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巷子口老舊的路燈嗞啦地響着，不知名的飛蟲盤旋在昏暗的燈光裏。
花臂男捂着腹部半天才緩過來，暴跳如雷放下手，神情猙獰地打量向對他踹出那一腳的人，卻又在和來人對視上後有些發怵。
眼前的少年人穿着身一中的校服，分明還是個學生，但個頭比他還高，書包像是随意甩在肩上的，顯出一點散漫，英俊立體的五官在燈光下半明半暗，一雙眼透出駭人的威壓。
像是慵懶的雄獅被攪擾了美夢，正在發怒。
撇開背景不談，顧烆也是個十足的打架好手，哪怕是他們這些社會上的街痞混混，也根本不敢招惹。
顧烆走進狹窄髒亂的巷子，從花臂男和那個叫尤豔的女生的身邊走過，徑直朝沈筱的方向走了過去。
田詩瑤從沈筱身後冒出頭，因為沈筱剛剛護她的那一下，對沈筱親昵了些，一時高興幾乎貼上他，“班長，我們有救了。”
沈筱看着顧烆，先本能安心了些，知道現在的處境徹底逆轉了。
但緊接着，對上顧烆朝他走近時隐隐夾雜着些幽暗情緒的眼睛，他心裏又開始湧上一絲不安與忐忑。
顧烆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剛剛那個女生和她那位幹哥的對話他聽到了麽……
沈筱和顧烆因為長相出衆，又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在學校裏經常會被很多人打趣。
王詩海還是語文課代表時，沈筱在他那裏無意間看到了他追褚明月時專門寫來送給褚明月的同人文，在王詩海的各種解釋中知道了甚至還有人在磕他和顧烆的cp。
但因為顧烆太直男，而他也性格比較冷，大家磕歸磕，沒有人會真的聯想到他們之間有什麽。
只有今晚，不管那個叫尤豔的女生是純粹想羞辱他，還是跟社會上的人混久了見多識廣，這些話都好像誤打誤撞刮蹭到他和顧烆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上的利刃……
“顧烆。”尤豔喚住了顧烆，語氣溫柔了很多，上前，“你怎麽來了？剛剛，其實是……”
顧烆腳步沒停，沉聲說：“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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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烆算是個婦女之友，一般對女生态度都挺友好，對會紋身抽煙的也沒什麽刻板印象，但對她，卻是一點情分都不留。
尤豔臉色難堪得不行，看顧烆顯然心情少有的不好，也不敢多說什麽，憤恨地瞪了眼沈筱和田詩瑤，立在一旁。
沈筱也微壓了下眼睫，下一刻，手腕卻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攥住，他被從田詩瑤身邊拉開，擡眼，對上了顧烆。
顧烆垂着眼看過來時，像有很多話要對他脫口而出一樣，但不知考慮到了什麽，喉結用力滾動了下，還是什麽都沒說。
顧烆只是又笑了起來，隔着校服不太明顯地輕撫了下他手腕，“發什麽愣呢？驚到了？幫你教訓點垃圾而已。”
沈筱心跳漏了半拍，錯開視線。
顧烆是沒聽到剛剛那兩人的對話嗎？
沈筱還在想着，顧烆牽住他，往巷子外面走。
田詩瑤跟在兩人身後。
顧烆攥沈筱手腕攥得挺緊，力度卻不像以前那樣蠻橫粗魯，很有分寸，甚至有點溫柔。
沈筱被他牽住，一時竟然根本無法思考。
尤豔看着緊攥着沈筱手腕，好像野獸圈地似的顧烆，突然冒起了個猜測。
但想到以前那個只愛和哥們欣賞美女的顧烆，她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以為顧烆在吃田詩瑤的醋，忍不住喊了一聲，“顧烆，為什麽，為什麽我就一點站在你身邊的機會都沒有？”
那尖利的一聲像是從迷霧裏穿來，沈筱清醒了點，低頭，從顧烆那裏抽手腕。
顧烆沒有強迫沈筱，松開他，回頭盯着尤豔看了會兒。
“要機會？”顧烆嗤笑，“行啊，給你個機會。”
所有人，包括沈筱，都怔了怔。
下一刻，就見顧烆壞笑着露出虎牙尖，“我呢，就喜歡學習成績拔尖的那種小乖同學，要不你試試努力下，好好回學校上課，考個年級第一呗？”
尤豔：“……”
“考不上？考不上那就離老子遠點。”顧烆毫不留情地沉下臉，又眯起眼警告，“對了，我一般不對女的動手，但，下次再讓你的幹哥哥幹爸爸騷擾其他人，你試試？”
顧烆和沈筱帶着田詩瑤出來後，田詩瑤立即道謝，“班長，顧同學，今天晚上真是謝謝你們了。”
沈筱淡聲回：“沒事。”
“別客氣，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應該的。”顧烆說完，問田詩瑤：“你怎麽大晚上的還不回家，一個女生多危險啊？”
