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思

黎晚還是離開了。

她走之前的那晚上, 潮生抽了一夜的煙。

但他知道他不能留住她,如果因為一段虛假的婚姻就禁锢她的自由,讓她放棄自己的事業和追求, 那他就太不是人了。

第二天早晨他早起給她做飯。

她換好了衣服出來, 慌裏慌張說:“我的月亮發夾好像不見了。”

那是一個陰霾天,屋子裏昏暗暗的, 打開燈也仍然覺得不亮堂。

黎晚要跪下看沙發底下,潮生攔住了她,讓她先去吃飯, 自己則拿着手電筒在沙發底,櫃子底照了好久,最後她吃完了他還沒找到。

她把手機手電筒打開又到卧室去找,他看到牆上的鐘表, 再找下去就要誤機了, 可他沒提醒她。

眼看真的快誤機了,她的鬧鐘響了起來。

她摁掉鬧鈴, 說:“我不要了。”

“可能掉在烏蘭巴托了,都是緣分, 那東西和我沒緣, 就這樣吧。”她是這麽說的。

潮生“嗯”了一聲, 最後,看她用戴着婚戒的那只手拎着箱子出了門。

他沒去送她。

門“啪嗒”一聲被關上,他頓了頓, 坐在餐桌前,把她喝剩下的粥喝完了。

……

黎晚落地之後是李微印接的, 潮生在INS上刷到了李微印接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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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對此并不意外。

他只是有些感慨, 像黎晚這麽勇敢灑脫的女孩, 原來也有深陷愛情泥沼的時候。

黎晚走後,潮生又恢複之前的生活。

每天窩在家裏,睡到中午十一二點起來吃外賣,下午按照出版社的要求修改出版稿,晚上自己簡單做點,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懶得動,依舊是點外賣。

晚上□□點鐘的時候他會到家附近的酒吧喝酒,喝到兩三點回家。

他很久不理發,不刮胡子。

也幾乎沒有社交。

他少有的社交不過是偶爾去古乘家裏蹭頓飯。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但上高中之後漸漸見不上面,畢業之後更是不怎麽聯系,感情親厚,但不親密。

或者是偶爾被王緒約出去打個保齡球,高爾夫什麽的。

但和王緒出去并不算消遣,因為王緒現在事業上有千頭萬緒要處理,婚姻上又是一地雞毛,所以每次見面總是他自顧自滔滔不絕訴說煩心事,而潮生則充當垃圾桶的角色。

後來唐未和溫瀾來家裏做客。

閑聊時說起王緒,聽唐未說,他和她老婆早就各過各的了,彼此外邊都有相好的,但又互不幹涉。

溫瀾嘆氣:“反正是苦了孩子了,還沒斷奶呢,父母就開始胡搞,我不信小朋友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會幸福。”

潮生聽着就想起黎晚,他不知道為什麽強烈感覺,如果他和黎晚有個孩子,哪怕他們倆不相愛,也一定會很愛小朋友,他們一家三口也絕對會比王緒一家過得幸福。

“我聽晚晚說,她去英國除了工作,還因為你們不想要孩子?”溫瀾又把潮生叫回神。

唐未問:“你倆真要當丁克呀?”

潮生心裏更亂,一亂他就想抽煙,最後随口嗯了一聲,掏了根煙除了。

唐未罵他:“操,你現在是有了老婆徹底不在乎溫瀾了?”

潮生煙咬在嘴上,被唐未揪下來在手裏碾碎:“她懷孕,老子都戒煙了,你還想當着她的面抽煙?”

潮生怔了一秒,反應了過來:“我把這事忘了,都怪溫瀾不顯懷。”

“你還怪我老婆?”唐未哼聲。

溫瀾笑:“唐未你少蹬鼻子上臉了。”

“……”

總之無論聊了什麽,繞了多少圈,話題總是要以這夫妻倆的親昵拌嘴結束。

潮生在一旁看着他們幸福。

仿佛是一個在隆冬的太陽底下求暖的人,蜷縮着把自己抱緊,口中呵出的卻還是冰涼的白霧。

黎晚不在的日子裏,他就是這麽生活的。

這年冬天,禹山比往常要冷,黎晚去英國的第三個月,恰好是聖誕月。

平安夜這天,幸福家園中老年人俱樂部舉辦聯歡會,王冬梅報了一曲獨唱。

潮生到現場去給她捧場,王冬梅上場之前非要他給黎晚打視頻電話不可。

從黎晚去英國之後,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除了某天半夜給朋友圈點個不鹹不淡的贊之外,沒有任何聯系。

他對王冬梅說:“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在工作。”

王冬梅嫌他事兒多:“你不打,我打,你去化妝間把我手機拿過來。”

“別麻煩了,我打……”

潮生看似不耐煩。

其實心裏卻憋着高興。

他感謝王冬梅,讓他有了主動給她視頻的理由。

撥通微信之後,那邊很久才接。

接通之後,潮生只是給她打了個招呼,看到她燙了頭發,脖子上戴着香奈兒的項鏈,手腕上戴着幾十萬的勞力士,神采奕奕喝着咖啡,看樣子過得不錯。

然後他就把臉別開,讓王冬梅給她聊了。

他有點氣她過得還不錯。

他過着夜夜買醉的日子,她卻過得這麽滋潤?果然啊,誰先動心誰就輸了。

“我這次唱的歌是《燭光裏的媽媽》,早也練晚也練……”王冬梅一直在向黎晚介紹自己待會兒要表演的節目。

潮生又後知後覺想到,他這天去理發店把頭發剪短,又刮了胡子,還算神清氣爽,乍一看過得也還不錯。

心裏才稍微好過一點。

“潮生,過來給你媳婦說話。”

王冬梅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接過手機,讓攝像頭對準自己,而後對她一笑:“過得還行吧?”

