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All I Ask
1、
仁王終于接到可以上臺的通知是在參與了排練六個月後。
柳生的登臺通知也在沒幾秒後一并公布了。
《歌劇魅影》,魅影和子爵。
他們通過考核參與排練也有六個月,練習室裏參與同一個角色甄選的十幾二十人,競争的氣息讓人透不過氣。
但比較起來,他們參與排練也只有六個月。
很短很短。
比起好幾次參與複排練習,卻一直倒在上臺前最後一步甄選的前輩們來說,六個月真是一個不能再短的時間了。
于是他們隔着人□□換了一個眼神。
像隔着濕潤又悶熱的空氣交換了一個親吻。
2、
仁王和柳生是音樂劇演員,同期考入劇團的研究生,又在競争中成功存活留在了劇團。
劇團一年一簽,擁有被外界稱為“錯了一個音就滾蛋”的競争評價體系,新人進來如果無法适應劇團的規則,自然只能灰溜溜的走人。
仁王和柳生都很好強。要走也得是主觀職業發展所需走人,不能因為業務能力不足走人。
所以兩個人互相扶持着,漸漸也都演了不少角色,站穩了跟腳。
同期裏仁王是出了名的演大于唱,演技靈得讓所有看過的人都眼前一亮,音準卻被所有同期的音樂劇演員都認為“這人遲早因為唱錯音被炒鱿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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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算專業出身,高中時參加過舞臺劇的面試,做過舞臺劇B角替補,學了舞蹈很多年也做過很多年的伴舞。漫改舞臺劇對專業要求不高,唱歌走調的小演員也很多,仁王演了一年舞臺劇,雖然上臺次數不是很多,但也因為這一年的過程對舞臺劇産生了前所未有的興趣。大學以後他進了音樂劇社團,有事沒事跑去離得不是很遠的東京藝術大學旁聽,從頭開始學唱歌技巧,改發聲位置,為了混課苦苦變裝,別人都是拿錢替人上課,他貼錢替人上課,還只敢坐在大型基礎課的後排。
柳生則和仁王有着截然不同的特點。他是東京藝術大學的高材生,器樂部的,主修鋼琴。他父母就是演奏家和作曲家,從小耳濡目染,一直以來的職業規劃都是進樂團開演奏會。
當然,他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模範生,紳士是他的面具,骨子裏他是一個挺叛逆的人。
仁王第一次混進大教室就被他發現了。
他是一個熱愛推理的人,觀察力很強。
當然,他發現的主要原因是他明明知道他室友這天為了約會翹了課,還美其名曰找到了解決辦法,所以他在教室裏發現那張幾乎一模一樣臉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的記憶力出了問題。
柳生坐在了仁王旁邊。
他們沒有打招呼地聽完了一整節樂理課。
幾次以後兩個人就認識了。
仁王說枉我當時被你的外表迷惑,你這麽惡劣的男人居然是東藝男神。
柳生就說看臉我不夠格嗎?
夠格還是夠格的,顏控仁王一時語塞。
仁王第一次遇到吵嘴落在下風的同齡人。
他的好勝心讓他保持了和柳生在平均頻率以上的聯絡。
等到了第二年,他們就成了朋友。
3、
柳生問他為什麽要來東藝聽課。
仁王說他想學唱歌。
那為什麽不考東藝?
我高考的時候根本不會唱歌,東藝怎麽可能收我。仁王說完又換了個角度闡釋自己的觀點,說他目前就把音樂劇當□□好,學了唱歌自己唱着玩,不然在臺上走調得自己都嫌棄。但他不想把愛好當做職業。
柳生後來才知道仁王是東大的學生。
金融系。
他琢磨着覺得仁王的話很有道理。
畢竟東大金融的高材生,随便找個工作都比劇團演員的工資高。音樂劇演員能靠演劇就養活自己的幾乎沒有,除去四季劇團,其他劇團的演出費還不夠人生活費的,只能為愛發電,唱歌演戲上節目打工維持生活這樣。
然後幾年後他見到了仁王——風塵仆仆的,沒有帶行李只是簡單穿了運動服因而顯得有些落魄,眼神卻很亮的仁王。
仁王和他說,柳生,我想去考四季劇團了,你陪我一起準備怎麽樣?
這個騙子。
滿嘴跑火車。
什麽叫做只是想自己唱着玩玩?!
你都要去考四季劇團了,還只是打算自己唱着玩玩?!
