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心

經過這件事,每個出現在那張聚衆搓麻照中的人都因此提高了話題度,連只露出一截手腕的D也不例外,但他們好像誰也沒把這當回事,沒有人再接再厲繼續大炒特炒。

正龍忙完國內的事就直接飛去了紐約,在那進行一次舞蹈特訓;D本身就不喜歡引人注意,這事對他毫無影響,該做什麽還做什麽,在公衆眼裏他依然是那個神秘不肯出鏡的助理D先生;而鄭佑彬本身已經到達了一定高度,不需要再炒作什麽,這次事件對他來說純屬意外,其實如果不是D的出現,他也不會搞出這個烏龍,雖然他很享受被人崇拜的感覺,但那只限于工作中,吸血鬼天性使然,他還是喜歡保持一定的神秘感,至少在他不想被人知道去向的時候誰也拍不到他去了哪,見了誰。

按理說,最該借力往上爬的人應該是安朗,但他竟然也不疾不徐的。

就連星燦抛給他的橄榄枝他都敢不接,說難聽點,有點不知好歹。

星燦就是鄭佑彬所屬的公司,也是業界巨頭之一,之前為了解救危機不是放出了新消息說鄭佑彬要出演一部致敬經典的《賭聖》嗎?不知出于何種考慮,他們居然力邀安朗出演男二號,這可是一個天大的香饽饽,這個角色和鄭佑彬有不少對手戲,是他從小惺惺相惜一起打拼的兄弟,後期投靠了反派,始終在情義和忠孝之間搖擺,是個有血有淚有反轉的角色,講道理,這麽好的角色和本子一般輪不到安朗這種小咖。

小王轉述這件事時那叫一個興奮激昂,似乎都看到演完這部片後安朗身價暴漲一舉拿下各大獎項的最佳新人的畫面了。

但是安朗居然拒絕了。

“為什麽?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啊?!”這一刻,小王化身咆哮帝,要不是他在身份和身高上都很安朗有一定距離,他簡直要抓着他的脖子用力搖晃了。

“不為什麽。”安朗輕飄飄的語氣也很欠揍。

拒絕的消息也很快飛到鄭佑彬那邊,當時他正在和導演以及幾個投資方制片方讨論這個角色的定位,接到這個消息他不惜讓大人物們稍候也要親自打電話過去問一句為什麽。

“你是不是傻?”

幾天不見,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直接就是熟人間的語氣。

安朗聽到他的聲音就煩,也沒什麽好氣:“我要是接了才是真傻。”

“什麽意思?我堂堂一個視帝給我做配還委屈你了?”鄭佑彬這個氣的呦。

安朗對着電話冷哼一聲:“呵呵,我給你做配,和你演對手戲,我帶着D一起進組,然後你就有機會和他眉來眼去了是吧?你真以為我傻啊?”

鄭佑彬樂了:“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我都沒想那麽多。”說到這個,他磨了磨牙:“你喜歡D,但又不出手,我出手你還攔着,你這種行為叫什麽你知道嗎?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

安朗不接他這個話茬,只是問:“為什麽要找我演?我什麽資格我自己心裏有數。”

“不是我找你演,是上面的想法,那天不是一起‘打牌’了嗎,正好和你一起演這部劇坐實了‘好哥們’的關系,還有一起鑽研演技的意思,估計是怕我人設轟塌吧。”鄭佑彬答道。

安朗點點頭:“恩,思路是不錯,但是我拒絕。”

這次事件雖然令他的知名度又上蹿了一個臺階,但他自己清楚,除了一個綜藝節目他真的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在圈子裏混要想讓人服氣還是要靠作品說話,這幾次的事件連起來看太有炒作傾向,事情涉及的人裏正龍人在國外,是非波及不到,鄭佑彬人氣加實力傍身,沒人敢說他,只有自己才是衆矢之的,如果他緊接着又和鄭佑彬合作,就算演得再好也沒用,還是離不開“抱大腿”三個字。

鄭佑彬在那邊吸了口氣,仿佛在壓抑情緒,最後他問:“我再問你一遍,真的拒絕?”

安朗答:“恩,真的拒絕。”

他這個人看起來雖然像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公子,但是內心極其堅韌,他認準的事做下的決定幾乎沒有人能改變,這和他的成長經歷有關,當身邊沒有可靠的長輩可以給他指引作為倚靠時,他就養成了一言堂的性子,只要自己決定了,就定了。

“唉,你……你就是傻。”

“恩,我就是傻。”

然後鄭天王被挂了電話。

他回到辦公室,面色如常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席間其他幾人都是常和演員打交道的老手,一眼就能看出打完這個電話鄭佑彬的情緒有點不對頭。

其中一個就問道:“是男二的角色嗎?”

