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導者(上)
0、
種島在中午一點推開了2202宿舍的門。
午休的時間段,走廊很靜。種島數着自己的腳步聲,在停在2202門口時還是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沒有打招呼,直接擰開了門,進去後又反手上了鎖。
房間裏只有仁王一個人在,靠着床頭拿着手機,見他進來掀了掀眼皮。
“你一個人?”種島明知故問道。
仁王把手機丢到床上。
他完成上午的訓練後種島來和他打過招呼,因此他吃過飯去浴室沖了個澡,此時頭發還是濕的,水痕從後頸一路蔓延到純棉白T恤的領子裏。
“puri.”
這大概是不想廢話的意思,種島自顧自猜測着。
他往前走了兩步,坐在了床沿上。
一個月前種島接到了黑部教練打來的電話,邀請他回U17訓練營做一個限時的特殊訓練。好不容易是國家隊休息期,他原本不打算接受邀請的。但接到電話的那個夜晚,他倚在窗邊看到了窗外一束被雨打濕的野薔薇。他突然就想起了仁王。
他們其實去年才認識。
同為U17國家隊的一員。
高中生,和國中生。
如果不是那場雙打,他也不會意識到訓練營裏有這樣一個矛盾的人。
某種雷達讓種島發現了什麽,而這種猜測,在世界杯的進程中逐漸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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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懷好意地把仁王堵在澳大利亞的酒店角落,想要琢磨出一個既不傷人過頭又能打破什麽的問句。問“你是不是暗戀那誰誰誰”?這是不是太過分了?問“你也喜歡男孩子吧”?這又有點太上趕着了吧?三秒的思考時間過後,他對着挑眉的仁王揚起一個自信陽光被給他拍照片的攝影師誇過的燦爛笑容:“要……和我試試嗎?”
話剛出口他就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不,這不是他想說的,他其實是“不懷好意”的。
然後他對上仁王詫異的目光。
同樣有着一頭銀發的少年平時挺沉默寡言的,表情也算不上豐富。雖然被稱為“欺詐師”,但在國家隊也很少露出活躍的一面。只有在捉弄人時才會連眼神裏都透露出愉快。
鬼曾經和他說過,“那個叫仁王的孩子和你有點像”。他當時啧了一聲說“鬼你是當長輩當上瘾了嗎也就大三歲叫什麽孩子”,一邊反駁“不是所有頭發顏色一樣的人都是相似的”。
但他還是因為那句話而對仁王有了關注。
繼而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這句過了線的話。
要找個什麽彌補的說法呢?
“你也喜歡男孩子吧。”他還是說出了這句被他兩分鐘前才評價為“腦子進了水才會講出口”的話。
仁王勾起唇,帶着一點嘲諷的意味:“前輩的教導嗎?”
種島眨了眨眼:“沒錯。”
這太尴尬了,種島想等面前這個小狐貍崽子拒絕他就馬上走,當做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
然後他聽到了仁王的回應。
“好……吧。”
……诶?
1、
仁王收到信息時剛從浴室回來,頭發還在滴水。他随手拿了放在床架上的毛巾捋了一把自己淩亂的白毛,點開屏幕,在看到種島姓氏時抿了抿唇。
“明天見個面吧。”
是這種看上去沒什麽的話,但仁王卻能準确讀到潛臺詞。
他回複道,“你的大學生活那麽閑嗎。”
短信回複來的很快。
“我好歹也算是國家隊正式隊員了,去青年候補選拔訓練營裏幫個忙也不算不務正業吧。”
仁王扯了扯嘴角,把手機丢回桌上,抖了抖手上的毛巾開始認真擦頭發。他眼睛盯着臺燈的燈光,發呆的時候想起一年前走廊上的事。
說是人生黑歷史也不為過了,在當下的反應也未免太過偏激。不過那家夥在那個場合那個語氣說出那樣的話,怎麽聽都像是學校收保護費的威脅意思。又或者只是他自己太敏感。
仁王自嘲地啧了一聲,把毛巾挂起來,捋了一把還濕着的發尾,打開抽屜去找發繩。
前一天又斷了一根,所以他在網上下單買了好幾種花樣,現在都沒到,只能用黑色基礎款湊合湊合。
同理,他和種島,也算是湊合湊合。
2、
一年前的時候種島找他聊天。
說我那麽一說你就真的答應了?也沒那個必要。
他那時候怎麽想的呢?
