨頂了一點夕陽,執了一粒冷硬的黑子放上棋枰,敲出清脆的一聲。

晚餐的時候,偌大的長方餐桌上,他們四個人坐在桌子的一頭,池商周不是外人,這樣方便聊天。在老夏和唐女士面前,池商周也是小輩,所以他和她坐在一側。

他從不避諱她,因為她是個小孩兒。他一向是這麽看她的,這一點似乎也是一點沒變。

唐女士非常開心,老夏簡直幸福。池商周和他們家沒有血緣上的親情,但他從來不是外人,他還曾在她家生活過三年,在她還很小的時候。

老夏準備了酒,勸池商周喝,池商周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從了。他們聊他的近況,聊池家的近況,聊他的工作進展,越聊越深入,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年幼的家庭成員就完全沒了存在感。

夏棠梨只是低頭扒飯。

“棠梨,對順江區那邊熟嗎?”在唐女士和老夏的笑談聲裏池商周突然側臉來問她。

總算有她的用武之地了麽?

“順江區,”老實巴交吐出幾個字,但嘴巴裏還擠着半個丸子,她一動,它就一鼓。她只覺得說話不方便,但唐女士被惹笑,說她像只小倉鼠。“這傻孩子,東西吃完再說話。”

“……”

有兩道無情的笑聲,不知道池商周有沒有笑她。

去北方念書以前她還是個高中生,到頭也不過17歲,最熟悉的除了學校附近,就是步行街。順江區,那是錦城的CBD,她一個“傻孩子”配嗎。

咽下丸子老實回答不熟,然後池商周就說明天早上過來接她。

男人略側着臉看她,輕勾着唇角,唇色嫣紅,唇邊是濕潤的,不知道是沾了酒還是本身濕潤。

她沒說話,一時還沒想好拒絕的托詞。池商周伸手就朝她腦袋上拍來,“怎麽,不想坐哥哥的車?”

一股溫熱,很輕巧的一個撩撥。她趕緊搖頭,池商周滿意的笑了,然而笑弧還沒有完全在她眼前展開,他就已經轉頭跟老夏說起了別的。

手腕收回,腕骨上頂着的表盤反出一道冷亮的光滑過她的視線。

其實有時候她也會恨池商周,非常恨,就像這一刻自然而然的忽視。

她不止一次想到,如果她們差不多年紀呢,他也敢這麽随便對待她,又随便無視她麽。

夜深人靜,酒也喝了,棋也下了,唐女士和老夏開心又幸福,代駕還沒到,他們硬要送池商周去停車場,幾個人出了門,踏進院子裏,夏棠梨跟在最後,風從身上穿過,有點涼。

“你們回去吧,外邊冷,讓棠梨送我。”池商周對老夏和唐女士說。

“……”

她就不冷?

老夏喝了酒,臉紅通通的,唐女士也小酌了一杯。反正她以後是要跟池商周混了,他們當然希望跟池商周脫節了幾年的她多跟池商周熱絡熱絡。

老夏和唐女士立刻就跟池商周say goodbye。

花園裏夜燈昏黃,大門外冷清清的。池商周在餘光裏披外套,淺色襯衫被罩住,餘光裏一下變暗。

“棠梨,”

“……嗯,”

他喊她,她就轉過臉看他。

“真被吳文德吓到啦。”

沒有任何鋪墊,沒有假意說一句聽誰誰說的這種開場話。就像一直很熱絡,像她壓根就沒有幾年不見他。他還在整理衣服,冷肅的手指拎了拎西裝領邊,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眼睛裏印着些光點。

“就,還好。”她答。

繼續往前走,涼風幽幽。

餘光裏的一舉一動都在眼底。

剛出大門口,池商周站住了,有陣風不知道從哪裏來,帶了一股裹挾着一點酒氣的香味。

她停步,他将整理衣領的手落下,握了衣襟,掀開,另一邊手伸進了西裝內襯口袋。

“手伸過來。”

“……啊。”

池商周衣服裏随即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應該是要給她什麽。但他身上的黑色西裝除了整潔就剩利落,連一條褶皺也找不出來,這陣瑣碎的聲音從他身上冒出來,有些違和。

他探進衣服裏的手已經出來,在她要伸不伸的當,他随手,全沒有一絲猶豫,自己握了她踟蹰不前的手,圈着手腕拉到面前。極其迅速,極自然的塞了把東西給她。

是一把水果糖。

站的更近了,他太高,不得不仰着臉看他。

池商周眉毛輕輕一挑,“吳文德這種人沒什麽好害怕的,夜裏做噩夢了就在嘴巴裏塞顆糖。”

他松了手,隔着衣料,他掌心裏的溫度似乎已經留在了她的袖子上。他又回衣兜裏繼續掏,樣子認真的像在百寶箱裏找東西,期間還不忘垂下眼睛對她笑一下,像在叫她別着急啊,等着啊,還有好東西。

嘴角蕩着一條笑弧,他低一下頭,幹淨的頭發上滑過些光點,擡頭,挺立的鼻尖上盛着淺淺的光線。

大概是将兜裏的內容都掏幹淨了,這次他錯開她的手,毫不卡頓地直接牽開她身上針織衫的口袋,将糖全裝了進去。

“藏好,別讓你媽媽看到。蛀牙比做噩夢輕松,是吧。”

有一股清淺的香氣和一點不明顯的酒氣氤氲在彼此之間的空氣裏。他手指裝糖的動靜就在她薄薄衣料下的皮膚上。

“沒什麽大不了的,高興點兒。一整晚了哥哥還沒見你笑過,嗯?”他唇角輕揚,一條明淨的笑弧蕩在嘴角盡頭。冷沉的西裝上染了一層路燈的暖光,清瘦的喉結上也有一點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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