“那必須的。”黎晚笑得比他還燦爛,“等會兒媽表演的時候……”她忽然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叫得那聲“媽”讓她別扭了一下,“你記得給我錄視頻,媽說讓我給她剪輯一下呢。”

“好。”潮生笑笑。

黎晚靜了靜,說:“嗯……那先挂吧。”

潮生一愣,旋即想到,确實啊,也沒什麽話好說,就摁了挂斷鍵。

後來王冬梅表演結束,他把拍好的視頻發給黎晚。

黎晚沒回複。

直到第二天早晨六點多,他被枕下的一陣振動吵醒,睡眼惺忪掏出手機,看到是李微印打來的視頻通話。

潮生頓時有了精神。

自從和黎晚結婚之後,他和李微印就沒聯系過,現在李微印突然打電話,還挑這個點兒打來,他心裏不免疑惑,想了好幾秒才接通。

網絡延遲了幾秒,先聽到一陣音樂聲,而後才看到畫面——黎晚正在唱歌。

她坐在類似酒吧的店裏,燈光是琥珀色調的,她長發高高挽起,什麽配飾都沒戴,包括耳釘。

她穿着尋常的衣服,但她的衣服沒有難看的,長筒靴,黑色魚骨裙,大方之中見性感。

不時有旋轉的小燈球在她臉上投出破碎的星光,這種轉球營造氣氛是一流的,潮生從沒在酒吧見過,只在上世紀電影裏的歌舞廳裏看到過。

“不要驟來驟去,請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繼續情願熱戀,這個容易受傷的女人,不要等,這一刻請熱吻,長夜有你醉也真……”

王菲的《容易受傷的女人》。

潮生心中一酸,坐在床邊久久沒有動彈。

他掏煙來抽,靜靜聽完黎晚唱的歌。

而後鏡頭一黑,潮生聽見嘈雜聲還未褪,只是聲音忽大忽小,忽遠忽近,沒一會兒出現一陣鈴铛響開門聲。

緊接着李微印的臉出現在鏡頭裏。

他說:“江潮生,你把黎晚帶走吧。”

潮生冷聲問:“你什麽意思?”

李微印嘆了口氣:“意思就是,黎晚不能繼續待在英國了,你聽聽她唱的歌,多痛啊,我怕她會瘋。”

潮生聽完火噌一下上來了,大罵:“李微印,你他媽是不是男人?”他平時就夠冷冽,一發火尤其嚴肅,“黎晚礙你眼了是吧?你有了新歡徹底不管舊愛死活了是吧?她在你面前給你唱首歌就讓你為難了是吧?”

“潮生潮生……”李微印連連叫了好幾聲喊停他,“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冷靜一點!”

“……”潮生把煙摁滅在煙灰缸,掀被子下床,在地上來回踱步,“今天只有你和黎晚出來嗎?”

李微印搖頭:“Claus也在呢,我這……”

“怪不得她唱首歌就這麽戳你肺管子。”潮生忘不掉黎晚的歌聲和她唱歌時的樣子,那麽凄婉,那麽孤獨,他心像被人撕開又粘合再撕開一樣,疼得喘不清氣。

“Claus又聽不懂粵語,我着什麽急?”李微印見潮生一直這麽沖,也急了,“有些事我他媽不好說,她現在是你老婆,老在國外算什麽事,你趕緊把她給我領走。”

說完話李微印就把電話挂了。

潮生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手機,二話不說朝地上狠狠一砸,一部上萬的手機,屏幕頓時碎成了渣。

他赤着腳,抓着頭發,在原地來回的轉。

又氣又急。

但是不過十幾秒鐘,他就做出了決定——買票飛英國。

揍李微印這個渣男。

順便……問問黎晚願不願意跟他回來。

他在當天中午就啓程,先是坐高鐵去上海,又從上海飛去英國。

總之落地時,恰好是英國時間夜裏快九點。

他在機場打電話給黎晚。

這是時隔三個月,他們之間第一次通電話。

也不知道是黎晚湊巧正看手機還是不小心碰到了,總之那邊是秒接的,可接通之後又遲遲不說話。

潮生緊緊握着手機,看着機場的顯示器,呼出了一口氣:“黎晚,我來了。”

那邊還是寂靜一片。

他又說一遍:“我來找你了。”

忽然傳來一縷很輕的呼吸聲。

潮生把手機握得更緊,整個人都緊緊繃着:“我現在在機場,你家在哪,我去找你。”

又靜了幾秒,就當潮生以為她不會回答了的時候,就在他想挂斷的前一秒,她忽然說:“你打車,然後把手機給司機,我給他說。”

潮生一顆心瞬間落了地。

一路上那種巨大的空虛感,捉摸不定感,想見她又怕見她的那種擔驚受怕感,全都煙消雲散。

他按照她的說法打了車,上車之後,把手機給了司機。

司機師傅和黎晚溝通了幾句後,把手機給潮生,他接過來放在耳邊“喂”了一聲,沒人應,拿下來一看才知道她挂了。

而外面夜深了,遠遠望過去,分不清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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