鄭佑彬點點頭,快速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恩,那小子給拒了。”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導演便提議道:“那就換一個,本來我也覺得安朗不太适合這個角色。”

“換誰?”鄭佑彬自顧自的翹了二郎腿,拿起劇本翻看着。

演員做到他這個地位,對其他參演的主要角色人選是有發言權的,各方都很尊重他的意思。

“顧明玉。”導演遞來一份履歷。

“顧明玉?我記得他演古裝戲居多,能合适嗎?”鄭佑彬接過來,閑閑的翻看着。

那個導演在旁邊說道:“小顧确實古裝戲演得多一些,但是他想突破一下形象,而且無論從外形還是名氣上他都比安朗更适合這個角色,”導演觑着鄭佑彬的臉色接着道:“畢竟戲裏你倆是從小一起長大,年齡感不能相差太多。”

鄭佑彬笑了:“王導是嫌我老?”

“我是嫌安朗太年輕!”

“恩……”鄭佑彬已經把手中的履歷翻完,“即使是王導推薦的人選,試戲也免不了啊,我這邊可不徇私。”

“那是當然!”

當晚,顧宅。

老牌偶像顧明玉披着一件淺灰色綢質浴袍半躺在貴妃椅裏,臉上覆着不知道什麽功效的面膜,正閉目養神,電話鈴聲驀然響起。

“喂。”他接起電話,只聽了一句就炸了,“試戲?搞什麽?我不比那小子演技好名氣高?怎麽他就是內定,我就要試戲?!”

那邊仿佛在安撫他,他怒氣稍減,但仍忿忿不平:“是,比不過比不過,人家是夜裏一起搓麻的關系嘛……我當然不怕試戲,我就是……”他坐起身,然後踏上拖鞋在屋裏團團轉,臉上的面膜随着走動一點點滑落。

他就是不甘心。

娛樂圈是個神奇的地方,神奇到明明兩個月前那小子還在給他做配,配一個連臺詞都沒幾句的小角色,今天自己就要撿他不吃的飯。

雖然是剩飯,但也是山珍海味啊。

“唉!”顧明玉在廳裏轉了幾圈,最後嘆了口氣:“他就是運氣比我好,抱上鄭佑彬的腿了……我沒什麽意思啊,實話實說嘛……我當然也想抱啦,但是人家多高冷啊,上回在金菊獎上碰見了,我想握着他手拍個照都被拒絕了,切!”他走到鏡子前,順便擺了個造型照了照。

最後和電話那頭的人道了謝,定下試鏡的時間和地點後他回到卧室,床上攤着的就是《賭聖》的試鏡劇本,他其實早就做好試戲的準備了,但他是誰?偶像小生顧明玉啊,也許他一答應出演就直接進組了呢。

攤開的劇本上,男二的臺詞已經預先被紅筆勾了出來,他已經順過一遍臺詞,這次他又開始看主角的臺詞,一邊念一邊又用藍筆把重點語氣句勾出來,不服歸不服,但他還是敬業得很,擡起頭時間已經接近午夜,為了等這個本子他推了近期所有的戲,就賭安朗不接他能順利入駐,顧明玉不覺得困,反而愈發興奮,他又打開手提電腦,搜出了最新一期的找你妹,只看鄭安cut。

與此同時,富朗公寓。

不大的客廳被大大小小的紙箱占滿了,所有的衣櫃,儲物櫃,書櫃都是被清空狀态,除了卧室的床和浴室的洗漱用具,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清空塞進了紙箱裏。

安朗坐在一個大紙箱上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房間,心裏竟然有點不舍,最初他和韓緒剛住進這裏時可是怪興奮的,這是他們擁有的第一個自己的空間,不是福利院的大宿舍,也不是堆滿雜物但能看到月亮的小閣樓,是個正經的,三室一廳還有單獨衛浴的公寓房!

那些剛進入聚星衆華當培訓生的日子,那些第一次接到廣告腳本的日子,那些吃杯面泡火腿腸的日子,每一個時刻對他們來說都是那麽珍貴而不可複制,他想過會有這一天,大家終歸要分道揚镳,先是韓緒離開,然後是自己。

他自認不是戀家的人,對一個連家庭都沒有的人來說,是不該有這麽多文藝的臭毛病的,但他現在居然有點不舍。

可能是滿月的緣故吧。

他跳下地來到窗前,拉開厚厚的窗簾,九月中旬了,月亮漸趨圓滿,幾乎所有的傳說都和月亮有點關聯,狼人也是在月圓之夜控制不住自己,海水都會随着月亮的陰晴圓缺而潮漲潮落,所以我也會。