4、
是這樣的,柳生堅定地認為,自己沒有去做個正正經經的鋼琴家,全世界地開巡回演奏會,去應聘什麽皇家樂團在維也納□□彈鋼琴……都是被仁王帶偏了。
東藝畢業後他去茱莉亞讀了研。
讀研期間他經常收到仁王的電話,大部分是讓他幫忙買音樂劇的票的。
雖然總是腹诽着紐約和曼哈頓隔的很遠,網上買票你在東京一樣可以買,百老彙的演出每天都有又不會搶不到票,但柳生每次都在收到電話時爽快地應下,然後去訂票系統上訂兩張票。
都是仁王的錯。
下單的時候柳生總這麽想。
他們成為朋友滿一年時,仁王在一次課後給了他一張音樂劇的票。
是正好在四季劇團巡演的《歌劇魅影》。
“我喜歡的音樂劇。”仁王撐着腦袋對他笑,“一起去看嗎?”
四季劇團演出《歌劇魅影》的是專門的劇場,演員的演出讓人酣暢淋漓,整個靈魂都被帶到了歌曲裏。
謝幕時柳生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
然後他聽到仁王對他說:“如果有一天我能演魅影就好了。”
“……你喜歡?”
“是啊。”仁王坦然轉過頭,眼睛很亮,“而且你不覺得你很适合子爵的角色嗎?形象一致~如果我們能在場上演魅影和子爵,那真是最奇妙的事了。”
仁王不會講他對魅影的理解,對這個故事的理解。
他每次說到《歌劇魅影》的時候,只會給一個注解,就是他喜歡。
“喜歡的事就盡量去做啦,不然人生多無趣呀,噗哩~”仁王放輕聲音說話時會加上一些奇怪的口癖,而柳生似乎總被那樣的口癖撩動心弦。
後來他們看過了很多次《歌劇魅影》。
百老彙的表演場次很多,每次的演出都有不一樣的魅力。
但柳生記得最清楚的還是那天在“海”劇場裏看過的《歌劇魅影》。
日語能完全聽懂吧。
柳生有些欲蓋彌彰地想,完全忽視了他自己是個美國讀書的全A高材生的事實。
5、
仁王畢業後沒有去金融公司工作。
他拿了東大金字招牌一樣的畢業證和學位證,繼續跟着以前舞團打工時認識的哥哥工作。跳舞演戲拍攝什麽工作都接。
他長得好,一直以來就收到不少星探的名片,面試了幾個舞臺劇都通過了,也開始上綜藝演電視劇。
他都覺得很有趣。
拍廣告也很有趣,拍雜志也很有趣,在攝像機前走位,扮演一個陌生人也很有趣。
在格子間做一個朝九晚五的白領才是最無趣的。
有了名氣以後舞臺劇他也不再做B角了,好看的臉還能讓他拿到頗為重要的角色。
唱唱跳跳的,聽着觀衆們的歡呼——
但還是不夠。
仁王發覺自己的欲望并沒有被滿足。
他想起他第一次看的音樂劇,四季劇團的獅子王。
他一直很喜歡這個故事,動畫的版本他看過了很多遍,每次都以“弟弟想看”為理由,但家裏人都知道想看的人其實是他。
因為這樣的喜歡,家人在他生日這天帶着他坐進了劇院。
那太震撼了,劇場裏的獅子王。
然後他看了很多音樂劇。國外的,國內的,很多很多。
他很喜歡《歌劇魅影》的電影,但也依然被音樂劇版本所折服。
仁王做了一個決定。
他給四季劇團投了簡歷。
——然後他在面試的時候被刷掉了。
6、
柳生有時候覺得,自己在仁王眼裏,大概是一個免費聲樂家教。
仁王這一年推掉了很多工作,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練習聲樂上。
他在這方面真的說不上是有天賦,大部分時候都是用演技帶動情感再帶動歌唱的。
學院派的柳生對音階格外敏感,一首歌下來可以指出十幾二十個音程錯誤。
“算了吧,仁王。”柳生說。
仁王表示你休想。
“你得陪我。”他說。
7、
我為什麽要陪你啊?
