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待客之道
雖然安雅一到陸家就開始沒皮沒臉地成天以各種理由賴在陸梓瑜的身邊，但她的目的并未達到，甚至距離既定目标越來越遠。
自從那天安雅無意獻吻，梓瑜就對她能躲則躲，而且還有故意把她推給梓琪的趨勢。
吃飯的時候，安雅會特意坐在梓瑜的身邊，等開飯的時候，梓瑜就很自然地站起來坐到對面去。所以莫名其妙地，安雅旁邊的人就變成了梓琪。
這麽明顯的用意，她要是再察覺不出來，那就是真的傻了。
「你不要再看書了好不好啊？」安雅拖着下巴在一旁無聊地數着盤子裏的瓜子，「你剛才不是說只看一會兒就能陪我出去散心嗎？你看看這都過了多少個『一會兒』了。光是這一盤子瓜子我就已經數了兩遍，不算我中途吃掉的，現在還剩下六百三十二個，不信的話你自己可以數數看。」
「我還差一點沒有看完，你還要再等等。」陸梓瑜的眼神離開書本，看向安雅，猶豫了片刻，開口道：「其實你可以去找我哥的，他應該有時間陪你出去。你們兩個許久不見，應該也有很多話要說，你不打算去和我哥敘敘舊嗎？」
「我一點都不打算和他敘舊，我沒有什麽『舊』要和他敘。」安雅把瓜子推到一邊，站起身來，徑自走到陸梓瑜身邊，「你之前不是說你不讨厭我嗎？可是從我回來到現在這幾天的時間，你對我的态度一點都不像是喜歡我。要麽你就是徹底無視我，把我當成空氣。要麽你就像現在一樣厭煩我，恨不得把我推到天邊外。我就有那麽多缺點讓你讨厭嗎？你難道一刻都不想見到我？」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讨厭你，只是我每天都有一個目标，沒有達到目标之前，我不能去做別的事。這是我這麽多年來的習慣，我沒有辦法打破它。」陸梓瑜認真地解釋着。
其實他沒必要去解釋什麽。或許只要他說自己就是讨厭她，她就會識趣地走開。
畢竟安雅雖然看上去這麽沒心沒肺，其實她是一個很有主見，很有自尊心的人，如果他真的說自己讨厭她，那她必定會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走掉。寧可回去一個人慢慢難過，慢慢試着接受，也不會選擇留下來。
但是他就是見不得她失落，見不得她難過，所以即便是趕人，也要這麽好言相勸着。
唉，可他明明就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現在卻在她的面前不知不覺說了好多好多，連他自己甚至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他也許是瘋了吧。
至少在她的面前，他永遠沒辦法冷靜得起來。
「目标？那你今天的目标是什麽？」安雅指着陸梓瑜手裏的書，「你今天的目标該不會就是要看完這本書吧？」
如果陸梓瑜回答『是』的話，她保證自己一定會把那本書搶過來撕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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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計較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比不過一本書……好吧，她确實是計較的。她也不是連他看完一本書的時間都等不及……好吧，她确實也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總之，那本書如果只是一本百家姓的厚度也就算了，她忍。
可是那書……那書的厚度都有碗高了，如果看書的人換成她，就算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她也不見得能看完一半啊！更何況他是要現在看完，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任務。
能想出這樣的目标，如果不是他有自虐傾向，那就是他的腦子有問題。如果這兩者都不是……那就只能是他用來敷衍她的借口。
在她看來，最後一種情況的可能性最高。她幾乎可以斷定就是這一種。
陸梓瑜扯起嘴角，微微颔首：「是啊。」
安雅的嘴角抽了抽，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嗎？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我嗎？」
陸梓瑜低下頭「當然。」
「當然是耍我的？」安雅的語調微微揚起。「我就知道你……」
陸梓瑜眉頭蹙起：「不是，我沒有耍你。」
安雅忍無可忍，一把抓起陸梓瑜手上的書，丢到桌子上。
「我不管，我已經等了好久，如果要我等你看完這本書，那你剛才直接告訴我明天再來不就好了？你浪費了我的時間，我有權利要求你補償我。」
「……」
「我不管你有什麽目标，我是客人，你難道連待客之道都不知道嗎？」
「……」