安朗把頭探出去,空中最高處,月亮像鹹蛋黃一樣瑩潤。

自從被狗仔們發現住處以後他就很少這樣拉開窗簾欣賞夜景了。

離開勢在必行。

“晚上已經有點涼了,你穿的太少。”D從身後接近他,按住了窗簾的一角。

“我想看一會,明天就走了。”安朗按住D的手。

後者動作一滞,便松開了窗簾。

安朗索性跳到窗臺上,視樓下的蹲點記者如無物。

“你過過中秋節嗎?D。”他抓了把糖果一邊剝一邊随意問道。

“記不得了,沒什麽印象。”D站在窗口,也同樣望着月亮。

“你應該是中國人吧,你說你有三百歲,那應該是……康熙年間?你也留過長辮子嗎?我真想象不出來那副打扮的你。”

“怎麽突然說到這些?”D擡頭看向安朗,月光下,他的臉龐泛着柔和的光,秀麗的眉眼因為那一點笑意而變得柔軟,可能是最近生活比較順遂,他看上去和起初有點不一樣了,最初覺得他像一只小野貓,現在還是野貓,只是更加油光水滑了一些。

野貓把糖果放進嘴裏,嚼得嘎嘣作響:“我不喜歡中秋節,每年我們都是很多孩子一起過。”

福利院的老院長猥瑣又摳門,喜歡用小孩子喜歡的東西賄賂他來換取一些見不得人的好處,但又不舍得花自己的錢,記得有一年中秋,老混蛋把他叫到角落,手裏舉着一個月餅,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月餅,親一下可以咬一口,安朗咬了一口就發現這個月餅實在太硬了,一點都不好吃,而那個老混蛋不但親他的臉,還亂摸他。

“月餅一般是中秋當天下午才送來,都是賣不掉的,硬的咯牙,五仁餡的,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味道。”安朗一邊說一邊用力嚼着糖果,表情并不享受,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個并不算團圓的團圓節。

“你應該跟我學一項技能,那就是遺忘。”半晌,D才輕聲應道。

“那是你活的太久了,經過的事太多才會想要遺忘。但我可不,我要記住一切,好的壞的都記得牢牢的,那才是我活下去的動力。”說完,安朗忽然扭頭朝D一笑,露出雪白的八顆牙齒,上一面還沉浸在憂郁月色中的少年,此刻又笑顏逐開了。

他笑着對D說:“我就是要記住,那些饑餓,那些痛苦,那些無助,才能警告我不要再回到那時候,對我好的我也要記住,我要感恩,我要賺錢,等我再多賺點錢,我要把福利院的宿舍樓改善一下,夏天裝空調,冬天加保溫層,最好我能混到鄭佑彬那個高度,我就給福利院重新修一座樓。”

“那你就更不應該拒絕《賭聖》。”D看着他,輕聲說道:“那是條捷徑,人類不是都喜歡走捷徑嗎。”

安朗又剝開一顆糖果:“原來連你也這麽認為嗎?但是……我已經有你了呀,你就是我最大的捷徑,再偷懶就過分了吧?”

見慣的月色在此時似乎添上了別樣的風情,在月光下剝糖紙的男孩美好得像一幅畫。

“那天在廁所,你想和我說什麽?”身随心動,D的聲音像月色一樣柔和。

安朗剝糖紙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笑,“好幾天了,我都忘了。”說完,他也不看D,自行跳下地,走過一個行李箱時忽然道:“還真是舍不得這裏啊。”

D将窗簾拉緊,轉身望向他:“那就不搬了,如果怕記者騷擾,我可以讓他們什麽都察覺不到。”

安朗趕忙搖頭:“不了,還是要搬的,遲早要搬的。”說完,他看向D,眼中湧動着壓抑的情愫,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什麽都可以做到,但是……我不可能一直依靠你呀。”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遲早要離開的。

鄭佑彬說得沒錯,他現在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可能有點喜歡上D了,但他不敢行動,他沒有辦法,他不想變成第二個小伊諾絲。

是的,在旁觀了D與鄭佑彬相識的經過後,他總結出的結論是,他好像變成另一個小伊諾絲了,連第二個都不算,鬼知道D這些年有沒有又救下過哪個小孩,留下什麽風流孽債,就像當年D出現在小伊諾絲面前一樣,在他的眼裏,D也是如天神降臨,将他一塌糊塗的生活轉向正規,同樣是拯救,只是表現的方式略有不同罷了,畢竟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嘛,然後呢?然後就是離開。小伊諾絲只和D相處了短短時日就決定為他抛棄人類的身份,苦苦追尋,而自己呢?他不确定,因為他的感情還沒有濃烈到那個程度,他也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到達那個程度。

D站在原處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安朗猜想他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吸血鬼不是有非同尋常的能力可以窺探人心嗎?

所以,我原本想知道的,現在都不敢問了,我怕自己陷得更深。

“嗯,明天還要早起,我先去睡了。”安朗朝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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