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房間朝院子的一方是一壁落地窗, 左右兩邊是一扇可以推開的窗戶,離地不太高。池商周身上還穿着黑色的襯衫,他讓她退開。她離開窗口, 他修長的手指落上窗框,顏色冷素的手掌一撐,黑色身影就從室外到了室內,矯健利落得很。
他也有青春張揚的一面, 不循規蹈矩的一面。
他不該總記着那些事,活在那些事給他造成的陰影裏。
“做的什麽噩夢?”
夏棠梨眨眨眼, 擴展開緊壓在一起的眉, 克制一些不該表現出來的情緒,“就亂七八糟的。”
“還是吳文德的事?”
“不是,不是的, 早就忘了。”
池商周笑了, 笑聲輕松, 明朗。“過來。”他背着窗口, 背着室外清白的天光,雙臂敞開。
他的懷抱寬敞,有力, 安全,有肉眼可見的幸福。她挪腳過去, 填進他給的美好。
他的大手掌拍上她的後背。
明明黑衣黑褲,明明年輕,明明怎麽看也不能看出他會有耐心, 細心, 也不像個會照顧人的人。
池商周在頭頂念叨着些類似迷信的字眼, 夏棠梨不作聲, 只是伸出細手臂圈住他的腰。
他說:不怕,不怕了,夢是反的,要是做的夢越吓人,就表示要走好運了。
她鼻尖深深嗅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就當今天的事是一場噩夢,噩夢醒了,這個人沒有任何不幸。他一直都是,就像她看到的那樣,是一個幸福的人。已經存在的抹不去,就創造新的,用新的填補缺失,創造新的幸福代替一切陳舊的痛苦。
夏棠梨在憂愁這件事,而池商周一直拍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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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小看她,大概就是她的謊話太多。明明自主獨立的人,在善意的謊言下成了個連噩夢也害怕的人。
在海城他們只待了三天,最後的一天時間,池商周早上出門,到晚上夜深了也沒有回來。因為做噩夢的謊話,她被他塞給了老太太,他這樣解決她的害怕。
夜深人靜,姨婆早就睡沉了,不算誇張的鼾聲緩慢有節奏,老人家很健康。枕頭下突然亮了一下,閉着眼睛也感覺到變化的光線。
夏棠梨摸出手機,是池商周回來了。
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再關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從老人家房間出來,軟布拖鞋踏上木質地板發出細細的聲響。那頭,客廳電視機前的沙發上,池商周果然在哪兒,照顧老太太起居的阿姨在跟他說話,倆人臉色都高興。
阿姨走開,被她身體擋住的桌面露出來,有份蛋糕,已經分切好,勺子,叉都已經拆開擺好。
銀色餐具,在燈下亮晶晶的。
池商周已經聽到來人腳步,擡眼,原本高興的臉更是溫和。他才剛回家,身上還穿着規矩的襯衫,端正英俊的容貌壓着眼底的疲憊。他手掌從膝蓋挪上沙發,在身旁的位置拍了拍。
“過來。”
空氣裏已經浸出蛋糕的甜香味,暖香味。他看着她走近,在身旁坐下。她嗅着越來越近的,除了蛋糕味以外的氣味。
白天池商周是去處理工作了,身上果然有香煙味;夜裏還應酬了,果然有酒氣。他工作、應酬,都拍了照片給她看。她問為什麽要拍照片給她,他說主動給她查崗。
“我聽說女人都喜歡查丈夫的崗,你不想查我的崗?”
這是晚上,一整天沒聽到他的聲後,她打了一通電話過去池商周說的話,有點調侃,有點勾人。
“嘗嘗,喜不喜歡。”
“聞着好香。”受邀請的人壓了腰,傾身聞桌子上的蛋糕。
“當然香,剛出爐。”
“這麽晚,怎麽會剛出爐。”她側臉,眼睛亮晶晶的看過來。
“那你嘗嘗,他們有沒有騙我。”池商周手肘壓在膝蓋上,也傾身,倆人肩并了肩。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所有人都休息了。牆根下夜蟲淺鳴,燈光浮在眼底,蛋糕甜味淡,奶香倒十足濃郁。
手臂蹭着池商周的胳膊,腿上散開的柔軟衣料依着池商周挺括的黑色西褲。側臉,鼻腔裏嗅到一抹香煙味,湊近過去,鼻尖就要觸到眼底的襯衫布料。
她嗅他的襯衫,倒不知道他也在嗅她,嗅她身上他覺得舒心的味道。
“嗅什麽?”他問。
“以後每天少抽一點煙好嗎?”她臉頰輕輕壓上他的肩膀,沒有顧慮,像占據一件本來屬于自己的物品那樣理所當然。臉頰蹭蹭,壓實。
是在嗅他的香煙味,也是在靠近。
也像在挑剔一件既然已經屬于自己的物品,所以該挑的毛病也得挑挑。她低着臉,看不到被挑剔的人有多喜歡這種挑剔。
“好啊。”池商周用臉頰枕上已經敢理所當然霸占他的人。
“你累不累啊?”