柳生這句疑問就沒有問出口的時候。
他對上仁王的眼睛,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一樣的,敗在那雙眼睛裏閃爍的星星裏。
8、
仁王雅治想要做成一件事,他就一定會做到。
第二年他拉着柳生一起投了簡歷,這次兩個人一起通過了研究生的甄選。柳生一邊想着我一個器樂部的學生為什麽要陪着人來演音樂劇,就算我聲樂也很專業但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還是沒有找到答案,但他和仁王看上去很兒戲的互幫互助小組倒是在劇團裏出了名。
他專門幫仁王糾正音程。
仁王負責給他指導演技。
他們成功通過了劇團的考核,正式簽約成為了劇團的演員。
9、
太荒謬了。
10、
《歌劇魅影》很久沒有複排了。
兩人在劇團裏撐過了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
在第四年的末尾等到了《歌劇魅影》的複排。
為了參與選拔,仁王的年末考核拼了命,難得一次考核績效排在前幾名。
以他練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質的進步的音準來說,這真的很了不起了。
經典音樂劇,競争壓力當然很大。
誰都想演。
雖然劇團主角配角和聲演員的演出費都是一樣的,但演這種劇目拿到經典角色,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信仰。
“柳生,我好像說過我演魅影你演子爵的話吧。”仁王看着複排面試考核時間安排表,笑的彎下腰,“太有趣了,居然有能成真的一天。”
這是奇跡。
柳生便也在仁王的表現下獲得了這樣的信息。
11、
然後他們通過了一層層的考核,排練了六個月,最後獲得了上臺的最後機會。
啊,還不能掉以輕心。
就算名字印在了宣傳冊上,也不一定能上場呢。
這都不是一般的劇團的A角和B角的戰争。
這是正正經經的十幾個人争奪一個演出位。
12、
他們的首演很成功。
《歌劇魅影》仿佛成了他們音樂劇演員職業道路上的裏程碑。
跨過去,兩個人就都得到了質的飛躍。
13、
下了臺仁王在卸妝時沖着柳生開玩笑,說如果你是克裏斯蒂娜,那我肯定不會放你走的,鎖也要鎖在我的小房子裏。
扮演克裏斯蒂娜的女演員哇了一聲,說仁王君原來是對子爵先生情有獨鐘才一直折騰他的嗎?我好難過呀。
別傷心,魅影當然最喜歡克裏斯蒂娜啦,小可愛。
仁王和女演員笑成一團。
而柳生面色平靜地攥緊了自己演出服的袖子。
14、
他們和往常一樣,卸了妝換了衣服,告別其他演員後一起走出劇團,按照慣例在演出的時候告別劇團食堂,去找一個居酒屋體驗東京的夜生活。
在夜風裏,柳生和仁王肩并肩,手臂蹭着,漸漸就靠在了一起。
柳生勾住了仁王的手指:“你剛才說,魅影最喜歡克裏斯蒂娜?”
“我說錯了嗎?”仁王無辜地眨了眨眼,“不會的,如果角色理解錯誤,我今天就沒辦法上臺啦。”
“但後半句呢?”柳生挑了挑眉。
“什麽後半句——”
“仁王君,把後半句說完。”柳生用了一點力,握住了仁王的手,“或者我來說。”
仁王在夜風裏對着柳生露出一個“你怎麽這樣”的委屈的表情。
然後他開了口:“魅影當然最喜歡克裏斯蒂娜……但仁王雅治最喜歡柳生比呂士啊。”
他習慣性放輕的尾音在夜風裏被吹散了。
然後柳生停下來,握着仁王的手,親了親交握着的手指的指根:“嗯,我也一樣。”
15、
柳生在這個夜裏想起八年前一個寒冷的午後。
大學二年級的最後一次公共課。
仁王在課後收拾自己的東西,而柳生若有所思。
“你……假期過後還會來嗎?”柳生有些不解自己為什麽要問這個應該還算不上非常親密的朋友,只是一個蹭課的普通朋友的人這個問題。
他覺得自己是在關心好學的音樂愛好者的求學難度。
高雅藝術為任何一個愛好者敞開大門。
“專業課老師不會允許旁聽的。”他說。
仁王似乎有些詫異他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會來啦。”頭發留的有些長的人把自己的碎發全都塞進黑色的圍巾裏,那還是柳生送他的聖誕,在柳生連續兩次基礎課發現蹭課的家夥不帶圍巾總是露着脖子時。
他說學聲樂的都愛護嗓子,不帶圍巾太顯眼了。
仁王彎着眉眼收下圍巾,覺得自己這個另類的“同桌”很有意思。
最開始拉着他聊音樂劇,聊音樂夢想,這家夥不是還挺不耐煩的嗎。
原來是個心軟的家夥?
“我不會來啦。”仁王說,“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去看一次音樂劇?”
他從書包裏拿出一張《歌劇魅影》的票。
“我很喜歡的音樂劇。”
柳生看着仁王凍的發紅的指尖,喉結不受控制滑動了兩下:“……好。”
16、
“如果我們能在場上演魅影和子爵,那真是最奇妙的事了。”那天仁王對他說了這樣的話,“但你是克裏斯蒂娜也很好啊,我可以對你唱告白詩。”
“……滾吧。”柳生在劇院的黑暗裏難以控制紅了臉,“克裏斯蒂娜不喜歡魅影。”
“那柳生比呂士喜歡仁王雅治嗎?”
“……嗯。”柳生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某種火焰在這一刻仿佛要沖破身軀竄出來,将他燃燒殆盡,“勉勉強強吧。”
作者有話要說:
赤耳桑的圖的配文,圖可以去老福特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