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香定律
其實那天早上,簡之忍受着渾身的不适睜開雙眼時,他看着趴在自己身側的那只Alpha,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那是梵天。
倒不是因為簡之已經忘了梵天的長相,只是因為他的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使得他的大腦運轉得有些緩慢。
不過抛開這一點不談,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七年以來,簡之一直認為梵天已經死了。
身旁的Alpha趴在枕頭上,只露出了半張側臉,簡之看着那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第一反應是長得帥有什麽用,說到底不過是個粗野莽夫。
胸口實在悶得難受,簡之朦朦胧胧地向下看去,發現這死Alpha整條胳膊都壓在他的胸口,不難受才怪。
他一手撐住Alpha的肩,一手擡起Alpha的小臂,正打算把這條大花臂給挪開,不過就在這時,花臂上的一個紋身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張人臉,位于右臂最上方,是整條胳膊上最醒目的圖案。
人臉看起來很眼熟,簡之不由自主地歪起腦袋,與胳膊平行,接着他立馬就認出了這張臉屬于誰——
前任大祭司,梵雨。
簡之一個恍惚,手上沒注意,胳膊又重重地壓了下來。他悶哼了一聲,側過頭看向躺在他身側的Alpha,這時候他才發現這個男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算起來,再過兩個月,就是梵雨死後的七周年忌日。
直到現在簡之都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周五,他因上午沒課,在辦公室裏漫無目的地上網看新聞。
熟悉的檢索網站不知為何變成了黑色主題,再仔細一看,網站右上方的實時熱搜全都與大祭司梵雨有關。
#梵雨 同性戀#
#大祭司 皇室之恥#
#梵雨的Alpha戀人#
簡之當場瞳孔地震,他屏住呼吸點開了具體報道,原來是皇宮內部有Alpha舉報梵雨對其進行性 騷擾,并且提供了錄音證據證明梵雨是個隐藏多年的同性戀者。
手中的馬克杯不知何時掉到地上摔了個稀巴爛,簡之顧不上收拾,趕緊聯系了幾個為皇室工作的熟人,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結果所有知情人士都告訴他,網上的消息并非不實報道,梵雨已經被剝奪了大祭司的身份,現在正關在牢裏等候審判。
簡之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聯系不上梵天。
梵雨的那場審判是全國直播,電視裏的梵雨很平靜,就算雙手戴着手铐走進審判庭,也絲毫不減優雅的氣質。
審判官問梵雨是不是同性戀。
電視前的簡之握緊了雙拳,內心急切地盼望梵雨回答不是,然而梵雨卻一臉淡然地回答:“是。”
審判官又問梵雨是不是欺騙了所有信徒。
梵雨仍舊平靜地回答:“是。”
接下來,他認下了所有的指控,只有在最後審判官問他的Alpha戀人是誰時,他才稍微抵抗了一下。
“沒有這個人。”梵雨道。
審判官讓梵雨老實交代,這次梵雨皺起眉頭,語氣不善地強調道:“我說了,沒有這個人。”
梵雨雖然不再是大祭司,但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仍然讓人畏懼三分。
審判官不再詢問,因為梵雨犯的已經是死罪,他要是不想說,誰也不能再逼問出什麽。
梵雨在第二個周五被執行死刑,這次轟動全國的事件被稱作“黑色星期五”,然而對簡之而言,這不僅僅是黑色星期五,他是整個人生都黑暗了下來。
他開始瘋狂地尋找梵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連學校給他安排的課時他都直接逃掉。
最後他因急性胃出血倒在路邊,被路人擡進醫院時,他還是沒有找到梵天的下落。
不過就是在醫院裏,他得知了梵天自殺身亡的消息,這下他不僅人生黑了,連天也塌了。
那時候正好臨近暑假,簡之在家裏休息了兩個月,等新學期開始時,簡教授還是那個陽光積極的簡教授,只是只有簡之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如果沒有他人在旁,哪怕是路邊摔倒了一個老婆婆,他都懶得去扶。
時間回到現在。
自從梵雨出事之後,他的照片、影像甚至畫像被禁止出現在網絡平臺和公共場合。
說實話,像簡之這麽崇拜梵雨的人,也只敢偷偷地在家裏留了一張梵雨的海報,然而眼前這只Alpha竟然敢把梵雨紋在身上,他到底是有多崇拜梵雨?
想到這兒,簡之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道白光,他猛地蹭起來,推開Alpha的肩膀,不确定地問道:“梵天?”
就因為叫了這個名字,腰酸背痛的簡大教授又挨了一頓折磨。
他有氣無力地趴在床上,看着梵天神清氣爽地去了浴室,又從浴室走出來,心裏想使一套裂鳥爆蛋拳,外加斷子絕孫腿,然而現實是他一動身上就疼得厲害,喉嚨也啞得連一句“給老子死”都吼不出來。
“水放好了。”梵天輕輕松松地把簡之從床上橫抱起來,簡之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颌線,下意識地擡起手想給梵天一巴掌,結果他的手就跟八爪魚的觸手似的,慢悠悠地貼上梵天的側臉,然後因吸力不足,又滑了下來。
“你放開我。”簡·八爪魚·之掙紮道。
“你能走路?”梵天說着放下了簡之的雙腿,這下好了,八爪魚又變身成美人魚,還沒走兩步,簡之的下半身就疼得不行。
梵天似乎很快發現簡之的表情極其扭曲,他重新抱起簡之,三兩步來到了浴室。
浴室裏有一塊大鏡子,簡之瞥見自己被兩條大花臂抱着,心理又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然而更讓他受沖擊的是,他渾身遍布着斑駁的痕跡。
簡之的額頭冒起青筋,內心的髒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而良好的教養讓他生生忍了下來,只是陰着臉問:“你是狗嗎?”