仁王不太記得了。
但那個時間點正好處在他整個人很煩躁的狀态。煩躁于和另一個人很難把握好的距離,也煩躁于不算如意的國家隊比賽的表現。
前輩說要教導的話,就都試試看吧。
種島便露出有些無奈的表情。
我還什麽都沒做,你這樣就像是我已經把你怎麽樣了似的。
黑皮膚的青年鼓起腮幫子說話時帶着委屈的語氣,又刻意拖長了音,讓這委屈變得十分刻意起來。仁王聽得渾身都不對勁,轉身才想起來,他自己也總是用這種語氣去噎別人的。
日本隊拿了冠軍的那個晚上,國家隊在酒店餐廳開慶功宴,包括來澳大利亞的非國家隊成員也來了。
仁王端着沒有酒精的果汁覺得氣悶,就一個人跑去酒店天臺透氣,十分鐘後種島也上來了,說你這麽不合群可真讓人頭疼。
仁王眨了眨眼,卻連無辜的表情也做不出來。
他很累,沒有理由的。
“是因為我嗎?”種島湊近了,雖然是談笑的問法,卻還帶一點關懷的。
仁王忍不住想,這時候你又跑來問我。
“是怎麽看出來的?”他問。
種島伸出一只手在他臉側碰了碰,食指點了點他的唇角:“你是說這個嗎?”
“……puri.”
“這就是我需要教導你的事了,對吧?”種島笑出聲。
他們在那個天臺上有了第一個吻。雖說是被種島稱為“教導”,但仁王也不至于太落下風。他恍惚着想,這是什麽沒道理的争鋒相對的戰争啊。
3、
其實也沒怎麽約會。
不過提早确認了大學提前錄取的種島,幾天就會來神奈川一次。
他也不避諱被立海大的正選們拉去當陪練,只會在所有訓練結束後拉走仁王。
柳有一次感嘆,說仁王,你和種島前輩關系真好。
仁王愣了一下,含糊地應了。
他總不可能說,他們這只是在實踐“約會”吧?
反正項目也就是種島把他拉去網球俱樂部再做點什麽“特訓”,就好像這個前輩認下了“教導”這個詞以後真的兢兢業業做起了教導者。
托這位“熱心善良”的前輩的福,他的網球技術确實在很短的時間裏突飛猛進了。
跡部財團所屬的網球俱樂部就算是神奈川的連鎖店也足夠豪華,仁王和種島兩個人擠在同一個洗澡隔間也不覺得逼仄。
仁王在水霧裏盯着白瓷磚貼片,有過那麽幾次想問種島到底想要什麽。
不管從哪裏算,到目前為止,他都被特別關照了。
“當前輩上瘾嗎?”
種島對這樣的問話,報以這樣的回答。
“你說話帶刺的樣子也很可愛。”
仁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4、
現在仁王坐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反手鎖了門的種島則在窗前的位置站了一會兒。
深山裏的秋天,溫度要更低一些,就算太陽從窗外照進來也沒有太多暖意。
窗外正對着的樹上蹲着一只說不上品種的鳥,自顧自梳理着羽毛。
“別看了,快點吧,下午還有訓練。”仁王說。
種島啧了一聲:“下午訓練也是四點後,還早。”
但他還是擡手拉起了窗簾。
于是房間暗下來,室內溫度仿佛也降了兩個攝氏度。
仁王給坐到床沿來的種島讓了一點位置。
“我像是一個工具人。”種島語氣裏帶着抱怨。
仁王輕哼了一聲,嘴角帶着諷刺的弧度:“是你說要見面的。”
“每次都這麽兇……”
帶着關西口音的句子沉下去,帶着繭子的手指拂過還帶着水痕的後頸。
仁王被按在自己貼着牆放的被子上時覺得有些頭暈。他擡手勾住種島的肩膀,幾秒後突然道:“你是不是胖了。”
“……哈?”
“國家隊的訓練這麽輕松嗎?”
種島忍不住擡起頭:“你整天到底在想什麽啊。”
“puri.”仁王吐了吐舌頭,難得有些心虛。
5、
他們其實是會談心的。
比如種島總旁敲側擊地問仁王打不打算表白。
第一次仁王還以為種島是在嘲諷自己,直接就冷了臉。第二次他就琢磨過來,種島是真的在撺掇他告白。冷言冷語了兩次後,第三次聽到相似的問句的仁王,終于能冷靜地回答種島的問題了。
“我如果打算告白,一開始也不會答應你了。”
“那就打算暗戀到底嗎?”
“也不至于。”仁王的語氣很冷淡,“沒有到那種程度。”
6、
喜歡,和想要在一起,是兩回事。
喜歡,和暗戀,也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仁王并不是很高尚的人,所以“為了你好我不會做什麽”的這種覺悟他也嗤之以鼻。
雖然看上去,他和種島的關系,像是他被種島威脅以後才想太多而被迫做的決定,但并不是那樣的。
就是“湊合”罷了。
7、
“我沒有那麽喜歡他。”仁王說,“前輩也知道的吧。”
“不,倒不如說,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單純一些。”
仁王皺起眉,想這到底算是誇獎,還是諷刺。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玩的,帶一點負面情緒,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