“累啊。”
“那我幫你按摩吧,我按的很……”
“不,別動,別動,”
池商周将人壓回原位,他的臂彎裏,倆人繼續依偎。
“我們明天就回去了嗎?”她問。
“嗯。”他答。
池商周恣意的閉了眼睛,靜默,好半晌後才有一個細小的聲音打破寧靜。
“今晚,我想跟你一塊兒睡。”
池商周緩慢掀開剛放沉的眼皮。
夏棠梨等他的回音,卻沒有回音。
她沒有如池商周一樣閉眼,視線裏是他的黑色西褲,是幹淨的純黑,腿上因坐姿起的褶皺細膩地映着屋裏的燈光,布料很精致。
他為什麽不回答?
顯然他不可能聽不到。
“我想,跟你一塊兒,今晚。”既然說了,也不怕再說一次。夏棠梨厚着臉皮,大着膽子再朝池商周挪近,腿擠向他的腿,手臂伸向他的腰。
心髒在狠跳,滿身都面對着他的骨骼,肌肉,體溫。
不知道這件事的盡頭是對是錯,只是靜不下來,等不下去,害怕變故。而她面對的對象不是件物品,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計劃地在循序漸進。
“今天我累了,放我睡個好覺,明天還得早起。”他将她的話只當了字面意思處理了。但夏棠梨心裏已經敲鼓,好不容易拿起的勇氣被拒絕,她低下眼睛,胡亂答嗯。
她收手,上一刻還靠得很近的心,好像一瞬間就遠了。剛才還能任她左右的人一下有了思想,主見,不能任她主自安排。
就算他有許多不幸,但他是池商周啊,是很多女人求而不得的一個存在。
一下變得不敢确定,。
夏棠梨昏頭昏腦地從池商周腰上收手,她感覺丢臉,所以當然不會知道池商周視線裏全是她白皙的臉頰,白皙的眼皮。他看她軟得像一塊嫩豆腐,咬進嘴巴,會在舌尖下化得連渣也剩不下。
腰上的手在松開,懷裏的人在松開,他的克制,已經在因為她純真的投懷送抱變得不堅實,她還不自知的靠近,抓扯。像被誰從心髒上撕下一層皮,一點點撕,從心髒撕到掌心,再從掌心撕到心髒。
在夏棠梨将要從池商周身上分開的最後一線,池商周總算一臂将人撈了回來,大手掌握了對方的腦袋。
人,全屬于他了。
吻有點急躁,險些不知輕重。
不可控制的想将這個人吞得連渣也不剩,想真正得到。
沒有距離,任何事都不能成為阻擋,或許這個人根本不該被他定位在不經事的位置,實際上她也早就具備了一個決定自己行為能力的成人。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而非其他身份。
池商周将人壓在沙發柔軟的枕頭裏,它們幫他禁锢着人,讓他可以心無旁骛地吻盡她唇間的每一絲甜味。她早晚終将會是他的,這一寸寸的皮膚,細弱的骨,思想,笑容,未來,純真的這一整個人。
溫柔是克制出來的,憐惜是對她的本能。
夜在變深,但還有很多時間,一切都來得及。
接受親吻的人以為施吻者這是反悔了麽,接受她提議了。所以她開始緊張,開始害怕。她是想和他建立起更深的聯系,建立起他不會再有餘地的聯系。而現在真正踏上她不敢細想的那條軌道了,她又害怕了。但在她害怕的最後,她打算用全部來深愛的人壓下了全身翻滾的血液将她放開,如每一次的點到為止。
燈光落在他身上,她在他的陰影裏迷糊,他手指蹭過她的唇角。勾起一道溫和的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所以不是現在,不是在一些事他還下不了決心坦白的現在。這個人也有權利完全了解他,他也該給她選擇的權利。
池商周将迷糊的人送進了那間,他再野獸也不敢造次的老人家的卧室。
第二天,池商周仍是一大早出門,到午後才同蔣時一起回來,接上夏棠梨三個人直奔機場,很快就在錦城落地了。
蔣時自己離開,兩個人再次回到二人世界。
車之前就放在機場,坐上熟悉的車,聽着熟悉的廣播,駛回熟悉的城市。
夏棠梨不時側臉看池商周,他好像也很開心。
這是走的時候沒曾想到過的結果。
走的時候是什麽情況?快想不起來了。
此時此刻太快樂,靜不下來,太幸福,靜不下來。
“傻笑什麽。”
“我沒笑啊。”
池商周搖頭好笑,看着前路。有車窗玻璃的隔熱隔光,他的臉顏色冷白,眉眼幹淨青黑。
夏棠梨壓着唇笑,将臉側向另一側。機場高速兩側的白揚樹又高又直,車輛帶起的風将枝葉扯的嘩嘩顫,地上的落葉跟着車輪飛舞。
放在膝蓋上的手被覆住,握住,離開自己,再落下去的地方是被體溫哄得溫涼的西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