梵天笑了一聲,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他抱着簡之邁進浴缸,接着從身後摟住簡之的腰,帶着他一起坐進了熱水裏。
溫度适中的熱水讓簡之舒服了不少,他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令人放松的迷疊香氣息瞬間鑽入鼻腔,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備,癱在梵天懷裏任由梵天給他澆洗胸口。
有點像做夢。
簡之出神地想到。
“嘶——”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簡之坐起來了一些,他側過半張臉,不爽地看着身後問道:“又咬我做什麽?”
“忍不住。”梵天道,“聞着你有點餓。”
“我又不是骨頭。”簡之沒好氣地說。
梵天笑了笑,把簡之按進懷裏,繼續給他胸前澆上熱水。
五星級的酒店裝修華麗,锃亮的衛浴五金映照出兩人親密的畫面,簡之看着有些別扭,他不自在地問道:“你身上的紋身是怎麽回事?”
“你不喜歡?”梵天問。
關我屁事。
簡之的人生信條浮現在腦海,他想直接這樣回答,但他立馬反應過來這樣說會顯得他很矛盾。
因為挑起話題的是他,如果他認為不關他的事,那麽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我是說你後腰上的那個。”簡之成功帶偏了話題,“你是同性戀?”
梵天的所有紋身都集中在兩條胳膊上,除了唯一一個紋在後腰正中間的紋身。
那是一個七色彩環,對皇室信徒來說,這是一個禁 忌的标志,因為它代表同性戀。
梵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帶着笑意反問:“你是Alpha?”
從他的語氣裏不難聽出,他覺得簡之的問題很可笑。
也對。
簡之是Omega,如果梵天是同性戀,那昨天晚上也不會折磨他折磨得那麽起勁了。
簡之沒再繼續多問,他不是傻子,多少還是能猜出梵天紋這個标志的含義。
梵雨被判處死刑是因為犯了同性戀罪,這個紋身恐怕也是梵天緬懷自己父親的一種方式,就和他在胳膊上紋上梵雨的臉一樣。
總之,不是個可以深聊的話題。
被迫回憶起過去不愉快的事情,簡之心裏有些不舒服,他撐住浴缸邊緣,作勢要站起來道:“我先出去了。”
“去哪兒?”梵天立馬摟住簡之的腰,把他按回懷裏。
浴缸裏的水因兩人的動作翻起小小的浪濤,在撞上浴缸壁後,又逐漸歸于平靜。
簡之無語地呼了口氣,側過臉道:“我去抽煙行嗎?”
梵天仍舊沒有松手,下巴抵在簡之的肩上道:“一起。”
真他媽粘人,簡之皺着眉在心裏吐槽,誰想跟你一起抽煙。
沒有說出口的話,簡大教授自然忽略了教養的問題。
或許是簡之渾身都散發着抗拒的氣息,梵天純良又無害地跟了一句:“怎麽了老師,不想和我一起嗎?”
鑒于這只Alpha昨晚的野獸行徑,簡之有充分理由相信,他這模樣是裝的。
不過……
簡之突然想到了以前的梵天。
以前梵天就很粘他,而且總是喜歡“老師老師”地磨他。
他在內心掙紮了一番,最後放棄抵抗地松下雙肩,對梵天使喚道:“起來,把浴巾拿給我。”
兩人穿戴整齊之後,簡之這才自在了許多。他把雙手搭在陽臺圍欄上,發洩似的吐盡肺裏的煙霧,到現在還是覺得眼下發生的事就跟做夢一樣。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一旁的梵天在煙灰缸裏抖掉煙灰,突然開口問道。
簡之面無表情地看着酒店下的街景,不疾不徐地拿起手裏的香煙又吸了一口。
什麽時候?
還不是找你這小兔崽子找得快發瘋的時候。
見簡之不回答,梵天又接了一句:“你以前好像不抽煙。”
簡之微微張開嘴,包在嘴裏的煙霧随之溢出:“關你屁事。”
梵天低下頭輕笑了一聲,接着看向簡之,一副覺得有趣的模樣說道:“你變粗魯了。”
簡之斜睨了一眼梵天的大花臂,不爽地輕哼道:“你好意思說我。”
兩人不再搭話,一根煙的時間很快過去。
簡之摸了下 身上的手機、錢包和車鑰匙,确認都在之後,招呼也不打地朝門口走去。
“要我送你嗎?”梵天跟在簡之身後問道。
簡之知道自己現在走路的樣子很奇怪,就像一個腿腳受傷的人非要學正常人走路。
但是也不想想到底是誰把他害成這樣。
“不用。”他頭也不回地答道。
“我在那個酒吧上班,想見我可以晚上來找我。”梵天雙手抱在頸後,慢悠悠地跟着簡之的步伐,“另外……我現在叫林天。”
簡之面無表情地沒有接話。
林天也好,凡天也好,都跟他無關。
他已經受夠了擔心一個人擔心到引發生理性嘔吐的自己。
所以他絕對、絕對不要再和這個人扯上關系。
然而那個時候的簡大教授還不知道,在世界上某個角落,有位姓王的哲學家發現了一條真理,叫做“真香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