待客之道？她這樣子怎麽看怎麽像是反客為主。
客人都有失常理了，主人有沒有待客之道似乎也沒那麽重要。
「陸梓瑜，你……」
「安雅。」陸梓瑜輕嘆一聲，打算了她的話，「我真的不想出去。我承認剛才說看書，還有目标都只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出去而已。我知道你喜歡外面的熱鬧，但是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外面的世界，人多的時候我很不自在。我哥和你一樣，都是閑不住的性子，你若是真的想出去，找他是最好的選擇，他一定會帶你去逛很多好玩的地方，給你介紹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比起我這個無趣又木讷，和一塊冷冰冰的石頭無異的人，我哥更适合你。」
「哼，無趣木讷？和石頭無異？」安雅點頭認同，「看來你對你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正确的。不過你後面說什麽？你哥更『适合』我？怎麽『适合』？是适合吵架鬥嘴，還是打架鬥毆？」
「……」
陸梓瑜的眼皮一跳。
他說的『适合』是指适合和她一起出去玩，适合和她聊天，适合和她切磋功夫，适合和她……成親，過一輩子。
雖然知道自己和她必然沒有未來，但是比起其他人，他更希望她可以嫁給陸梓琪。
其實有這樣的想法，不可否認，他是有私心的。
如果安雅嫁給了陸梓琪，那……說到底，大家都還是一家人，他還是可以見到她。雖然到那個時候他們的關系已經從朋友變成了『叔嫂』，但至少……他們還是一家人。
是的，一家人。
「好啊，既然你要我去找陸梓琪，那我就去找他。」安雅賭氣地說道，「長安城的晚上不是有很熱鬧的夜市嗎，我和陸梓琪就去逛夜市好了。逛完夜市就順便吃個夜宵，吃了夜宵之後如果太晚的話，我們就找個客棧住下，等明早吃了早餐，逛了早市再回來。如果我還有體力，那我們就再繼續逛下去，逛到累得逛不動為止。」
陸梓瑜的嘴角微僵，眼眸迅速垂了下去。一瞬間，安雅清楚地看到了在他眼中一言而過的落寞。
果然，他是在乎她的，她就知道會是這樣，只是他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哼，真是個懦夫。
「我這樣充實的安排，你可還滿意？」安雅故意挑眉問道，「還是你覺得有什麽項目可以繼續添加，讓我的安排變得更加充實？」
陸梓瑜的頭低垂着，像是被吊上了什麽沉重的東西一般，硬是擡不起來。
「嗯，這樣的安排……很好。」他的聲音有些發啞，「既是如此，那你就去找我哥吧。你們兩個在外面好好玩，我……我相信有我哥陪在你的身邊，你一定會玩的很開心。不像我，只會給大家帶來煩惱，讓大家掃興、不開心。」
聽着梓瑜如此低落，如此難過地說着這些話，安雅的心隐隐發疼。
她開始懷疑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原本她只是抱着讓他吃醋、生氣的态度說出來的氣話，現在卻俨然成了傷害他的利刃。
她明明知道不管她說什麽，他都不會吃醋，不會生氣。她明明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即便他的心裏再怎麽無法接受，他也只會去懲罰自己，傷害自己而已。
對于一個不會抱怨別人的人，她怎麽能開這種玩笑呢？
「梓瑜，我……」
「說了那麽多，一定又耽誤了你的時間。」梓瑜擡起頭，揚起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這樣吧，你在這裏等着，我幫你把我哥找過來。等他一到，你們就出發，好不好？至于我耽誤了你的時間……我真的很抱歉。」
「你……」
「稍等一下，我很快就把他帶回來。」
也許是不想讓安雅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他選擇了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方法，那就是逃避。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親手把她推出去之後，竟然還不要臉地舍不得放手，他不能讓自己有回頭的機會，不可以。
她是那麽美的一塊寶玉，而他……如此一個有着肮髒不堪黑歷史的人，不配擁有這麽寶貴的她。
午後的風透着幾分清涼，打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刺骨。
太陽全都藏了起來，天空中有大片的烏雲，和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如出一轍。
陽光啊……他有多久沒有見到這麽清明的東西了？算一算，應該有十幾年了吧。
他縮了縮肩膀，雙手環住自己。
冷，真的好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