田詩瑤臉有點紅，支支吾吾偷看向沈筱說不出話來。
沈筱有些奇怪。
顧烆反應過來了什麽，看了眼沈筱，沒多問了，只是攬住沈筱，笑說：“語文課代表下次還是要早點回家，這樣才能保證人身安全知道麽？”
田詩瑤連連點頭。
“好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家裏人該擔心了。”
“啊？……哦。”田詩瑤還想和沈筱說話，見顧烆催她回去，也不好多留，只能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沈筱，和兩人道別，“那我走了，今天謝謝你們，再見。”
顧烆盯着少女跑開時俏麗的背影看了會兒，把沈筱攬得更緊。
“手拿開。”沈筱冷聲道。
剛剛他沒好在同學面前表現出自己和顧烆現在關系已經不像以前，脊背繃得僵硬還是由着顧烆了，現在田詩瑤走了，自然不會再縱着顧烆。
顧烆回過神，笑着放下手。
沈筱想問顧烆剛剛聽到了尤豔那些話沒有，想到以後要是出國很多話也沒有問的必要，最終壓下了，只是問顧烆：“你今天怎麽也在這邊？”
顧烆笑了下，“我路過。”
沈筱微眯起眼，半信半疑。
顧烆撓頭，岔開話題問：“你沒有東西要給我嗎？”
“……”沈筱現在基本是确定了，顧烆這貨這兩天放學後看着聽他的話沒有纏上來，實際上一直跟着他。
沈筱看在顧烆今天出來救急的份上沒跟他計較，打開書包，把裏面的資料拿出來。
他其實本來打算把給顧烆準備的資料挑個日子偷偷放他桌洞的，但既然顧烆都已經知道了，索性直接給顧烆。
這樣還能順便給顧烆說一下那些資料應該怎麽去看。
顧烆把那些花花綠綠的資料接住抱在懷裏，像收了一大束鮮花，美滋滋的，“筱筱，你對我可真好。”
“順手而已。”沈筱臉上沒什麽表情，看着顧烆按照書本大小整理書時，又禁不住啧了聲，“別亂動，我是按照順序給你放好的。”
顧烆笑着，“哦”了聲。
“你高中以後的基礎太薄弱，先從高一知識看起，不過也不用全按教材看……”沈筱正要給他細講，顧烆抱着書說：“這樣有些不方便啊，讓我去你那兒呗？我們正好吃個飯。”
沈筱自然沒法接受讓顧烆大晚上去他那裏，沒說話。
顧烆往旁邊的面館看了眼，“或者，我請你吃面？”
“不用。”沈筱四下打量了眼，看到附近的公交站臺，“你先随便買點什麽墊着，然後跟我過來。”
這個點，學校這片的公交站沒什麽人了。
沈筱坐到廣告牌前的長凳上，守着堆資料，看着手表靜靜等顧烆。
一輛公交車路過，車門打開，司機師傅看過來一眼，零星兩個中年大媽乘客也看過來。
沈筱在那一刻，突然有點後悔，但這時，顧烆已經抱着大包小包過來了。
沈筱懷疑顧烆是趁着人少，把路邊好吃的都買了個遍。
司機師傅有些奇怪看了兩人一眼，把公交車開走了。
沈筱無奈睨向顧烆：“你去打劫了？”
“餓了嘛。”顧烆嘿笑，遞給他一個香噴噴的大娘燒餅。“你也還沒吃飯吧？吃點？”
沈筱收回視線：“我不吃。”
顧烆坐在旁邊，又小叮當似的遞給他好幾樣，沈筱都果斷拒絕，讓他自己吃。
最後，顧烆直接塞沈筱手裏一串大大的草莓糖葫蘆，“那你吃這個。”
沈筱頓了下，他要是逛小吃街最喜歡的就是糖葫蘆，從小顧烆就會給他買。
沈筱也确實餓了，聞着那股清新的甜香，猶豫着，把糖葫蘆接在手裏了。
沈筱吃着糖葫蘆也是慢條斯理的，不像顧烆在一旁大快朵頤，胡吃海塞。
但顧烆買的東西太多了，也不知要吃多久。
路邊時不時有人經過，一中那邊住校生上完晚自習又會溜出來些人。
沈筱沒等顧烆吃完，用糖葫蘆的簽子指着那沓資料書的書脊給顧烆講起來，比如作文要多看議論文，多背熱點實事，多看權威發言，又比如數學哪種題型提分最快，要進行專項訓練……
顧烆邊吃邊含糊應着。
沈筱本來擔心顧烆吃着美食沒往心裏聽，但顧烆看着居然還挺認真。
他眉梢微微揚起一點，把糖葫蘆簽子塞進顧烆的燒餅紙袋子裏，打開書包從文具袋裏拿出筆，攤開自己打印的資料在上面圈劃起來……
顧烆看着沈筱認真的側臉，笑了笑，大口塞完剩下的晚餐，又喝了瓶水漱口，把垃圾扔進垃圾桶，挨近了低下頭，專心去聽。
周圍突然有炫目的白光閃了下，沈筱擡頭，看到路過的兩個女生，其中一個在飛速收好手機。
沈筱不确定是不是在偷拍他和顧烆，但後知後覺他和顧烆即便在外面的公交車站裏還是有了奇怪的氣氛，心不在焉起來。
他給顧烆講得早就遠超出了自己本來要說的，簡單又給顧烆說了幾句，背着書包起身。
“好了，差不多就是這些。我回去了。”
顧烆跟着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沈筱拒絕得很幹脆。
“起碼今天別拒絕吧？”
“？”沈筱有些不解。
顧烆盯着沈筱，笑嘆了口氣，湊近他，“你知道我剛剛看到你跟那麽個社會混混對峙時，有多後怕嗎？”
